本來生死攸關的對峙, 三言兩語被他化成無所謂的小事情,好像大驚小怪倒是他莽爺的不對了。
氣氛逐漸一片祥和,看臺上那幫人收了錢已經開始點單下酒了, 更有甚者開始給老友發消息:快來四葉酒吧蹭酒喝!今晚土豪包場!全場免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不。”莽爺冰冷地瞇起眼睛, 他不能被這小子矇騙, 槍口點了點地, 鏗鏘作響, “我想說的不是錢的問題。”
“哦!平臺!”宋颯一拍腦袋,“那裡燒壞了吧,黑乎乎一圈, 嘖嘖嘖真是可惜啊,還好沒燒穿, 小姑娘你怎麼回事?”
他說著揉揉貝拉米的頭:“這樣這樣我再追加一萬幣, 您宰相肚裡能撐船, 平臺馬馬虎虎修了還能用的嘛!”
莽爺:……
宋颯勾勾手,球形懸椅已經自動飄過來, 他大咧咧地坐下來,渾身上下寫滿了“錢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大家有話好好說”“圖個開心嘛”“反正你們也不會開槍的對不對”“有什麼是花錢解決不了的嗎”“解決不了就給雙倍?”
貝拉米抿了抿脣,她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如果真的對峙開火,她拼死也要保宋颯安全離開……
誰知道少爺談笑自若間突然開始撒錢……
不是錢的問題, 但宋颯領著所有人的思考方式在賠錢的路上一去不返, 像是某種黑心導遊, 以忽悠無知老頭老太太荷包裡的錢爲生, 帶領著遊山玩水的遊客突然衝進土特產店, 然後大手一揮,說來都來了, 不買就是吃虧,買到就是賺到。
於是那些本來只是想看看風景的老人家忙不迭地雞血上頭,開始買買買。
現在大忽悠宋充滿著領袖氣質,大手一揮說這事兒好辦,不用大動干戈,就是賠。
他們一開始興師問罪的由頭是什麼來著?居然有點想不起來了。
空氣一片祥和,除了平臺上訓練有素的黑衣人,看臺上已經充斥著歡聲笑語,彷彿什麼旅遊景點,嘻嘻哈哈花錢買樂子。
宋颯招牌式的充滿感染力的笑容簡直能沁出陽光來。
怎麼說他也在世界知名海灘混跡三年,真當賣冰棍的不是專業人員了?!小瞧誰呢?
淡季的時候還不是靠他撐場子的?
賣冰棍很不容易的好不好!
莽爺敲了敲平臺,鐺鐺聲傳遍整個大廳:“肅靜!”
鴉雀無聲。
“邢立風,”莽爺眼神如鉤,“爲什麼你要阻止這場角鬥?”
“啊呀不是我阻止的呀,是我家小朋友阻止的呀,”宋颯拽了一把貝拉米,“對吧?”
貝拉米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變成了宋颯的仿生人,總不能違抗主人的舉動,跌跌撞撞抗拒了兩步,最後認命地坐在宋颯的大腿上,臉刷地紅了,撲地摁住裙子。
宋颯一手牽著她的手,一手可勁兒揉她的頭:“嚇到了不?嚇到了吧?”
“嚇到什麼?”莽爺皺眉。
嚇到的是被奪槍的黑衣人好吧?你這跟女武神似的衝過來搞出一打十的氣勢,哪裡嚇到了?
“啊當然嚇到了,”宋颯憤憤不平,“我哪知道你們是搞機器人打架啊,我家小孩兒就怕這個,對吧?”
宋颯捏她的臉,貝拉米舉著手想攔著他又不敢,嗚嗚伊伊被扯成了雪白的包子臉。
“你們都給她嚇傻了,所以才衝過來阻止的,拜託她是仿生人好吧,你們這場面對她來說不是鮮血飛濺的,多嚇人啊……都給孩子嚇出應激反應了。”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莽爺緩緩走過來,居高臨下逼視著宋颯,“就算你能解釋其他的一切,那你怎麼解釋她故意遮掩仿生人身份?怎麼解釋你們故意以情侶相稱?怎麼解釋之前爲她和韓藝大打出手?怎麼解釋她假裝人類潛入我的酒吧!!”
貝拉米心裡咯噔一下。
“咳你這可不是一個問題啊莽爺……”宋颯對著刷的逼近的槍支舉手,“好吧好吧我解釋,別急呀。”
宋颯少爺似的往後一靠,雙手環在貝拉米的腰上,有意無意地捏著她的手指玩:“首先呢,她沒有遮掩仿生人的身份,又沒人問她是不是仿生人,對吧?你們要是問,她還能騙人不成?她就是戴了個帽子而已啦。
“戴帽子是我要她戴的,要說爲什麼嘛,因爲大爺我喜歡,哎我就是不好女人,怎麼說呢?”宋颯苦惱地皺著眉,“沒仿生人乖巧聽話啊。”
“你看這個!”宋颯用手掌嘟起貝拉米的嘴,糯嘰嘰地捏著她的兩頰,變成小雞嘴。
貝拉米:……
“乖吧?可愛吧?換個女人多難纏啊?老子沒興趣哄她們。”
“你胡扯!”韓藝衝過來,“你之前在樓上!小貝貝還跟他生氣來著,說是忘了戀愛紀念日!仿生人會跟你生氣?!”
“他要求我的。”貝拉米淡淡地擡頭看著韓藝,冰冷的瞳孔沒有一絲溫度,小雞嘴……還是小雞嘴,“是主人的命令。”
“情趣懂?!”宋颯恨鐵不成鋼,“換個花樣玩玩而已啦,我又沒當真,你們還當真了。”
“你沒當真?!你沒當真你要打我?”韓藝指著自己臉,“你他媽神經病啊?”
“這難道不怪你麼?”宋颯切了一聲,“我告訴所有人這是我小新娘,你還來招惹我,我看你不爽行不行?你不要臉我還要臉,我見不得別人碰我的人,仿生人也不行。”
莽爺微微皺眉,宋颯都能自圓其說,但總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爲什麼要用仿生人做這種事?”莽爺灰色的目光好像要看穿他一般。
但那雙焦糖色的眼睛懶洋洋的,像是蜜調的沼澤,悄無聲息地就把所有的審視和洞察都吞沒了進去。
“爲什麼啊?”宋颯嘆了口氣,“哎我這不是沒有喜歡的女人嘛,都說了嘛,單身啦,買個仿生人不做這種事還做什麼?你們非要搞這麼認真我也很難辦誒,我又不是真的喜歡仿生人,我又不瘋,我又不傻。”
溫暖的手心向上,食指在貝拉米小小的手心裡畫了一個×。
不是這樣的。
別信,我說的不是真心的。
貝拉米睫毛微顫,垂下目光。
就算宋颯不說,她也明白這是爲了脫身想出來的說辭,全是他臨場編圓的故事。
可他還是要悄悄地在沒人看見的地方說,不是的,他不是這麼想的。
那樣幼稚,又那樣溫柔。
指尖劃過的地方戳中心底最柔軟的位置,每一筆都讓人鼻子發酸。
“仿生人陪我玩玩而已,讓大家誤會是不好啦,但我又沒傷天害理,她也陪我演蠻久了,我說的戀愛紀念日其實是買她的紀念日啦,六年前我把她買下來,就讓她演我的小女朋友,最近不是覺得沒意思,所以說想搞個假結婚玩玩麼……
“我買了她,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是我的權力吧?你們難道還要替仿生人打抱不平嗎?都說了是仿生人了,又不是人。”
貝拉米的手指顫抖地蜷了一下,手掌覆蓋之下,宋颯的指尖又輕輕畫了×,描摹之前的痕跡,溫柔而固執的重複。
我說的不是真的。
不是這樣的。
宋颯笑著聳聳肩:“好啦又沒有誰傷著,不就兩個機器人嘛,行啦行啦,五百幣的事情,反正打到最後也是要死的嘛,我看都要散架了,爲兩個廢物浪費我們莽爺寶貴的時間,多不值啊?”
×。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在只有他們觸及的手心裡,像是喃喃自語,只說給她聽的喃喃自語。
不是這樣的。
他們值得。
宋颯坐起身,對莽爺慵懶地笑:“這些話吧我平時也不跟她說,怎麼說呢演戲得有點敬業精神,但今天說開了也沒什麼,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個工具啊,咋?總不能演戲演入戲了就以爲自己是人了吧?仿生人還能有什麼真情實感麼?”
×。
不是這樣的。
你很重要,我在乎你的感情,它們都是真的。
“不過呢,”宋颯彎了彎眼睛,拽著貝拉米的手讓她回過頭,手指勾在她小巧的下巴上,玩世不恭地笑,眸子卻清澈而認真。
貝拉米定定地看著他,好像有一千萬種酸楚在交疊,有一千萬種委屈想訴說,憤怒和冷靜相互博弈,悲傷和歡喜相對迸發,沸騰的思緒裡理不出一條完整的線,就全部被焦糖色的眸子囫圇吞沒進去。
像是無邊的冰原破裂出橫亙千里的裂紋,大塊大塊的冰石墜落進深海,濺起萬丈高深藍色的海浪,咆哮著衝破遠古封閉至今的海域,海水卻是溫暖熾熱的。
在冰雪中,涌動的海水永遠恆定在零上四度。*
就好像是永不熄滅的火。
宋颯扶著她的後腦,突然傾身上前,吻了吻她的額頭。
溫暖的鼻息吹散了她的額發,也吹散了她眼裡的水汽。
“不過呢,我的仿生人,買都買了,貴得要死,算我幫她求個情好不好?”
他笑起來的眸子像是融化的焦糖。
“我還挺喜歡我的小新娘。”
指尖在她的手心裡驀地頓住了,點了點。
然後畫了一個大大的√,堅定而清晰。
周圍的喧囂瞬間好像離她遠去,密集的紅點模糊成無關緊要的背景。
世界聚焦在溫暖的掌心裡,只剩下一根緩緩勾勒的手指。
這句是真的。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