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過頭,視線裡的詹名臺有些模糊。或許他此生都不會喜歡羽羅佑,儘管是用蓮棠之名,但我依然覺得高興,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我還有被性命被拯救的價值。
還有人願意在乎我。
那些苦澀的淚一直從眼眶滾落到嘴裡,我抻著脖子,不停的叫喊,“詹名臺!你快來救我!”可我很想知道,我爲什麼要哭?臨行婆婆說,她終於算出來爲什麼蓮棠行刑那天詹名臺會無動於衷。如果他承認兩情相悅。天神會滅他全族。他死可以,卻不能害他的哥哥。所以他說,是蓮棠勾引了他............
我的話越來越模糊不清,一股一股涌上來的,赤紅的血灌滿了我的嘴。
詹名臺腳下頓發藍光,像一個古老的陣,他停下腳步,漂亮的瞳仁慢慢消失,變成了純紅色水銀一樣的東西。
魔化時的人最脆弱,千象騎著馬,朝詹名臺飛奔而去。“去死吧,哈哈哈哈!”千象拖著長槍,我安靜的被釘在城牆上,好像再多的掙扎也逃不過死亡的凝視,詹名臺那雙失去焦點的眼睛在恍惚中看我。
彼時,連續三四根箭插進了我的腹部和肩膀,鮮血噴出來,那淡紫色的衣服已經開滿了嬌嫩的紅花,我若這時能衣冠不亂,吐字清晰,定會轉著身體,問詹名臺——
“太子,我這新裝您可喜歡?”
或許這一幕對詹名臺的眼睛刺激過大,從裡面分泌出了深藍色冒著泡的液體——裝載無數污濁和晦暗的眼淚,他弓起腰,身體迅速變大,長毛擠破盔甲,柔軟的豎立於空氣中。
正當千象要成功之時,白淵突然破浪而出,及時的擋住了千象的槍,卻不料此刻青龍士兵從他身後襲來,一同把冰涼的刀刃刺進他的脊骨與腰肢。
白淵轉過頭,穿著銀白鎧甲的戰士已經全部陣亡,那些燒焦的旗,炸彎的鎧甲和堆積如如山的屍體,成了他與世長辭前最後和最深刻的記憶。
白淵的屍體零碎的掉下馬,戰場上升騰著女人子宮潰爛一樣的惡臭,粘稠的鮮血潺潺的滾進石縫。
詹名臺訣別了昔日的孱弱與優柔,那野獸一般的朝天嘶吼,強健的肌肉,發達的四肢,還有那兩個人長的指甲,他已經高出了城門,變成了長著一雙銳角和猩紅眼睛的惡魔。
他把手中的人類長槍扔出去,毫無差異的穿過千象的腹部,直插土地。千象的身體就好像詹名臺所有美好回憶的疊加,被重重的一槍刺破成尖銳的碎片。
他仰天嘶吼,釋放出的力量變成深紫色的巨大波紋,方圓幾百裡,青龍店殿的豪華建築頓時灰飛煙滅,大火在百萬裡外的朱雀宮驟然燒起。
我閉上眼睛,整片大地,。只有我和那石板被詹名臺護在懷中沒有變化。他鬆開手,嘴裡模糊不清的聲音還帶著惡臭的味道,那長滿數排獸象獠牙的大嘴,似乎是說不出人類的語言。
“蓮棠。”
他叫她名字,然後把頭湊過來,我吃力的伸出手,想向前探頭,想親吻他,卻絲毫用不上力氣。
“太子,我漂亮嗎?”
“太子,除了蓮棠,你會不會喜歡一個叫羽羅佑的女子呢?”這一刻,我愛上了他。
“太子,我們一起逃出去吧……”
我把手放在他沾滿泥水和塵埃的睫毛上。他似乎聽不見我微乎其微的話音,只是又發出吼叫……蓮棠!”蓮棠!蓮棠!
釋放的力量瞬間把我衝擊成一股粉末。撞到世界的邊緣,收集了所有的慾望和孤獨,然後散了。
你愛我可以嗎?我叫羽羅佑.........我一直都在精心籌謀著,白淵、千象都是復仇的工具,爲我的玄武城、我的親人。他們輸了,我也沒贏。
那瞬間迸發的愛情卻成爲我瀕死的唯一留戀。我愛過,卻沒被愛過。因爲,他喜歡的始終是蓮棠。
靈與肉一起灰飛煙滅。
從這一刻,混世魔王,正式誕生。
古預言有云:魔王因孤獨而成,孤獨因預言而起,預言因花仙之死而現。若詹名臺從不識那花仙蓮棠,也若那蓮棠不曾喜歡詹名臺,那麼預言便不會被實現,詹名臺也不會因此而孤獨,不孤獨,又怎會對蓮棠抱有那樣的執念。
混世魔王從此橫行人間,抹殺人性,孤居靈獸大陸。
此毀滅性預言被世代占卜師命名爲——終焉。
意爲全部的死亡與結束。
羽羅佑是誰?這念頭劃過她的腦海,“這是?”
安乙聳聳肩,這就是太陽神給我們的見面禮,他說,“這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你不知道很正常啊。”
三千年前的事啊,她昂起頭,問他“太陽神爲什麼會讓我們看這個呢?”
安乙在大殿上坐下來,指著那個定格的屏幕,這你就不懂了吧,太陽神殿寄存著人的記憶,這個呢,應該就是魔界大君主的記憶了。
而且是最原始的那份記憶,三千年前,她的第一世。還是中國古代啊。安乙看著屏幕上的女人,不禁的咧開嘴角一笑,真是有意思呢,太陽神殿原來可以記住這麼久以前的東西,他眉眼彎彎,好像帶著無限的笑意,像是來自塵埃中浮動的月牙。
哎呀,這幾個人她認識呢。
安乙的表情很輕鬆,他指著屏幕上耀眼的女人說,“這個就是魔界大君主,我記得她的臉,就是這個模樣,妖豔但是也很美麗。”
至於那個詹名臺嘛,應該就是她的魔使吧,這孽緣還真是的,原來打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千象,死變態的話一定是狂月宮的公主了。
“太陽神!”安乙站起來,大喊著太陽神的名字,“魔界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花是哪裡來的!你是怎麼治理的啊!”他用腳使勁的踩著地板,試圖驚醒某個地方沉睡的太陽神。
但是絲毫沒有奏效。
於此同時,她已經順著牆壁走出很遠了,這個地方是在生氣,好像陳列著衆多人的記憶一般,這時候,她在後牆看見了一個寫著大大的緣字的門。
這扇大門實在是神奇,每一個人的記憶都雕刻著真假兩面,像水晶石一樣浮在大門上,她又看見了寫有魔界大君主名字的晶石,一個真,一個假。
她輕輕的把寫著假字樣的石頭取下來,接觸到她的皮膚後石頭立刻破碎,變成了一個抖動的畫面。
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緩緩的想起
那一年我遇見他,在漫天飄灑的楊花中。我看著他身披金色鎧甲,手持利劍,一步步走上被戰火肆虐的殘破城牆。
我站在缺了一角的城垣上,目光迎向他。彼時的陽光還不熾熱,逆著光看去,他冷漠的臉上有神聖的光。
我的淚忽然就洶涌而出。
我知道他一定已認不得我。百年前我爲他甘受九百道天雷,化爲灰燼,惟留得一縷精魄轉世爲人。我已不是從前那個一笑傾城的花仙蓮棠,我只是朱雀的城主,他的戰敗之俘。
他的皇兄,玄武城的王白淵向我下了戰書,說正午時分必攻克我朱雀的城門。我知道來的是他,前世今生我都最愛的男子——白詹。所以,沒有反抗,也無法反抗地,我敗在他的手裡,卻不是敗在他的劍下。
我知道他手中的劍上沾滿了我族人子民的血,我感受到他把劍抵在我的頸間那冰冷的觸覺,比天雷更甚地撕裂了我的身體。
他不愛我,我知道。可是,愛不能隨時間灰飛煙滅,我亦明白。
他淡藍色的眸子裡有淡淡的諷刺。
白淵用劍尖挑起我的下巴,戲謔道:“你可願跟我回去,做我玄武城的奴僕?”
我搜尋他的目光,他只是別過臉,眼裡盡是綿延百里的戰火。我點頭,卻咬緊了牙關道:“我可以跟你們走,但你們必須停止殺戮。我朱雀的子民,不能因我而死絕。”
白淵淺笑:“手下敗將,還有何條件可談?”
我道:“不是條件,是命令。這仗如何勝的,你比我明白。”
白淵收斂了笑容,握劍的指節發白。
我輕笑,這是要殺了我麼?一隻纖細的手伸過來,握住白淵的手臂,道:“哥,我們走吧。”
白淵寵溺地拍拍他弟弟白詹的肩膀,兩人並排離去。
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漫天楊花飄飄灑灑,像極了他最愛的雪。只是今生我不能再爲奪他一笑而變出雪來,如今我只想他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