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想起自己以前不是這樣的, 可以前是怎麼樣的,她卻是真的想不起來了,她在家裡一直都表現的像個懂事的乖乖女, 討喜的臉蛋, 恬靜的性格, 優異的成績, 父母關心的似乎從來不是她, 陪伴她的永遠是堆的滿屋子都是的他們買的玩具,他們是真的太忙了吧,忙得只在衆人面前炫耀她的優秀的時候纔想的起她,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徹夜狂歡, 貪戀上那份紙醉燈謎的嘈雜, 原來只要褪下乖巧嫺靜的僞裝, 世界終於可以不再一片寂靜。
“露露怎麼哭了,來, 到哥哥這來。”
突兀的聲音傳來,月白露冷冷地瞥了眼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滾開!”推開來人抓起包,月白露踉踉蹌蹌,倔強地要擦去眼角的淚水。
月夏離, 我是真的討厭你, 是真的從小到大都討厭你。
我討厭你, 卻和你不一樣, 我討厭你, 並沒有那麼多家庭的恩恩怨怨,我討厭你, 你是我從小擺脫不了的噩夢。
月夏離,我討厭你,你從來不知道,你讓我看到了自己是多麼失敗的存在。
拖著高跟有點狼狽地走出了酒吧,夜晚的風吹在身上一下子讓她清醒了起來,腳步匆匆的路人,沒有熟悉的風景,沒有關心她的人,沒有真正屬於她的東西,她一下子蹲下來,抱住肩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那天晚上,白露做了一夜的夢——
六歲的月白露抱著大狗狗站在陽臺上,那是爸爸送給她的開學禮物,她眨眨眼,望著樓下那個蹲在家門口的小女孩,天色一點點淡下來,小女孩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開始小聲啜泣起來,小白露眼睛紅紅的跑下樓,拽著爸爸的衣角,“爸爸爸爸,隔壁的小女孩是不是回不了家啊?讓她來我們家吃飯啊,她一直在哭,都不會餓的嗎?”
那是爸爸第一次罵了她,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爲什麼不能理那個女孩子呢?小白露怎麼也想不明白。
開學後,小白露很開心卻也很苦惱,開心的是自己和肖志哥哥一個班,算來肖志也算半個遠方親戚,從小他們就玩在一塊,可是現在肖志哥哥卻和別人玩得很好,這就是小白露爲什麼要苦惱了,那個別人也不算別人,正是隔壁家的那個女孩,想起爸爸的話,小白露的小臉都要皺到一起了。可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看著肖志哥哥和人家玩得那麼開心,又叫自己一起玩,小白露苦惱了一會就立刻笑著跑過去了,大不了就不告訴爸爸好了。
可是,女孩看了小白露一眼,把肖志給她的橡皮泥一扔,“我不玩了。”
“爲什麼啊?”小白露有點委屈,肖志哥哥卻不像以往般來哄她,只是全副心思繞著女孩轉,一個勁急著問她原因。
女孩鼓鼓嘴,小臉憋得紅紅的,竟是說不上的好看,她望了肖志一會,突然笑了,小手指對著小白露一指,一副小女王的姿態,“我不喜歡她,以後你不許和她一起玩,要不然就不許和我玩!”
肖志愣愣地點頭,小白露哇地一聲就哭了。
忽然畫面一轉,18歲的月白露一臉濃妝被人從舞臺上刷地拽下來,對方帥氣地對著身後追下來的人揚起鈔票,“這個人,我包了。”
月白露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你搞錯了,我不是這裡的小姐,答不答應還得看我樂不樂意?”
來人不羞也不惱,定定望著她,“那你是樂意還是不樂意?”
瞥了眼他揚在手上的錢,又瞥了眼他帥氣的臉孔,白露上前挽住他的手,嬌笑一聲,“爲什麼不樂意呢?”
對方帶白露去了他住的屋子,是白露沒想過的簡陋,和他一擲千金的風格完全不像,白露不關心這些,卻不想對方沒有要他,只是擁著她睡了一夜,後來白露經常來這裡,說不上是誰陪誰,反正都是怕寂寞的人,剛好湊一對。
慢慢地知道了他的名,卻也把心賠了進去,他抱著她的時候,從來都是溫柔的,他從來不親她,只那一次,他親了她的眼睛,小心翼翼,滿腹柔情,可是他喚她,夏離,夏離。
……
白露的眼角漸漸溼潤,眼淚打溼了枕巾,她卻渾然不知,唯有緊緊閉著的雙眼表明著她還沉溺在夢中不可自拔。
夏離一早就醒了,翻出手機一看才五點多,輾轉了幾次也沒能再次入睡,索性就起了個早,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給爸媽準備早點了,夏離舀了米著手開始煮粥,外公這時已經住了過來,想到他喜歡吃黏稠一點的,夏離掉頭倒掉了點水。
老人家最近變得尤爲嗜睡,偶爾也有頭腦清醒的時刻,這個時候就會抓著夏離的手問她,“成績什麼時候出來啊?”
這個時候夏離就會回答他,“快了,快了,就要出來了。”
夏離知道,外公心裡是在掛念著她呢,一直都盼著夏離上大學的,以前沒能見上,現在怎麼都想讓他見見自己考上大學的樣子,算算時間,也就還有半個月的事了。
自從放假後,就常常和孫落膩在一起,基本上每天都會出去見他,饒是這樣,夏離還是覺得時間不夠用,想想上次真不該和他去把租的房子退了的,現在每次出去反是麻煩了很多。
夏離望了望天,她是個謹慎的人,即使是再晴朗的天她也是會隨身帶著傘的,今天倒是把傘從包裡拿出來後纔出了門。
從公車下來,夏離先是愣了愣,孫落會在那裡等著那是一點也不奇怪的,奇怪的只是他身邊多出來的人,依依和孫皓什麼時候也喜歡來湊熱鬧了?好奇歸好奇,夏離還是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
“依依說,放假這麼久了,以後也指不定上哪去,大家一起吃個飯。”至於孫皓,孫落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完全是死皮爛臉跟上來的,怎麼趕也趕不走。
“啊呀,看看,看看那,孫落你這麼著急著就解釋上了,這不行啊,旁人看了還以爲你有多怕夏離呢。”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依依白了孫皓一眼,回頭對著夏離笑笑,“夏離,真的不錯,也只有你能把這隻死猴子收的服服帖帖的。”
夏離無語地抽抽嘴角,這兩個人真的是一對,這一唱一和是顯擺給誰看啊,他們其實都是來看笑話的吧,上前挽住了孫落的手,夏離踮起腳尖對著孫落的脣一口親下去,回頭對著盯著他們看直了眼的兩人甜美一笑,“不知道了吧,我們這是秀恩愛呢,嫉妒的話你們也趕快湊一對吧。”
孫落本是喜滋滋的一片,聽到夏離後半句話,瞄了眼孫皓和依依,前者像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勁點頭,後者不屑地撇過頭冷哼了一聲,臉卻詭異的紅了,孫落怔怔,依依也會臉紅了?
一行四人本是打算去吃自助的,後來走著走著就晃進鎮上新開的店裡吃牛排去了。
“幹嘛吃這麼急?趕著吃完好擺脫我們啊?”依依本意是開個玩笑,也是實話實說,“那可不行,我們四個難得湊一塊,你和孫落以後有的是時間在一起,急什麼?”
聞言,夏離愣了一下,她本來吃東西就很快,倒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現在聽依依的一番話,自個心理作祟,反而被刺得很不舒服,她垂下頭,嘴角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是啊,以後還有的是時間呢。”
“就是說啊”,依依不疑有他,直直點頭。
“就是個頭”,孫落不滿地瞪了她一眼,順帶著她身旁的人一起被記恨上了,“再多時間也不帶拖著兩盞大燈泡到處跑的。”
話一出就把衆人給噎住了,孫皓很快就樂上了,倒是依依放下刀叉,清清喉嚨,“不行,我要再去拿杯果汁”,真是逗死她了,她快憋不住了。
見依依起身,夏離推了推孫落,“給我也拿一杯吧。”
孫落立馬應下,孫皓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夏離,“你該不是故意把他支開的吧?”
夏離搖搖頭,果汁挺不錯的,她是真的還想再喝一杯。
“這都要畢業了,革命大業還沒個著落麼?”
“順其自然,這事也急不得強求不得。”孫皓有點無奈地聳聳肩。
“依依是個不錯的女孩,和你挺配的”,夏離說的是實話,回頭望了眼不遠處好像又鬧上的孫落和依依,笑了笑,慢慢放下了手中刀叉,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對孫皓說,又像是喃喃自語,“可以不折手段的,只要對自己有利,說謊也是可以的。”
“額……你說什麼?”孫皓拉長了耳朵,想聽清夏離講的話,夏離卻笑了下,一臉無所謂的學他聳聳肩,“沒什麼,只是想問你要不要我幫忙?”
飯後,依依和孫皓到底沒有纏著孫落一起,被人嫌棄了,兩盞燈泡還是很自動自覺的,夏離中途去了趟洗手間,等到出來事情已經朝另一個方向發展。
外面早鬧了個人仰馬翻,先行出了店裡的依依差點被凌空掉落的花盆砸到,卻是被孫皓眼疾手快一把推倒,只是沒有懸念的花盆砸到了孫皓,依依抹著孫皓一臉的血,嚇得眼淚都停在了眼眶,還是孫落率先反應過來,找出手機撥了120。
“這……這是怎麼了?”夏離有點怔怔地望著突發的情況,剛剛洗過的手還殘留著水滴。
孫落和依依手忙腳亂地捂著傷口,都想著要幫孫皓止血,也顧不得回答夏離,反是孫皓還能不在意地笑笑,他摸摸依依的臉,“沒事的,依依,你別這樣,我會難過的……”
“什麼沒事,都留了這麼多血,你不能說就別說話了”,依依望見袖子上染上的大片血跡,再看著底下反而安慰著自己的人,一時間心裡難受得要死,“誰要你給我擋的,你以爲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嗎?你小子敢出事試試看,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依依……你還記不記得……”
救護車姍姍來遲,衆人的視線都調了過去,孫皓卻依舊抓著依依的手不依不饒,醫護人員把他擡上擔架,他有點疲倦地喘了口氣,抓著的手卻又用上了幾分力,依依急了,跟著擔架跑,“有什麼話等你好了再說,你現在別動,別說話了……”
孫皓卻像沒聽見般,瞇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依依……你還記不記得,那時我問你,爲什麼只能是他,你告訴我,那個人可以爲了你受傷,你問我,我又可以爲你做到什麼地步……那時候,我沉默了,因爲不自信,因爲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可是現在,我確定了,依依,爲了你,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只要我可以,我可以連命都給你……”
這一下,我不比那個人差了吧,這一下,我沒有什麼是輸給他了吧,是不是,是不是呢?
握緊的手慢慢鬆了開來,依依怔怔地停下了腳步,失了魂般愣愣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掌,前面,孫皓的擔架被擡上了車。
“還想什麼呢?”夏離推了依依一把,“給你一個二選一的選擇題,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你選哪個?”
“我……”依依愣愣,抿抿脣,笑了,轉身,追上前上了車,不是愛我的人,也不是我愛的人,是愛我且我愛著的人,這世上最幸福的一個答案,我已經找到了。
夏離站在原地望著依依抓住了孫皓的手,車門被緩緩關上,動了動手指,她會心一笑,這真是太好了呢。
從掌心突然傳來的溫暖,夏離側過腦袋,望著孫落十指緊扣,牢牢牽住了自己的手,她不由輕輕一笑,“這裡好像沒有我們的事了。”調了個頭,她拉著孫落並肩走著。
“夏離……”
“嗯?”側著腦袋望過去,夏離的笑容在見到孫落掌心的鈴鐺時瞬間僵硬,抽出手來望見手腕處果然少了一粒鈴鐺。
“告訴我,爲什麼要這麼做?”鈴鐺是在把孫皓扶起來的時候在他身下發現的,因爲是當時和夏離一起挑的,自己手上也有著一模一樣的兩顆,所以是怎麼也不會認錯的。
“孫皓也是同意的。”
“什,什麼?”
“孫落,我就是這樣的人”,夏離擡頭,直直地望進孫落清澈的晶眸中,那是一雙太過乾淨還沒有染上一絲世俗陰影的孩子的眼睛,夏離吸了口氣,“就算是愛情,也是可以耍手段的,只要最後能收穫到愛情,用多少手段都是可以的。”
“誒?是嗎?那爲什麼夏離從來不對我用手段,果然是因爲不愛我嗎?”
“嗯?”面對突然委屈下來的孫落,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夏離有點懵了,現在的情形不是應該劍拔弩張纔對的嗎?可是,怎麼會突然……
“你怎麼就知道我沒對你用手段?”夏離撇過頭,不情不願地來了句。
“誒?有嗎?爲什麼我都感覺不到”,孫落一下子捏住了夏離的鼻子,“如果你真的這麼做我還會高興呢,夏離從沒說過你愛我。”
“什麼啊”,夏離一下子吃了個憋,目光四下游離,就是找不到固定點,鼻子被捏著都感受不到空氣了,她拍掉孫落的手,不得不扯開話題,“爲什麼都不怪我?那樣傷了孫皓你都不生氣嗎?”
“生氣啊,當然生氣了。”
“哦,是嗎?”夏離低下頭,鞋跟一下一下踢著地,生氣是對的,正常人都會生氣的,他的確該生氣的。
“好啦”,孫落擡起夏離的下巴,輕點著她的腦門,“我是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這樣的事應該交給我做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孫皓向來不順眼的”,孫落很是惋惜的咂咂嘴,“真是浪費,這麼好一個修理他的機會,事後他還不能報復,唉,浪費啊~~~~~”
“噗”,夏離抵著鼻子偏過了腦袋,“傻子。”可是,謝謝。
“吶,你笑了,笑了就是沒事了哦”,孫落呼了口氣,重新牽起夏離的手,就跟沒看到她眼中的疑問似的,自顧自的把鈴鐺慢慢穿回了紅線上,半晌才搖搖自己手上的鈴鐺道,“這可是定情信物,以後可不能再掉了。”
“定情信物?這麼寒磣?”
“你不是不喜歡我花家裡的錢嗎?等我以後自己賺了錢給你訂做個鉑金的,沒記錯吧,你喜歡鉑金的,對吧?”
“切,開空頭支票,那等你有錢了再來找我吧”,夏離瞇起眼,對著他甩甩頭髮,很女王地推開他先行一步。
孫落屁顛顛地跑去拉她的手,並肩走到一起的時候,望著她微微勾起的脣角,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
爲什麼會喜歡眼前的人呢?是第一次見她時她略帶挑釁掀掉了他的帽子,是第一次見她站在陽光底下時唱著悲傷的曲子,還是第一次見她壓抑著情緒說討厭的人從來只有自己,孫落摸了摸胸口,心口的位置微微的有點疼,她不知道,說著愛情是可以耍手段的自己,是一種無助到到讓人心疼的憂傷,怎麼會有這種奇異的感覺,夏離,有點奇怪,不是,不是奇怪,是自己好像從來不是真正瞭解夏離,那個完整的夏離好像從來不屬於自己,就好像,究竟什麼時候,夏離才能真正接受自己,也會告訴自己,那一句她從來不願意提及的,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