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避難所共有五層。
黑旗跟著德肖穿過明亮的通道，透過面罩，觀察著這個全新的小社會。
他明顯感覺到了和1045號的差異。
孩童的淡色碎花裙，深藍的避難所制服，僱傭兵的皮甲……地下一層算商業區，氛圍熱烈吵鬧，不知情的恐怕很難想象頭頂就是廢土。
德肖先帶他去換下了防護服，順便解釋了他們平時不穿的原因。
“戰鬥時保持靈活很重要。”
僱傭兵在外出前，會服用一種叫抗輻片的藥，比消輻寧便宜，能短期提高輻射抗性。
黑旗微微點頭，在心中購物清單上記了一筆。
這東西應該也能被圖鑑收錄吧？
接著，德肖帶著他去登記信息。
辦公室隊伍很長。
註冊流程也很繁瑣，但爲保障避難所安全，相關的檢查十分必要。
黑旗本以爲要排很久，沒想到德肖一露頭，就有個正在休息的員工迎出來，親自拿來一系列表格。
這不算插其他人的隊，德肖也感謝地和員工碰了碰拳。
那名員工坐到電腦桌後，噼裡啪啦地將黑旗寫好的信息錄入系統，姓名性別年齡出身，又簡單地測量身高拍了照。
德肖和辦公室裡的熟人閒聊，那些人均好奇這名新人是何身份，竟值得他親自花時間陪同。
謝爾頓眉飛色舞地搶過話頭。
一頭蓬鬆金髮伴隨著肢體動作一抖一抖，聽衆也不時露出驚訝神色，頻頻向這邊望來。
弄得黑旗實在有些不自在。
辦事員敲下回車，表示已將他錄進白名單，進出避難所對攝像頭招手就行。
謝過後，衝德肖點點頭，二人前腳踏出門，謝爾頓的聲音又從身後小聲傳來：“他確實很快，但我當時一個滑鏟……”
黑旗慢慢地走，對德肖的戒心已消散大半。
他邊走邊問了些問題。
“突變者麼？”
德肖的見識遠強於黑旗以往接觸的任何人，認真思索後方纔開口，吐字清晰易懂。
“你速度不錯，應該知道我們能通過戰鬥提升身體素質，等你的速度達到常人三倍，身體就會產生敏捷側的良性基因突變。”
“等力敏體智其中一側完成四次突變，才能成爲小避難所常傳言的進化者。”德肖笑那太遙遠了，整座避難所只有一名二次突變者。
其他信息和黑旗瞭解的差不多。
在德肖認知中，想突變唯有戰鬥一途，健身確實能變強，但那和基因突變所需的屬性不是一概念。
德肖還以爲他被打擊了，笑著安慰以他的年紀已殊爲不易了。
根本猜不到，後者從病秧子到16點敏捷，僅花了一個半月！
黑旗知道自己得把軟泥的存在藏好了。
電梯裡，德肖按下【二】，叮的一聲響後，是片橫豎交錯的空間，走廊兩側又見熟悉的排排房門。
“這是鑰匙。”
黑旗錯愕接過，遲疑地推開眼前掛著301標識的房門。
三成三的臥室，加上一平衛生間，層高三米，還有扇投影出來的海景窗……比過去的蝸居寬敞太多。
避難所的結構，是在建造之初就嚴格規劃好的，任何空間都無比珍貴。
這種房間絕無可能平白送給一名新人。
德肖也必然付出了不少代價。
黑旗審視了一路經歷，對他的意圖有了大概猜測。
德肖表情難得認真幾分，
深吸一口氣，指著黑旗手腕上的【廢土男孩】個人終端。
“能把這個給我嗎？哦我會給你換一個新的。”
他接著解釋了原因。
黑旗對比辛吉的日誌，恍然。
原來，德肖就是那個餓到忍不住敲門，而後被辛吉父親收養的小難民！
日誌中又瘦又醜的黑人小孩，在二十年後竟擁有雕塑般的完美身材，行事利落，態度沉穩，唯獨談到辛吉時，這個高大的黑人，情緒會難以抑制地波動起來。
“我們就和兄弟一樣。”
辛吉失蹤後，他的管理者父親，爲挽救局勢根本無暇分神。
而對花園鎮的禁令，延續到重開避難所大門之後，以至於多年來德肖找遍附近避難所都沒有線索。
“我一直不相信他會逃跑。”德肖沉聲搖頭。
“辛吉當然沒有逃跑。”黑旗解下護腕終端，遞了出去，“他一直在花園鎮嘗試重啓工廠，想解決糧食問題，想拯救更多的人，更多和你曾經一樣捱餓的孩子。”
“他很勇敢。”
聽著黑旗講述日誌和工廠見聞，德肖不住地點頭，呼吸漸漸粗重，既高興又悲傷地望著天花板。
最終，他張開雙臂用力地抱了下黑旗。
認真地表達過謝意後，他拿上終端，匆匆跑出了房間。
……
管理者辦公室。
一個白髮老頭皺眉迴應著通訊。
“消輻寧夠用了不想買？還輪不到他自己決定。”
他冷笑：“他不給居民打當然夠用，告訴盧瑟，他那一個月內死了四個人，我不管輻射蜂還是什麼，再連自己居民生命健康都保證不了，立馬滾蛋！”
辦公室的裝修並不講究，反倒有點亂，到處都是文件夾和紙箱，老頭卻很適應，在其間來回踱步，不時打開新的通訊。
通訊臺另一頭有居民，有突變者僱傭兵，有來自大勢力的供應商，甚至也有其他避難所的管理者。
九成都會捱上兩句罵。
這位管理者的威勢，來自76號避難所的影響力，而避難所的影響力，則又來自他多年的經營。
德肖推門而入。
等老頭打完通訊，他將一個護腕終端放在桌上。
“兄長被一名拾荒者找到了，我已經謝過了。”
老頭放下通訊器，盯著桌上的終端，拳頭握緊又鬆開，卻始終沒敢伸手去碰。
德肖將黑旗告訴他的話複述了一遍，老頭瞳孔難以置信地放大了一瞬，嘴一點點哆嗦起來。
德肖早有預料地上前扶住向後倒去的老人。
“不怪你老爹，當初14號那批人想奪權……你根本沒有辦法。”
德肖心中確實有憤懣。
老爹至今仍沒給出解釋爲何封閉花園鎮，但他知道兄長不能復活，爲人子的他，實在不應該再讓這位老人承受過多的悲痛了。
……
早晨，衛生間中。
黑旗扣好深藍制服領口的扣子，又捧水拍了拍臉。
鏡中的自己眼窩凹陷，這是風餐露宿留下的萎靡痕跡，但正逐漸消退，他抓了抓凌亂的頭髮，又將沾在太陽穴上的乾硬軟泥搓洗乾淨。
辛吉的故事有了結局，他踏實不少，而關於即將開始的新生活，他也確實有著一些期待。
這裡有貨幣，也就秩序。
秩序，就是末世中掙扎的百姓所渴望的。
根據德肖說法，避難所使用的紅色瓶蓋，背後站著紅河郡的三座超級避難所。根據不同避難所的職能和產出，每年設定貨幣發行量……
超級避難所不可能培養不出相關人才，黑旗只需認清，這套體系運行了這麼多年，並且沒崩，就夠了。
賺錢迫在眉睫。
利用自己的能力，換取他人手中的勞動產出，正是社會相比獨行的優勢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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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輻射風暴和微光雨的黑旗，可是體會夠了，每天都要頭疼吃喝乃至住處的經歷了……
廢土埋葬了無數輕視她的人。
但黑旗知道，自然母親是比過去兇了些，但對懂敬畏的人，卻依舊慷慨。
昨晚他整理了已知的所有配方。
能發揮作用的不多，能賣出價值的更少，但總還是有幾份。
而且肯定比打工賺錢多了。
賣掉配方，留下日常所需的，剩下全拿去買最重要的消輻寧，湊夠十份解鎖更多信息。
他早就是知識的信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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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還有剩餘的話買點抗輻片或者武器就更好了。
更遠的，計劃了也趕不上變化，黑旗不愛務虛。
來到電梯間，按下【一】。
嘈雜伴著電梯門打開紛涌而來，面對這樣熱鬧的市場，黑旗起初還是挺興奮的。
處處需要花錢，自然處處是商機。
但穿過人流往來的過道，各種物品皆是不曾見過的陌生，他逐漸感到有些棘手。
圖鑑可記錄不完勞動人民的智慧。
就在他捂著飢餓的肚子，疑心眼前的蚯蚓幹是食物還是工具時，忽然感覺衣角被扯了扯。
低頭一看，是個臉蛋髒兮兮的小男孩：“需要導遊嗎，大哥哥？”
黑旗確實需要有人講解避免彎路，斜睨他一眼。
“幾個瓶蓋。”
小男孩眨巴下眼，還想等完事再開口多要點呢，這傢伙怎麼……
他伸出五根手指，見對方無動於衷才慢慢減到一根，並收起那副天真，老氣秋橫地叉著腰，略顯無奈地道。
“你還蠻懂的嘛，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