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飛機,裴子煜便馬不停蹄的找了車去大研古城。
又是一年夏,這裡的一切似乎完全沒有變化,我有些暈機,懨懨地靠在裴子煜的肩膀上,心中卻還是記掛著他換登機牌時說過的話,說真的,我不知道我們之間要以怎樣的方式開始,纔算是對的。
生活本來就是一個殘酷的悖論,我甚至想過,如果我們擁有的是一個簡單純粹的相遇,或許便不會有這日後的許多糾纏。然而假設無用,我們能選擇接受的,無非是眼下已攤在彼此面前的現實。
思緒沉浮間,租來的車已來到了古城外,裴子煜輕輕推了我一下:“到了。”
“到了?”我無意識地重複起他的話,慌亂之際回神,才發現眼前赫然是古城的大門。裴子煜早已輕車熟路的牽起我的手:“我們走吧。”
順著四方街走了一段吼,我才逐漸意識到和裴子煜相比,我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路癡。就算我曾經來過這裡一次,好歹也在這不大的古城裡繞了好些天,卻仍是不記得這裡的佈局,只是憑著一腔直覺亂走,以致於現在再看起來,任何地方都充滿了熟悉的陌生感。
這樣怪異的感覺令我思維一片混沌,過了很久,我才傻傻的問裴子煜:“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找客棧啊。”他答得雲淡風輕,殊不知我已緊張的後背直冒冷汗。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在緊張個什麼勁,只是再度來到這個被賦予不同意義的古城,我渾身的每個毛孔好像都被開啓了,屏息等待裴子煜接下來的舉動。
我們又沿著石板路走了一陣,等我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時,裴子煜已停下腳步,側身衝著我微笑。
下午和煦的微光落在我們的肩頭,裴子煜指了指那青灰色的石欄:“小朋友,你還記得那裡嗎?”
當然記得,我的臉在一片溫柔的霞光中變成酡紅色,實在不好意思理直氣壯地回答“哦那就是你跟我搭訕的地方”。
然而我的沉默絲毫沒有影響裴子煜的興致,他仍然自顧自地說下去:“老實說,那時我喝的有點多,心血來潮想去買花,你其實是我第一個沒有任何鋪墊就去找人要號碼的人……”
“哦,那你的意思是這是我的榮幸?”我忍不住斜睨他。
“我可沒有這麼說,”裴子煜狡黠一笑,伸手再度握住我的手,“我們走吧,這次真的該去找客棧了……”
猶記得那天傍晚最後的霞光是紫金色的,空氣裡漂浮著樂器的絲絲奏鳴,我牽著裴子煜的手,幾乎就以爲這條路就要通過永恆了。
我曾經是真的那麼以爲的。
夜晚來臨之前,我們已經在稍微偏僻一些的一家客棧安頓下來。我不解的問裴子煜爲什麼不在主街住下,裴子煜只涼涼的瞥了我一眼:“這種人多的旺季,你也不怕晚上被鬧得睡不著。”
我心想當初是誰喜歡在鬧哄哄的夜店蹲點獵豔的,現在又開始夾起狼尾巴裝做好人,真是喜怒無常的傢伙。然而我想歸想,卻絕對沒有本事在他面前講出來,就怕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他給毒啞了。
我們一共在這客棧住了一週,然而這周裡,天公卻很不給面子的一直下大雨。雲南的氣候不比其他地方,氣溫驟降是很經常的事,我身體底子本來就不算好,最近一段時間又因爲唐熹微和司澄的事受盡壓力,一個不留神,便在這異地他鄉光榮地倒下了。
起初兩天,還可以強撐著爬起來陪裴子煜下盤棋解悶,到了第三天,我終於栽倒在牀上一睡不起,整個人彷彿剛淋過一場雨一般,一會發冷一會兒發熱。
裴子煜因此不得不半夜送我去市裡的醫院掛急診。
到了門診部,才知道中了這惡劣天氣招的不止我一個。放眼望去,打著吊針臉色慘白的病友們皆並排坐著,架勢好不壯觀。
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我們還是回去吧。”
這樣無理的要求當然被即刻駁回,看了醫生取了藥,護士過來幫我扎針。
裴子煜站在一旁悶聲不動,我也就不好意思跟護士撒嬌說輕一點。咬著牙被狠戳了一下,才總算解脫。
門外的雨仍淅瀝瀝地下著,我望著身上裴子煜幫我搭上的那條薄毯,小心翼翼的伸出左手拽了拽他的衣服:“謝謝你。”
他們說情人之間是不需要見外的,可我有時候卻死不認理又嘴拙,管不得他會不會生氣,只想把現在想說的話說出口。
好在裴子煜沒有嫌我見外,反倒是湊過來摸摸我的額頭:“好像退燒了,肚子餓不餓?”
“不餓,就是有點冷。”我照實答道。
“這樣麼,”我環視四周,確定已沒有多餘的薄毯,乾脆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給我披上,“先睡一會兒吧,醒來就可以回去了。”
後來我也就真的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這一覺不知過了多久,只是一睜開眼,便看見裴子煜也靠在我旁邊睡著了。
藥水還有小半瓶,滴答滴答的落下來,襯得周圍極靜。那一刻我端詳著他已有一些滄桑意味的臉,淚水忽然間奪眶而出。
如果我能早一些遇見你,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