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一個小土坡上,一羣人與那些攻城的亂民明顯不同,這些人衣裝成式,手持腰刀,大約有兩百來個。
小土坡上立著幾條彩幡橫幅,無非都是什麼“三期末劫降世”“三佛拯救天下蒼生”之類,但就是這種在現(xiàn)代傻子都不會相信的東西,下面那些亂民卻非常相信,甘願爲他們驅(qū)使。
說來說去,還是官軍和朝廷官員腐敗到了根子上,崇禎皇帝登極以來,年年都發(fā)賑災銀,三餉不斷加派,但自己得不到絲毫好處,不斷的往九邊運送。
但最後這些銀子真正發(fā)到百姓和將士手上了嗎,並沒有!
官吏層層剝削,軍將視文官爲父,畏敵如虎,但欺壓百姓和盤剝軍士個個都是好手,所謂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當連最基本的吃口飽飯都得不到滿足時,你會如何抉擇,是同亂軍一起鋌而走險,還是等著被餓死,被凍死,抑或被官兵欺壓而死。
當你在戰(zhàn)場上奮勇殺敵,卻連最基本的兵械與餉銀都拿不到時,你還會繼續(xù)爲這個朝廷賣命嗎,還會恪守所謂的軍規(guī)嗎?
眼下的情形就是如此,亂民們手中兵器有限,衣甲不齊,但一路所過,明軍無不是望風披靡,接連攻城陷地。
他們正扛著木棍與破刀,有恃無恐的朝寧海州城衝殺而來。
城頭上,一排的鳥銃隊剛剛定下心神,就已經(jīng)馬不停蹄的任胡帶領下站好位置,引燃火繩,黑洞洞的銃口對準城下的無數(shù)亂民。
當亂民的先頭衝到距離城下幾百步的時候,任胡舉起手,城上的正兵與戰(zhàn)兵們都是舉起刀槍,緊張的看著城外。
任胡親自拿起一桿鳥銃,對準城下一名穿著明顯與亂民不同的聞香教衆(zhòng),計算著距離,已經(jīng)衝進二百步了,但一直都沒有下令。
費鵬飛有些著急,出聲提醒道:
“任千總,快放銃吧,亂民就要衝進城了!”
任胡沒有理他,重重吸口氣,等那聞香教的人衝到一百五十以內(nèi)的時候,射出精準的一發(fā),那名聞香教衆(zhòng)正要轉(zhuǎn)身指揮,腦殼卻轟然碎裂,整個人直挺挺的朝後倒下去。
“放!”
任胡這一銃好像就是道命令,城頭霎時奏響起一片巨大的轟鳴聲,每個垛口都有兩名鳥銃手,一人施放的時候,另一人準備,依此循環(huán)反覆。
登州營鳥銃隊的聲音一旦響起,便是連綿不絕,衝在最前面的亂民蓬蓬的倒下清空一大片,沒想到官兵的火器如此兇猛,亂民的衝鋒勢頭立刻就萎靡下。
猶豫半晌,居然有人轉(zhuǎn)身就跑,他們跑但也有人繼續(xù)衝,一下子居然前前後後的擁堵起來,不少人還在登州營的射程之下,自然不會手下留情,能多放倒一個是一個。
“撤,快撤!”
第一次攻城居然就這麼虎頭蛇尾的失敗了,亂民一旦要是跑起來,就連聞香教的人都控制不住,山坡上那文士打扮的人怒吼一聲。
“唐翔麟呢,他怎麼還不放引信?”
文士身邊的一個人納悶說道:
“難不成是出了什麼意外?”說到這裡,那人皺眉道:
“邱香主,唐香主看樣子是兇多吉少,還是再衝幾次,實在打不下來咱們就扔下這些亂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唐翔麟這個廢物,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邱謂神情明顯有些不願意,苦苦籌劃了近一年,這麼說放棄就放棄了自然是不甘心。
此刻,天空卻是風雲(yún)突變,方纔的多雲(yún)轉(zhuǎn)眼成了烏雲(yún)密佈,頃刻間電閃雷鳴,亂民們紛紛驚惶的擡起頭,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麼引得老天爺如此震怒。
邱謂眼珠一轉(zhuǎn),立即便是盤腿坐在山坡上,雙手結成降魔印,嘴裡不斷念叨著:
“三期末劫降世,法力無邊,刀槍不入,三佛護體!”
那兩百多個聞香教衆(zhòng)一同盤腿結成了個太極陣,將邱謂與幾個主要頭目圍在一起,跟著唸叨:
“三佛臨世,法力無邊,刀槍不入!!”
“三佛臨世,法力無邊,刀槍不入!!”
見到聞香教的“神仙”們又施法了,加上天空上傳來的陣陣雷聲,烏雲(yún)密閉,亂民皆是信以爲真,轉(zhuǎn)頭紅著眼殺奔過來。
鳥銃手們立刻發(fā)現(xiàn)這些亂民與方纔的不同之處,幾輪齊射下去,雖然不少人都被擊中一頭栽倒,但他們依然是不管不顧的喊殺衝鋒,彷彿瞬間換了個人。
一架架簡易雲(yún)梯被搭在算不上高大的平度州城牆上,高亮鋼刀一舉,一腳踏在女牆上,好讓所有戰(zhàn)士都能看見自己。
只聽他高聲喝道:
“州城絕不容有失,衆(zhòng)將士,隨本將殺敵!”
各個軍官都是發(fā)聲大喊,城上的民勇負責將石塊和檑木仍下去,給那些亂民迎頭痛擊,而正兵與戰(zhàn)兵則是手持刀槍,緊張的護衛(wèi)在鳥銃手身旁,一旦有亂民衝上城頭,他們將是第一線。
亂民們潮水一般的順著雲(yún)梯爬上來,城頭扔下無數(shù)的石塊與檑木,亂民們成片的慘叫著摔下去,但奈何他們?nèi)藬?shù)太多,依然是無窮無盡的爬上來。
很快,第一批亂民跳上城頭,一個人拿著破刀,正要對搬運檑木的民勇下手,一名登州營正兵見狀立刻將民勇推到一邊,喊叫著持刀頂上。
最初登上城的一批亂民很快就被殺潰,但兵士們來不及鬆口氣,更多的人已經(jīng)跳了上來,城頭已然形成一片混亂的砍殺。
每個人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高亮剛剛將一個亂民殺死,緊跟著後面一陣勁風襲來,下意識的轉(zhuǎn)身,原來是一個聞香教的教衆(zhòng)偷襲過來。
這個時候用刀已經(jīng)無法阻止他的短刃,高亮只能是一緊緊握住這聞香教衆(zhòng)的手腕與他較著近。
那聞香教衆(zhòng)黃牙緊咬,心道若是能將這個登州營將官殺死,那絕對是一個大功,說不定能直接得到教主的賞識,一飛沖天!
但這個時候,高亮猛的一鬆手,在他往前傾倒的時候低下身順勢一舉,直接將這個聞香教衆(zhòng)摔下城牆。
高亮粗喘幾口氣,正在這個時候,就看見城外一處小山坡上,一些人喲喝著拉拽上來一些東西。
凝神一看,高亮卻是悚然大驚,聲音中帶著不可置信。
“炮,他們?nèi)司谷挥信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