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廟始建於宋景祐元年,由東晉學宮擴建而成,以廟前的秦淮河爲畔池,南岸的石磚牆爲照壁。北岸廟前有聚星亭、思樂亭,中軸線上建有櫺星門、大成門、大成殿、明德堂、尊經閣等建築,廟東還有魁星閣,周圍茶肆酒樓林立,街市繁華異常,小吃爭奇鬥豔。
藍晶靈遊玩其間,如魚得水,快樂異常。燕三行走之間,隱隱約約感到有人在後跟蹤,尋得時機回首一窺,只見一個竹笠遮面的可疑漁翁,遙遙跟在身後。燕三疑是南宮世家中人,便不去管他,繼續向前走,只見前右街叉路口有座大書坊,名曰“種德堂”,便走了進去。
燕三進內一看,見書架之上擺著各類書籍,印得頗爲精美,心中暗暗稱好。那書坊掌櫃已年過五旬,頭髮花白,身體消瘦,正捧著一本書在看,到象是個十足的書蟲,他見燕三看書瞧得仔細,便放下手中書本,親自迎了上來,兜售架上書刊。
燕三笑道:“敢問大掌櫃高姓,在下洛陽燕雲天,此來是想刊印一本圖譜,不貴號印書有何規矩?”那掌櫃聽燕三要印書,更是來了興趣,自道姓周,號子夫。他邊引燕三參觀邊道:“我們種德堂是江南最有名的書坊之一,所印書刊暢銷大江南北,其中江南士子所讀各類經書大都出自我處。只是不知燕先生有何鉅著,可否先借一觀。”
燕三將《獨孤九劍》遞了過去。周子夫接過一翻,不由眉頭緊皺起來,看了幾頁,不由一嘆,將《獨孤九劍》又塞回燕三手中,道:“燕先生,抱歉的很,儘管我們種德堂印出的書大多是賺不賠,可燕先生要我們印這種東西去糊弄武林中人,去賺武林人的錢,恐怕有所不妥。”
燕三聞言一怔,道:“周掌櫃何出此言?”周子夫道:“武林人雖然粗鄙無知,愛武心切,最喜武術秘笈,可他們誰會傻到到書坊去買書學武功?姑且不論這本劍譜是好是壞,我印了賣給誰?”看著燕三那副眼神,好似燕三想發財想瘋了。
藍晶靈在旁聽著,見這周掌櫃居然把《獨孤九劍》當成騙錢的假劍譜,不由看著燕三抿著嘴直笑。燕三明白自己印劍譜的舉動實在不合常規,也不怪周子夫,繼續道:“這本書不管賣的如何,我是一定要印的。而且印得絕不會少,一次至少十萬冊,總量不會少於百萬冊。種德堂能在書坊行業發展到這一步,無須我多說,自有超人一等的生意手段。至於這筆生意是賠是賺,還請周掌櫃仔細斟酌,看我們還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周子夫一聽,身體一震,從燕三手中奪過《獨孤九劍》,從頭到尾認真看了一遍。可他一個文人,實在不懂武學,再翻了一遍,還是看不出好壞。他沉思了良久,終於合上了書,道:“燕先生,這樣的書不僅我們沒印過,天下所有的書坊恐怕都沒印過,所以非常抱歉,我們實在無法承擔這份風險。”
燕三盯著周子夫,聽到這話,他並不著急。因爲周子夫還是個商賈,自然懂得什麼是商機。果然只聽周子夫又道:“當然這是筆大生意,我們也不想失去合作的機會,因此有個變通的辦法,不知燕先生是否願意?”
燕三笑了,接口道:“周掌櫃請講。”周子夫目光有幾分遊動,顯露出了商人本質,道:“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請燕先生拿出一筆錢來作刊印費,待書賣了我們再退回給你,而所得的利潤我們按比例分成。”
燕三明白,這樣一來種德堂穩賺不賠,可他印書並不是爲了賺錢或留名,能讓《獨孤九劍》流傳於世纔是他的心願,便道:“這是一張三千兩的銀票,至於利潤你七我三,只是首印必須達十萬冊,如何?”周子夫臉上藏不住喜悅,接過了銀票,道:“燕先生,這本劍譜留在我手裡,你放心,我們一定用種德堂最好的技術,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將它刊印出來。”
燕三見事情談成了,又拿回了《獨孤九劍》,道:“那我們這就這麼定了,只是這本手稿放在你這裡實在危險,我現在帶走,明天再過來。我的時間不多,你要多備些人手,希望你們五天之內能將印板刻成。”周子夫聞言,臉上頗有幾分難色,可是一想已經沒有多大風險,而且一旦做成必是一筆大賺的生意,最終還是咬牙地點點頭。
燕三心中了卻一事,便與藍晶靈出了書坊。兩人走了數步,那竹笠漁翁居然沒走,又跟在了身後。燕三無所謂,可藍晶靈卻有幾分著惱,道:“大哥哥,我去教訓他一頓。”忽然一個轉身,手中彩帶飄出,將那漁翁捲來,伸手就在那漁翁臉上打了兩個巴掌。
那漁翁頭人的竹笠被藍晶靈打掉了,燕三一瞧那露出兩個紅掌印的臉不由一怔,道:“杜兄,怎麼是你?” 藍晶靈本來心中生氣,可見是熟人,收了綵帶,道:“既然認得我們,又爲何在我們後面鬼鬼祟祟?”
杜天鳴被一個小女孩打了巴掌,滿臉羞紅,苦笑道:“天鳴聞得三少爺來到金陵,特來相尋,有要事相告。只是這兒是南宮世家的勢力範圍,天鳴不得不小心行事,不想驚了姑娘。”燕三爲了化去難堪,只得道:“杜兄,剛纔失禮了。是何要事,我們還找個僻靜之所再談吧。”
三人尋到一個偏僻小巷,杜天鳴道:“三少爺可知大小姐已來了金陵?”燕三點了點頭,道:“我已見了秋波一面。”杜天鳴突然跪拜在地,道:“那麼三少爺一定聽說到大小姐婚事,請三少爺求大小姐於水火。”
燕三拉起杜天鳴,不由一嘆,道:“可是秋波報仇心切,不聽我的勸阻。”杜天鳴又道:“大小姐爲了三少爺苦尋西北三年,其情何癡?而如今大小姐親友俱去,只有三少爺可以依靠,請三少爺看在這份情意上,包涵大小姐復仇之心下的失當之舉,一定要將大小姐救出金陵,千萬不能讓她嫁入南宮家門而害了一生。”
燕三心情黯然,道:“秋波雖然任性,可我怎會棄她不顧?”杜天鳴聞言大喜,道:“只要有三少爺這句話,大小姐就跳出火坑了。”燕三卻是眼中更加憂慮,道:“這金陵之地乃是南宮世家的根本,要想救出秋波談何容易?杜兄,你是什麼時候來到了這裡的?”
杜天鳴聞言,道:“我送先父靈柩回到老家安葬之後,便馬不停蹄趕來金陵,意圖暗中尋機報仇,恰逢正值南宮世家招收武士,便報名參考混了進來,現在南宮世家前門執役,雖然地位卑微,但對南宮世家的動態卻頗能瞭解一些,對救出大小姐,或許能有些幫助。”
燕三心中正在焦慮, 藍晶靈忽而笑道:“大哥哥,既然有了內應,我到有一計,可以一試。”杜天鳴驚問道:“是何計策?”燕三也不由追問道:“靈兒,你有什麼辦法?”藍晶靈神秘一笑,道:“混水摸魚,偷樑換柱。”
燕三目光再詢,藍晶靈婉然一笑,低聲解說起來。燕三聽後,嘆道:“如此這般,未免太如兒戲,可是除此之外,也確無他法,我們就勉爲一試吧。”藍晶靈接口又道:“這其中許多細節,我們還要考慮周到,佈置得當。”燕三點首道:“這本是險中相求,需要我們詳以計劃,縝密安排,特別是其中銜接,更是要絲絲入扣,出不得半點差錯。”
三人又商談半晌,燕三道:“杜兄,你先回去,進一步摸清情況,我們下一次再議具體怎麼辦。”定下暗中聯絡方式,杜天鳴告辭而去。燕、藍二人回到會英樓,卻裝著閒散無事,聚到大廳之內,聽著快嘴張說書南宮英傑。
一晃數日,凌秋波婚事日近。公孫雲龍沒有再去會英樓與燕三相聚,他除了籌備南宮豪的婚禮,還要處理南宮世家統治江南武林的各項事務,當然近日還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每晚都要認真閱讀一個特殊的案卷。
五月十四日、五月十五日、五月十六日……每個日期下,記錄著燕三一天的詳細活動。雖然燕三否認此次南來與江北藍大先生有關聯,可對燕三這樣一個殺了霹靂火秦明、關係武林大局的人,南宮世家絕對是格外關注,隨時監視著他一舉一動。
公孫雲龍認真會聚翻閱著案卷,案卷記載的很詳細,燕三的起牀、吃飯的時間、地點以及他的所有活動,甚至包括吃飯的菜譜。燕三這幾日活動的很規律,每天早上起來在會英樓吃了早飯,便帶著藍晶靈前往種德堂,守在那兒監督種德堂的人制造《獨孤九劍》印刷模板,中午也在種德堂吃飯,直到每天很晚的時候纔回會英樓去住宿,沒有其他的什麼異動。
公孫雲龍審閱著案卷後面附著的部分偷偷臨摹來的《獨孤九劍》圖譜,這是一部什麼樣的劍譜?他無法窺透其中的精髓,卻能感受到其中的精妙!他合上劍譜,心中思索著,雖然燕三少是劍道魁首,可他爲何要將這絕世的劍譜刊印於世呢?這本劍譜流入江湖,又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浪呢?
血染的江湖,動盪的武林!公孫雲龍拋去了去對《獨孤九劍》的遐想,不管如何,只要燕三沒有在金陵圖謀不軌,只要南宮北霸不進入對決狀態,他就沒有太多的煩惱,一切就輕鬆了很多。
五月十八日,喜慶的日子終於到來,金陵更是聚集著許多江湖豪客,他們帶著各式各樣的禮物,涌向了江南武林的霸主、當今武林的第一世家。他們期盼著目睹南宮英傑的英姿,他們期盼著一睹南宮家少主新娘的美貌,他們更期盼著藉此機會與南宮世家建立更加親密的關係。
然而南宮英傑卻遲遲沒有露面,主持大局的便是南宮座下第一奇人,人稱“金陵之最、雲中之龍”的公孫雲龍了。公孫雲龍雖然年青,可是他早已佈置得當,分排好人手,雖然來客無數,可整個南宮世家內顯得熱鬧而不紊亂。
公孫雲龍迎著不斷涌來的賀客,他的心中漸漸泛起了一種擔心。因爲燕三可以說是凌秋波的唯一親人,可今天他既沒有來南宮世家,也沒有去朱府,而據暗哨來報,他一大早又去了種德堂,直到現在還滯留在那兒。
此時,南宮世家的迎親大轎已擡到了朱府的大門前,身穿吉服的新娘蓋著厚厚的大紅蓋頭,在一聲聲爆竹歡笑聲中被背上了花轎,觀看的人們無法看到新娘的面容,更是無法看到新娘的喜怒哀樂。
樂鼓喧天,人影簇動,迎親的人與送親的人匯在一起,各式各樣的嫁妝擡出門前,浩浩蕩蕩而動,離開了朱府,步入到了鬧市中。沿街的人們,四處涌來,紛紛駐足,竟相觀望著這熱鬧的場景。
南宮豪高騎著大馬,身掛著新郎倌的大紅花團。可他的臉上卻沒有喜氣,更沒有新郎倌應有精神,他沒有看花轎一眼,只是神情漠然地座在馬鞍上,任由身下的座騎隨著迎親的大隊人馬而動。
新娘此時的心情又如何呢?凌秋波靜靜地坐在花轎中,頭頂著的大紅蓋頭恰好掩藏住了她的面部表情,讓她可以靜思著她心中的一切。然而就在這時,轎外更加喧鬧噪雜起來。原來在叉道處,又涌出了一個迎親隊伍,恰好同向而行,兩股人馬匯成了一起,兩隊迎親隊伍匯成了一路。
怎麼迎親的隊伍中有兩擡花轎?頓時觀看的人更加熱鬧起來,人們指點談笑著。南宮世家的人雖然有些惱怒,可在這大喜事之下,也沒有采取什麼霸道手段。只是那些鼓樂手們卻忙了起來,個個鼓足了氣大吹起來,兩家迎親隊伍定要在這方面比個高下,看誰能壓下了誰。
可事情就這麼巧,前面十字路口又叉出了一道人馬,又是一隊迎親人馬,他們搶道橫向穿行,竟毫不顧忌快到眼前的兩隊迎親隊伍。頓時三隊人馬攪在一起,互相沖撞,鼓樂齊響,喧聲震天。
人潮涌動,三隊迎親隊伍混亂一片。四周觀衆,幾曾見過這番奇景,更是紛紛聚來,哄哄鬧鬧,叫囂一片。更有甚者,也被捲進人羣之中,被擠得暈頭轉向,卻又無法走將出來。
南宮豪本對這樁婚事就不感興趣,他勒馬不動,任由人羣擠動,根本就不管後面花轎。而護轎之人,此時被人擠來擠去,分散到人羣之中,幾番下來,再瞧花轎,幾乎被弄得糊塗起來。
因爲不知何時,三臺花轎聚到了一起,而三個花轎又一模一樣,轎伕衣著又是一般相似,除了擡轎轎伕之處,其他的人只有盯著轎伕的面,才能確定哪頂花轎是哪隊迎親隊伍的了。
凌秋波坐在轎中,見花轎突然停了下來,外面吵雜異常,可她並不著急,因爲她相信在金陵之地,誰也不會對她這個南宮少主新娘怎麼樣的。然而就在此時,轎簾忽然一撩,似有人來。凌秋波頭頂蓋頭,無法瞧清,驚呼一聲:“誰?”可也這個字還沒吐完,已被點了穴道,昏睡過去。
花轎之內,赫然多了一個人,正是燕三。燕三點了凌秋波的穴道,凌秋波倒臥在他懷中。燕三掀開凌秋波的大紅蓋頭,望著她那剛剛開臉之後豔麗的面容,那經過精心描過的眉,那點過硃紅後的脣……新娘豔裝,美人如畫。
燕三抱著昏睡中的凌秋波很快又閃入另一臺花轎,卻將另外一個與凌秋波打扮相同的新娘送入了凌秋波原坐的轎中。只是燕三的動作奇快,而轎外你推我擠,幾個轎伕幾乎立足不穩,只是一心一意想著保持花轎不倒,根本沒有覺察到轎內的變化。
三隊人馬經過一段的雜亂擁擠之後,終於又分開了道,各護著花轎奔向了不同的方向。而燕三所坐的花轎的那隊迎親隊伍卻向江邊的方向走去,行到不遠處,又有一輛馬疾馳而來。馬車停下了,露出了藍晶靈的笑臉。
燕三看到那馬車沒有多語,抱著凌秋波就從轎內跳入馬車車箱內,馬車又隨之疾馳而去。而那迎親的隊伍並沒有停,只是稍稍地改了個方向,繼續前行。馬車飛馳到了江邊,早有一張快船在那兒相候。燕三抱著凌秋波,與藍晶靈一踏上船上甲板,船立即起錨,向江心快速駛去。
燕三坐到船內,終於稍稍地舒了一口氣,可她只是將凌秋波放在一個軟塌上,並沒有解開她的穴道。因爲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他不想節外生枝。藍晶靈望著昏睡中的凌秋波,道:“大哥哥,你讓凌姑娘當不成新娘,你猜她醒來會怎麼樣?”
燕三聞言無語,良久一嘆,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即使她惱恨我一輩子,我也不能讓她向火坑裡跳。”藍晶靈忽而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大哥哥還她一個新郎就行了。”燕三一聲苦笑,道:“不要胡說了。”
藍晶靈卻是一笑,又道:“大哥哥,你說南宮世家娶親,迎進門去的卻是秦淮河上的歌女,會被江湖中人怎麼取笑。”燕三一嘆,道:“也許這樣做太過份了,可爲了救秋波,我們實在別無辦法,只是這般與南宮世家的仇怨結大了。”藍晶靈接著道:“凌姑娘早已與南宮世家勢不兩立,大哥哥既然要救凌姑娘,能化去其中的仇怨嗎?”
燕三心中又是一嘆,既然他冒死相救凌秋波,也就承擔了秋波所有的仇恨,與南宮世家的對敵也是遲早的事了。唉,了不盡了江湖恩怨,了不盡的江湖仇殺!什麼時候才能心如所願,跳出江湖之外,過著平靜的生活?
“前面的船隻給我停住!”忽然遠住傳來一聲大喝,一艘大船疾追而來。燕三望去,只見鐵郎君挺立在船頭,那聲暴喝正是發自他的口中。燕三一嘆,道:“他們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