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天色漸晚, 追命和幾個吃了遊冬帶來的點心的捕快,心裡開始發慌:這遊冬和筱筱出去好幾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回來?實在放心不下, 追命還跑了一趟西頭村的豆腐腦店, 竟被人告知, 沒見過他說的那兩個姑娘。
追命當場傻眼, 冷汗也跟著冒了出來。神捕司離西頭村說遠不遠, 說近也不近。一個時辰的路程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若是以前,有筱筱跟著他倒也不擔心, 那丫頭的本事,護著遊冬綽綽有餘。可是, 現在筱筱神志不清, 別說要她護著遊冬了, 反而還要遊冬照顧她。越想越心慌,追命在回來的路上, 他見人就逮著問。若不是他穿著一身官服,定有人把他當神經病。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對遊冬竟是如此關心的。
“你回來了?有沒有她們的消息?”見他垂頭喪氣地從外面回來,無情心中便有了計較, 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追命無力地搖搖頭, 找個椅子“嚯”地倒了進去, 將臉埋進一雙掌心裡。
無情見他這幅模樣也不忍心再說些什麼, 只是對金劍、銀劍吩咐道:“多帶些人出去找, 仔細些,任何線索都不要放過。”
“是, 少主。”金、銀劍看了眼無情和追命,抱拳領命而去。
“怎麼樣,她們回來沒有?”
渾厚帶著焦急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追命不禁渾身一滯,依然沒有擡起頭來:這件事都怪自己不好,就算被他狠揍一頓,他也認了。
正想著,他就被人從椅子上一把揪了起來:“你說,你幹嘛要她們去那麼遠的地方給你買東西?現在人不見了,要是出了什麼事,你負的起責嗎?”
“我會把她們找回來的。”追命看著盛怒的鐵手,說得很是誠懇。
“找,你上哪兒去找?”鐵手就遊冬這麼一個妹妹,不著急不擔心纔怪。再加上一個他視若妹妹的筱筱,此時,他恨不得把追命打個半死:“你找了那麼久,有沒有找到啊?”
“我……”平時的伶牙俐齒這會兒全都沒了,追命把眼一閉,認命道:“你要打就打吧。”
擡手捏緊拳頭,鐵手咬牙道:“你以爲我不敢嗎?”
“夠了!別鬧了!”一旁的無情終於忍無可忍,大聲喝道,大家都在擔心那兩個丫頭,這會兒人還沒找到,他們反而打起來了。無情平復了一下心情,才又說:“你就算把他打死也沒用,不如讓他出去找人,也多個幫手。”
見無情都這麼說了,鐵手也是個知分寸的人,鬆開揪住他的手,指著他道:“要是她們少了根頭髮,我饒不了你!”
“你放心,要是她們少了根頭髮,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絕無怨言。”
鐵手無奈地嘆口氣,沉聲道:“走吧,我們再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線索。”
“等等。”見他們這就要走,無情突然開口喊住他們:“這件事,先不要讓冷血知道。看到其他弟兄,也跟他們知會一聲。”
追命和鐵手瞭然於心,朝他點了點頭,再次踏上尋人之路。
第二天天不見亮,遊冬、筱筱和其他的工人就被人叫了起來,開工了。
喝了一碗浮著殘葉的涼水下肚,啃了塊硬邦邦的饃,早餐並不比昨天的晚餐好,也不比晚餐差。認命的蹚到水裡,重複著之前的工作。
遊冬趁著監工走到另一邊去的時候,向旁邊的人小聲打聽起來。得知這座金礦是官府中人瞞著朝廷開的黑礦場,很多工人也和她一樣是被抓來的,也有一些人是以招工之名騙來的。礦場周圍方圓十幾裡地都荒無人煙,而且,四周還有很多人把守,想要從這裡逃走,簡直比登天還難。
“難道要一輩子留在這裡?”遊冬一想到這種可能,不由心底發冷。
“那倒也不是。”和她聊得正起勁的大哥,偷眼看了看周圍,小聲道:“要是你不能做工了,他們也不會留你浪費糧食的。”
說著,他朝岸上一座小木橋那邊努努嘴:“你看,這些生病的工人,都要被送回去,還有工錢拿的。”
遊冬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十來個工人在那邊排成隊,讓監工給他們蒙上眼睛,等著被送出礦場。
“爲什麼要蒙他們的眼睛?”遊冬心裡暗暗起疑,不由小聲問了出來。
大哥一副“你很白癡”的眼神看著她:“蒙著眼就看不見,也就說不出礦場的位置了。”
遊冬點點頭,剛要說“我明白了”,就見筱筱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小聲道:“胡說,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他們,一定活不了。”
聽她說出這麼有深度、有內涵的話,遊冬心裡一喜,拉著她笑道:“筱筱,你清醒啦?”
筱筱莫名其妙的看著她,模樣還是有些傻乎乎的。突然她打了個激靈,掙脫遊冬的手就往岸上走,嘴裡不停唸叨著:“尿尿,尿尿……”
遊冬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不過,她更相信筱筱剛纔說的話。這些狗官既然敢瞞著朝廷私開黑礦,還隨意抓人來做苦工,又怎麼可能留下活口,留下後患呢?
看來,她要想帶著筱筱逃出這裡,還得從長計議纔是。
“快走,別磨磨蹭蹭的,快點!”
就在遊冬想得出神的時候,兩三個監工揮著鞭子驅趕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吵吵嚷嚷地朝溪澗走來,其中一個監工還不斷用木棍打著他。
那個少年長得眉清目秀,比女孩子還要柔弱三分,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他被人推得踉蹌而行,不時回頭看著身後的幾人,帶著一絲哭音說:“我說了我是金國世子,你們放了我吧。”
“嘿嘿,你要是金國世子,那我就是如來佛祖了!”打他的那個監工又朝他敲了一記,疼得少年抱著頭往旁邊縮。監工拿了個簸箕給他:“拿著,快去幹活兒。是不是捱打還沒挨夠啊?”
少年像是怕極了他,接過簸箕,哆哆嗦嗦地下到水裡。站到遊冬旁邊,用髒兮兮的袖子抹了把淚水,癟著嘴,低著頭開始淘沙。
遊冬見他年紀小,不由小聲提醒他一句:“你不想捱打就少說話,多幹活兒。”
少年揚起臉瞪著她,見她一個姑娘竟敢教訓自己,覺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不由直起腰板兒,衝她嚷道:“我真的是金國世子嘛!”
遊冬倒不怕他,瞪他一看:“還說。”
少年正想回嘴,見她又瞪了自己一眼,便埋頭去做自己的事了。憋屈地鼓起臉,不爽地哼哼了幾聲。
不知跑到哪裡去解決完了私人問題,筱筱又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見自己的位置被一個不認識的少年佔了,氣鼓鼓地撅起嘴,手裡拿著簸箕走過去,佯裝彎腰淘沙,屁股卻用力往旁邊一撅,少年重心不穩,“噗通”栽倒進水裡。
看他從水裡爬起來,像只落湯雞似的,筱筱指著他哈哈大笑。
“幹什麼,找抽呢?不許笑,趕緊幹活兒!”岸上的監工跑了過來,朝笑得眼淚都流出來的筱筱揮了揮手裡的鞭子,嚇得她立刻閉嘴消聲。
遊冬過來拉了她一把,小聲埋怨道:“別鬧了,當心他們真的打你。”
“我纔不怕他們呢。”筱筱見那監工轉過身去,纔對著他的背影做鬼臉:“等冷血哥哥來了,一劍劈死他!”
說著,還拿著手裡的簸箕對著監工的背影左右比劃,好像她手裡拿的真是一把劍似的。
對於這樣的筱筱著實無法,遊冬不禁嘆氣,回頭去看那個溼漉漉的少年,小聲說:“等會兒我找人給你換件衣服,這麼冷的天,你會生病的。”
少年癟了癟嘴,像是想哭,可看到面前兩個都是女孩子,又忍住了。指著筱筱罵了句:“你有病!”
筱筱聽他罵自己也沒回嘴,愣了幾秒鐘,看著他點頭認真說道:“是呀,我就是有病,你怎麼知道的?”
遊冬怕他們兩個吵起來,又把監工引過來,忙一人拽了一把:“都給我閉嘴!幹活兒!”
“哦。”乖乖地應了她一聲,筱筱真的不再說話,開始淘沙子玩兒。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岸上遠遠地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錦衣公子,看打扮,應該是個有身份的人。另外一個在他耳邊小聲嘀咕,時不時用手指少年幾下。當少年站起身喘氣時,錦衣公子看清了他的容貌,頓時臉色一變,立刻帶著人轉身離開。
休息的時候,遊冬真的找了件衣服給少年拿過來。少年看看遊冬,又看看她手裡的衣服,癟癟嘴,就是不接。
“嘖,你要不要啊?不要我給人還回去了。”
說著,遊冬作勢要走,卻被少年一把將衣服搶了過去。
“謝、謝謝你,遊冬姑娘。”憋了半天,少年生硬地向她道了謝,拿著衣服就近找了個樹叢躲起來。等他出來的時候,看到遊冬不禁靦腆地衝她一笑。
筱筱“噌”地跳到遊冬前面,擋在她和少年中間,板著臉嚴肅道:“不許對著遊冬姐姐笑!遊冬姐姐喜歡的是追命哥哥,你笑也沒有用,她不會喜歡你的。”
少年看著她不禁瞪起了眼,筱筱也不甘示弱地衝他瞪了回去。兩個人眼神交流得激烈,根本沒看到筱筱身後的遊冬,一副想要撞牆的模樣。
“什麼?你的手下抓了金國世子去做苦工?”蔡京聽完兒子的話,頭痛之餘開始想對策。
私開金礦本就是死罪,再加上錯抓金國世子一事,他們父子倆死十回都不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金國世子!
時間一到,神捕司交不出世子,諸葛正我和他的四大名捕自然性命不保。同時,金國也會和皇帝交惡,甚至宣戰。而他,正好坐收漁人之利。
蔡京想著自己將來一統天下的樣子,不自覺嘴角泛起了得意的笑。
而這時,鐵手和追命也查到了新的線索,甚至還找到了遊冬衣服上的一塊碎布。
“這個何強,招了很多人外出去做工,而這些人全都一去不還,下落不明。”追命說著他和鐵手查到的情況,舉起手裡一張帶有血跡的紙,說:“這張紙,是在發現遊冬衣服碎布附近找到的,上面寫了兩個正字,還有血跡。”
鐵手拿出另一張紙:“這個是何強跟人籤的字據,字跡和追命手裡那張一樣。而且何強的手上,剛好有傷。”
“去把這個何強抓回來,他一定知道筱筱和遊冬的下落。”無情篤定地說著,其他人應了他一聲,便快步離開。
無情靠在椅背上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筱筱,你等著,我一定把你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