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她的異常,蕭淵立即捂住她眼睛,將人攬在懷裡,徹底遮住了她的視線,“別看了?!?
沈安安身子微微發(fā)抖,呼吸有些粗重,她不是沒有見過死人,甚至還親手殺過人。
回了馬車上,被蕭淵擁在懷中輕撫著後背,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平復(fù)心緒。
她突然回神,用力攥住蕭淵衣袖,杏眸緊緊盯著他,“你,你殺了她?”
“不是,是她自己撞柱而死?!?
聞言,沈安安抓他衣袖的手慢慢鬆開,似是長鬆了一口氣。
“安安,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我?guī)闳ヌt(yī)院。”
“不用。”沈安安拒絕,輕柔的笑了笑,“只是被方纔那一幕有些嚇著了些,不打緊,一會兒就好了。”
她倚在他懷中不想動,蕭淵就沒有堅持,吩咐忠叔駕車回府。
“蕭淵?!鄙虬舶餐蝗坏吐曢_口,“若是可以,儘量,不要殺人,好嗎?”
“好。”他不假思索的應(yīng)下,一下下?lián)嶂岜?,“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怎麼了嗎?”
沈安安微頓,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當(dāng)初聞音的話,她如今仍舊記的清楚,他讓自己多行善事,能有此生皆是蕭淵之因,自己的罪孽,也會成爲(wèi)他的因果。
沈安安如今信了,更擔(dān)心害怕他給自己造下殺孽。
“你的前半生很苦,希望我們的後半生可以圓滿,所以我們都要做個好人,爲(wèi)自己,爲(wèi)彼此,爲(wèi)孩子積攢福報?!?
他前半生的因造就瞭如今的果,便算是因果相抵吧。
蕭淵微怔,旋即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啞聲說,“夫人說的是,爲(wèi)夫一定謹記。”
馬車陷入了沉寂,良久,沈安安才從楊姑姑的死中抽離出來,“她在大殿上都說了什麼?”
“她說,父皇強行寵幸她,母妃是被她和父皇氣死的,陳天是她承寵後的孩子?!?
沈安安從他懷中退出來,驚訝的瞪大眼睛,眸中盛著不可置信。
蕭淵輕笑,脣角噙著譏嘲,“是不是覺得很荒謬?他爲(wèi)了給陳天一個合理的身份,利用我手,連死去的母妃都不惜利用上。”
陳天的母親是誰,他們心知肚明,而楊姑姑,不過是皇帝想借蕭淵的手,帶上朝堂給陳天一個身份的傀儡。
沈安安眉頭微微擰起,“怎麼會,皇帝就算想讓陳天恢復(fù)皇子身份,也不會如此自毀名聲纔是,在嬪妃宮中,強行寵幸宮婢,以至久病嬪妃鬱結(jié)而死,他就不怕朝官百姓議論和御史的筆嗎?”
他爲(wèi)了陳天,當(dāng)真能做到如此地步?
“你把他想的太好了?!笔挏Y冷笑一聲,“他在意那個女人和陳天,可更在意自己的龍椅,又怎麼會爲(wèi)了陳天不惜如此自毀聲名,況且除此之外,他有千百種說辭,只要將陳天說成是自己的皇子就夠了,何需如此?!?
哪怕說成了楊姑姑背主爬牀,將罪名都歸咎於楊姑姑身上,他一樣是位千古名君。
沈安安瞳孔睜大,“你的意思是,楊姑姑說謊,臨死之前,坑了皇帝一把?”
“應(yīng)是如此?!?
蕭淵再次將她擁進懷裡,柔聲道,“昨日慶安就查到她當(dāng)年離宮之後嫁了人,我便有所猜測,而今日朝堂上,她撞死之前又無聲哀求我,救她夫君兒子。”
“我想著,她是迫於家人的安危才答應(yīng)幫父皇,卻也十分清楚父皇的心狠手辣,知曉就算她死後,她夫君兒子也不一定能活,所以拖延時間的同時,篡改了他們原本的計劃,賣我一個人情,想讓我救她的家人?!?
沈安安聽著他平靜冷淡的分析,心尖微微刺痛,記得那日楊姑姑尋上門時,她就懷疑她有問題,提醒了蕭淵。
而當(dāng)時他的說辭是,楊姑姑於他,終歸是有幾分情分在的,所以即便知曉她可能有問題,蕭淵還是順著她,將她帶上了奉天殿。
因爲(wèi)他本身,也沒打算再阻止恢復(fù)陳天身份。
“也許不是賣你人情,而是爲(wèi)了家人逼不得已,卻又想幫你,想給母妃報仇,可惜人微言輕,只能用激烈的死法,給皇帝潑上一盆污水。”
也許不疼不癢,卻足夠噁心皇帝,讓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日夜難寐,被世人戳他脊樑!!
“也許吧?!笔挏Y淡淡垂下眸子。
這一局,誰都輪不上輸贏。
皇帝得償所願,卻反被手中利刃所傷,而他,該是喜的,可楊姑姑的不夠徹底的背叛又著實讓人心堵。
“你還有我。”沈安安輕輕環(huán)抱住他的腰,小聲說。
每說這句話時,她都有一種無比熟悉之感,就好像這句話曾說過聽過千遍萬遍,可待要仔細回憶,腦中又空空蕩蕩。
“對,我還有安安,還有我的夫人?!笔挏Y擁著她,聲音無聲輕柔,含著淡淡笑容。
回府後,蕭淵要回書房忙碌,沈安安急著回梧桐苑,並沒有同行。
墨香見她匆匆進屋後,卻又站在屋中發(fā)呆的模樣,眸底憂慮更重,“皇子妃,您可是要尋什麼東西?”
“嗯?!彼c點頭,可要找什麼,卻有些想不起來。
墨香想要說話,她擡手拒絕,自己站在屋中努力的回想,自己匆匆忙忙回來,是想幹什麼。
餘光突然掃見靠窗櫺的書案,她眸子一亮,快速朝軟榻走去,從被褥下翻出了一本小冊子,隨後走向書案,又吩咐墨香出去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她捧著小冊子,勾勾畫畫寫寫,一坐就到了傍晚時分。
*
接下來的日子裡,蕭淵一直都很忙,書房幾乎日日都有大臣議事兒,他想時時刻刻將沈安安帶在身側(cè),都被她拒絕了。
因爲(wèi)她知曉,那些官員不喜歡她旁聽,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也不想去給蕭淵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便每日待在院中,時時捧著那本小冊子,有時是觀看,有時是添寫。
而朝堂,關(guān)於陳天身份的爭論,也正如日中天。
有人認爲(wèi),陳天作爲(wèi)皇子,認祖歸宗,載入皇家玉牒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
可要記入皇家族譜,那就意味著要在史書上寫明陳天的生母,籍貫,生平,以及承寵時間,地點。
那些見不得人的污穢,就要在世人面前再次扒開,並且載入後史。
皇帝,是不願意的,而朝臣,亦不希望後嗣提及自己輔佐得君王時,是臭名昭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