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朝廷來的官員終於抵達天水城,李懷言去了衙門交接,慶豐已經(jīng)收拾好一切,準備回京。
“我們可算能回去了,”墨香半輩子都沒有經(jīng)歷過如此腥風血雨的日子,心都快因姑娘提到嗓子眼了。
沈安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可記得申允白剛回來那晚,丫鬟說得那個小佛堂?”
那夜她在他身上聞到了濃濃的香火氣,申允白說是祭奠親人。
“是有這麼回事。”
“走,我們?nèi)デ魄啤!?
申允白的身份是沈安安如今最掛心的,她總覺得還有什麼是她不曾掀開的污穢。
也許,那裡會有什麼線索。
廊下,華笙捧著梅花糕遞給齊錦平,“這是我做出來的,你嚐嚐喜不喜歡。”
“我不愛吃甜。”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放很多甜,只有一點點,你就嘗一下,若是不合口味,我再重新做。”
華笙眸中都是期盼,亮晶晶的望著齊錦平。
“我不愛吃。”齊錦平皺著眉,重複這句話。
他雖然在邊關(guān)數(shù)年,可並不是傻子,幾次的偶遇,已經(jīng)讓他心中隱隱有了懷疑。
華笙舉著梅花糕,眼中掩飾不住的失落,“吃一口都不行嗎。”
齊錦平垂著眸不動,冷峻的輪廓更加鋒銳。
二人就那麼僵持著。
沈安安嘆了口氣,緩步走了出來,“華笙,做了什麼好吃的,來給我嚐嚐。”
“梅花…糕。”她笑容很是牽強,若非齊錦平在,定是要掉下淚珠。
沈安安走過去拿起一小塊,放入口中,頓了片刻才狠心嚼了幾下,就把那些碎糕囫圇嚥了下去。
“是有些甜了。”可以說是甜的發(fā)膩,讓她這個不討厭吃甜的人都難以接受。
“嗯。”華笙低低應了一聲。
“既是郡主親手做的,小舅舅還是嘗一塊吧,別辜負了郡主一片心意。”
齊錦平看著沈安安遞到眼前的梅花糕,眉頭狠狠蹙了起來。
最終還是擡手接了過來。
“那個,廚房我還做著糕點呢,就不和你們說話了,先走了。”華笙低著頭快速離開了廊檐。
沈安安掃見了她眼簾上的水漬。
“安安,”齊錦平捏著糕點,語氣裡帶著責怪。
“我是淵兒的舅舅,且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京城。”
那姑娘和他差著輩分和年齡不說,他也是不可能回到京城,何必耽誤人家。
“嗯。”
她當然知曉,可面對一個姑娘兩世的執(zhí)念都無疾而終,她總歸忍不住心軟。
齊錦平不抗拒娶妻,可華笙的身份和年齡都是他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小舅舅便當日行一善,華笙是個聰慧的姑娘,你委婉一些說,她能明白的。”
齊錦平皺眉,看著沈安安離去的背影,最終還是輕輕咬了口手中的梅花糕。
甜!齁甜!!
“郡主的梅花糕,可以給在下嚐嚐嗎。”
華笙猝不及防擡頭,朦朧淚眼中映入了林燁關(guān)心的臉。
“都給你。”她把籃子都塞給了林燁,就立即跑了。
林燁怔怔接過,拿起一塊放入口中,梗著脖子嚥下去,喃喃自語說。
“挺好吃的,其實,也不是那麼甜。”
小佛堂坐落在申宅最西面。
沒有花草樹木,沒有假山流水,普通的就像是農(nóng)家院一般,和申允白的奢華格格不入。
木門被推開發(fā)出吱呀聲,灰塵在斜灑進屋的光束中上下浮動。
申允白走後,就沒有人再來打掃了。
“姑娘,那是牌位嗎?爲什麼沒有名字?”
正方桌上,放著供奉的一應東西,瓜果早就已經(jīng)萎縮,香爐裡的灰應也是好幾天前的了。
在這些東西后面,是一個牌位,一個——沒有名字的牌位。
沈安安盯著那牌位看了好一會兒。
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快速閃過。
“墨香,我們是不是在哪裡也見過沒有名字的牌位?”
“有嗎?”墨香仔細想了想,“姑娘記錯了吧,奴婢怎麼沒有印象。”
“我不會記錯。”她緩步走過去,目光盯著無名牌位。
突然有了零星記憶。
“我確實見過。”在香覺寺,聞音大師的禪房,她曾在他桌案後掃見過一眼。
似有什麼東西在慢慢串聯(lián)。
每月去香覺寺小住的淑妃,聞音大師的禪房中無名牌位,申允白供奉的無名牌位。
是巧合,還是二人供奉的其實是同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爲何沒有名姓,同曹培口中,淑妃相好的那個男人有關(guān)係嗎?
若是有,申允白又是那個男人的誰?
曹培說,和淑妃有私情的是那個江南女子的未婚夫,入翰林院的進士。
這個牌位,有沒有可能是那個人的,所以纔沒有人敢立名姓。
可淑妃——
她私心覺得,她不可能是那種女子。
若是,就不會積鬱成疾,最終暴斃,她太清楚積鬱成疾是怎樣一個折磨人的過程!!
這些問題,也許只有等回了京城,去趟香覺寺才能慢慢揭開。
——
陳天不知自己在柴房住了有多久,只知曉月亮落下,太陽升起,如此反覆著。
門再次被推開時,他緩緩睜開眼睛朝那束光亮看去。
“半個時辰後,啓程回京城。”
他愣了一下,然後收回視線,繼續(xù)靠在牆壁上。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一直不得其解。”沈安安緩步走進去,在陳天身前站定。
“你既是皇上最鍾愛的女子的子嗣,那他爲何會捨得你親自下場,成爲這場局中的一枚棋子。”
陳天沒有說話。
沈安安突然又說,“我方纔去了趟申允白的小佛堂。”
陳天眸子驀地睜開,看向沈安安的眸子帶著凌厲的鋒銳。
沈安安偏頭看著他,笑了下,“有反應了?”
“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只是想你回答我的問題,當初你屢次接近時,我數(shù)次懷疑過你,可就算知曉皇帝曾有過私生子,也不曾想到是你。”
“是你和皇帝覺得我太蠢,還是覺得勝券在握,所以才放心你親自入局?”
陳天定定看著她,“小佛堂的牌位,你不許動!”
“然後呢?”沈安安眉梢微挑,“憑你一個階下囚的威脅嗎?”
陳天沉默,好半晌才冷聲開口,“你都說了一個私生子而已,入局有什麼奇怪的?”
“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過是他手中可以肆意玩弄的棋子工具,你們是,我也不例外。”
“可他爲了你,可以攪亂朝堂,接連殺害自己的親子。”沈安安語調(diào)冷如冬日寒雪。
“憑什麼是爲了我?”陳天眼中都是憤怒,“我也不過是他卑劣無恥的產(chǎn)物而已!!”
“和你們又有什麼區(qū)別…!!”
“你恨他?”沈安安平靜的說。
陳天閉上眼睛,卻是再不肯說話。
“收拾收拾吧,待會兒我們就該啓程了。”她轉(zhuǎn)身作勢往外走。
“我不管你們父子之間的恩怨,但你可以換來四皇子府的喘息之機。”
陳天,是她和皇帝博弈的籌碼。
在不清楚蕭淵處境之前, 陳天就是護身符。
“哦,對了。”她頓住腳步回身,“方纔我的人來報,說是有申允白的消息了。”
陳天猛然擡眸看著沈安安。
“放心,我還沒有抓住他,不過若是路上他動手,寡不敵衆(zhòng)被擒是鐵定的,我提前和你說一聲,屆時申允白死了,可別怪我。”
陳天眸子猩紅,“他若是死,我就陪他一起死。”
“你當想想,我死的後果,你擔不擔得起。”
“什麼後果?”沈安安站在光束中,睨著他,“皇帝龍顏大怒,發(fā)動兵變,生靈塗炭,屍橫遍野的後果?”
“放心,只要死的不是我在意的人,多少條人命,我都擔得起!!”
陳天愣愣看著那道門合上。
眸中慢慢浮上前所未有的陰鷙冷厲。
陳天對申允白很在意,對那個牌位也很在意。
這讓沈安安對幾者之間的關(guān)係更加的疑惑。
齊錦平說,那個女子並不願意留在宮裡,所以,陳天的出生很可能是被皇帝強迫的,所以陳天才會怨恨皇帝。
那申允白呢。
若假設那個牌位是翰林院那位,那申允白和其又是什麼關(guān)係?
兒子,侄子,還是什麼?
“表嫂,你怎麼了?”一隻柔嫩瑩白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安安這纔回神。
“沒什麼,都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