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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器已成

正在如醉如癡之際,突覺眼前人影一閃,還誤以爲師父向自己試招,雙足一頓,“金鯉倒穿波”,身才縱出,就聽上官先生哈哈笑道:“你別怕,練完了呀!”石繼志在空中“細胸巧翻雲(yún)”,又輕飄飄落在地上,向上官先生一拜道:“師父真神人也!這套七修劍法真有鬼神不測之妙!”上官先生笑道:“只要你用心學,不出一月定能學會。

你如學好這套劍法,爲師也沒有什麼可教你的了,全仗你自己勤習了!”

天色已晚,二人回室盤膝用功,第二日清晨起,上官先生就開始傳授石繼志這套七修劍。

時光飛轉(zhuǎn),三月時光彈指即逝。繼志遵照上官先生教導,朝夕勤練,把這套七修劍法練得滾瓜爛熟!

一日黃昏,繼志一人在外練完功後,進室正想練一遍坐功,見師父正用黃綾布包一個包袱,見他進內(nèi),含笑招呼道:“你過來!”石繼志答應著走進,發(fā)覺師父臉上帶著一種異樣表情,微微含笑問道:“繼志,你來到這小刃峰有多少年啦?你可知道麼?”

繼志一愣,略思即答道:“大概快五年了吧!師父問此作甚?”

上官先生點頭說:“不錯,正是五年了,我記得你來的時候,正是深秋的日子,而今又快是這個季節(jié)了!”言罷放眼窗外,滿面惜容。繼志正不知師父此言之意,上官先生又道:“這將近五年的時間,你也真不負我對你的一番期望,而且福緣至巧,先食芝果,後得朱雀寶劍,再加上爲師對你這番苦心造就,如今你已成就了一身驚人的功夫,江湖上如今能和你一較長短的,依爲師看來,真是微乎其微了!”

石繼志躬身道:“弟子多蒙恩師苦心栽培,纔有今日成就,沒齒不忘你老人家一番鴻恩。”上官先生含笑道:“這足見你立心純厚了。但爲師喚你至此,實在是告訴你,我明天想叫你下山……”

話尚未完,繼志已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當?shù)兀瑴I道:“弟子無知,定有冒犯恩師之處,但乞恩師該責即責,該罰即罰,千萬不要叫弟子下山!”

上官先生雙手連搖道:“起來!起來!你完全誤解我一片苦心了!”

石繼志說道:“師父不說出根源,弟子至死不起……”

上官先生笑道:“這近五年來,爲師眼見你日日精進,內(nèi)心喜慰非言語所能形容,高興尚來不及,何忍責怪於你?好糊塗的孩子!”

石繼志將信將疑道:“師父只要不叫我下山,從今以後弟子更要日夜勤爲練功,不使你老人家失望!”

上官先生忽然面色一沉,雙眉一皺道:“你怎麼一點事也不懂,爲師偌大年歲,難道還會對你說話不誠意麼?還不起來!”繼志見師父發(fā)怒,也確實想不出自己又犯何錯,當時起立,恭侍一旁。

上官先生嘆了一口氣道:“爲師一生因眼界太高,僅收你一人爲徒,好容易把你造就成材,滿打算令你成爲我衣鉢傳人,不想你空長成人,卻仍是優(yōu)柔寡斷,和數(shù)年前一樣幼稚,豈不令爲師失望!”

石繼志臉一陣紅,期期發(fā)不得一言,上官先生見狀又嘆了口氣道:“你也別難受,聽我說你就知道了。當初你上山時,是否深仇在身?恨不能幾天就把絕技學成,好下山手刃親仇,以盡爲人子之道。而如今幸如你願,卻爲了貪圖和爲師一時之聚,拋父母深仇不顧,這等行爲豈不令天下父母齒冷?”

此言一出,就似晴天打了個霹靂,石繼志好似大夢初醒,低頭不發(fā)一語。

上官先生知他已深爲痛悔,其實繼志絕非是那種人,而上官先生也不過藉此深深刺激他一下,好叫他不作無謂依戀罷了,見他如此難受,上前以手輕輕拍他肩道:“我知你此時定很悔恨,要知爲師對你期望太甚,所以叫你下山,實在是你學藝已成,強留著你,也無什麼再教的了,反而耽誤你眼前正事;再者爲師月內(nèi)亦將遠行,更不知何日始返,故而有此打算。你可明白我意思麼?”

石繼志既懷父母血仇,恨不能馬上手刃親仇,再方面和上官先生五年多來朝夕相處,無異於父子一般,何忍就此分手,真是一時心如刀割,難過異常。但知道師父言出必行,何況句句都是正理,不能有所違背,不由泣然道:“師父一言,令弟子茅塞頓開,弟子遵命,明日……下山便了……”

上官先生微微含笑道:“你明白就好了,其實我又何忍離開你?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下山後,爲師有便,尚可隨時訪你。”石繼志抖聲道:“師父對弟子一片鴻恩,今生難報,只乞師父歸山後,能允許弟子服侍左右,稍盡弟子之意,不知師父意下如何?”

上官先生搖頭道:“你如今已可謂俠義道中人了,年紀輕輕豈能在此埋沒一生!理當手刃大仇後,在外轟轟烈烈有一番作爲,方不負你習藝一場。”又道:“當然,爲師之意並非勸你立意入官進仕,只是要你以一身所學,爲國家及苦難蒼生,多謀一番福利罷了!”

石繼志感激涕零,恭諾受命。上官先生遞與他一個黃綾長包道:“這是一包銀兩,供你沿途花用;至於衣物我日前已下山代爲訂製好了,明日一早你帶著上路便了!”

石繼志含淚接過銀兩,入手甚重,知道爲數(shù)不少,本想不受,又怕師父不快,只好收下,正要含淚轉(zhuǎn)身出去,上官先生又道:“且慢!你此番下山,先應至天山三老處去禮拜一番,我想他們也不會如何難爲你。好在我正有要事,亦至彼一行,定會暗中照顧你,你大可放心。那邊事了,可至湘省找一指魔莫小蒼,報你滿門血仇!”

石繼志躬身受命,上官先生又道:“但有一點你要記住,得放手處且放手,能容人處且容人。莫小蒼與你有如此大仇,我自然不便阻你,但至於排教中別人,你千萬不要妄傷一個,除非有大惡,不可制其死命,否則將遭武林之忌,你又初次出道,名聲千萬要保持好,否則開始一壞,以後很難再得別人好評!”

石繼志唯唯受命,謹記於心,上官先生又道:“小金神獸,世間珍物,本當隨你,但我因有事遠行,這期間少它不得,故暫留其看守門戶,待我歸後再設法令它尋你便了!”

石繼志這纔想到尚有小金呢,這畜生和自己一年多形影不離,心內(nèi)還真有些捨不得,聞言後點點頭。

上官先生又由指上取下一枚黑光閃爍的指環(huán),笑遞與石繼志道:

“這是爲師我百年來未離手的一件信物,現(xiàn)贈予你,你可戴在指上,有此一物,江湖上凡是年長一輩者,無不知道是我的東西,都會對你另眼相待。你要好好保存,不可遺失!”

繼志內(nèi)心對師父的一番愛護,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口中道:“謝謝師父!弟子定小心保存,萬不敢失!”接過一看,見這枚指環(huán)上凸雕著一個骷髏和一把劍,也不明其意,試著戴在指上,大小正合。

上官先生舉步出室,臨行前回頭道:“我現(xiàn)在先下山有點事,明晚始回,希望我回來之時,你已走了!”言罷也不由停了一會,面現(xiàn)悲慼之色。

石繼志知道師父定是怕眼見自己下山難過,故此託詞有事,迴避自己,再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師父!”撲至上官先生膝下,熱淚點點而下。上官先生用手扶起,繼志見此時上官先生目中,已透有淚痕,知道師父放心不下自己,只是他定力極高,尚能剋制,不形之於色罷了。

上官先生看了他一會兒,用手拍了拍他背,小聲道:“好自爲之!記住我的話,我走了!”話一完,雙足點處已似巨鳥般縱出室去,石繼志跟蹤而出,見師父已落於十丈外一石上,回頭揮手今去。石繼志不忍再看,一跺腳回身入室,差一點放聲大哭,一個人在裡面難受了半天。

平日只嫌這兩間石室窄小不便,今日只覺其中一幾一榻,都似對自己有無限深情,不由得摸摸這樣,看看那樣,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忽然想到自己如今不是孩子了,放著父母深仇不報,如此柔情,豈能成大業(yè)?不由把眼淚擦乾,儘量往別處想。

他首先想到先至天山,那一定是一座又高又大的山;而見了三老,自己又該如何呢?

連師父都說他們厲害,看樣子定是三個有極大本領的怪老人,自己單身負荊,可真要小心了。

他又想到,見了莫小蒼和湘中八醜,自己要親手把他們一一掌斃,以報全家屈死之血海深仇。想到這裡不禁血脈怒張,雙目冒火,恨不能馬上找到他們,以泄這五年來煎心之恨!

平靜後他纔想到了程友雪,不知她如今是否尚在洞庭湖居住?她是否仍真的在等自己?見了面,自己該跟她說些什麼?想到她的倩影,怎不令人意亂情迷?

又有一個女孩的影子自他心上飄過,她有一對大而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玉肌雪膚,眼波如黛——她就是司徒雲(yún)珠啊!

雖然她和自己認識較認識友雪爲後,但卻一樣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也和友雪一樣的美豔動人,花容月貌,才華技藝,對自己來說,都難分軒輊,自己應親近誰又該疏遠誰?

不由急得滿室亂轉(zhuǎn),不知如何是好,仰天長嘆一聲,自語道:“自古豔福修非易,一入情關出更難……多情自古空餘恨!看來這些話是不假了!”

一個人正在傷感頭上,卻見小金歡嘯而入,手上抱了一個大葫蘆,葫蘆上滿是細藤,不由笑罵道:“你這東西,又去偷猴兒酒去了是不是?當心那羣猴子早晚把你給害死……”

小金喜得在室內(nèi)連翻筋斗,又把酒葫蘆打開蓋子遞上,一股異香由內(nèi)散出。石繼志因明日就要離別它,見了它心中也不由有些難受,拉過小金道:“小金!你知道我明天就要下山了麼?”小金翻著一雙紅眼直搖頭。年餘相處,它已能體會出繼志的話,雖然不似人一般完全會意,但它智慧極高,聞言也覺出不是好事,抓住繼志一手,輕叫了幾聲,樣子似依戀十分。

繼志又與它解釋了半天,說自己本來要帶它一同下山,只因師父也有事外出,故須留下它看山,等過一年自己定上山來接它。

小金聞言不悅,也不翻筋斗了,酒也不喝了,一個勁抓耳搔腮,吱吱連鳴。繼志解說了半天,又強調(diào)日後一定來接,它才轉(zhuǎn)悲爲喜,過去打開酒葫蘆遞與繼志,像是勸飲的模樣,石繼志不便拂它盛情,飲了幾口,又遞與小金。它接過也大喝了幾口,一投手,卻把剩下的小半葫蘆酒,連葫蘆都擲向了半天。

石繼志知它平日嗜酒如命,偏師父又不許它喝,每尋空偷來一些,總是躲躲藏藏,每一滴都珍惜異常,今日居然連葫蘆都丟了,一片深情,讓人感動。

正逢十五之夜,明月如輪高懸太空,一顆顆明星時明時滅,好像故人的眼睛。月光下,峨嵋山最高的小刃峰上,似披上了一層霜衣,四山寂寥,蟲聲繁鳴,時而有兩三聲餓狼嚎嘯,聲調(diào)淒厲已極,令人毛髮悚然,真是離別之夜。

平日繼志當此月夜,定偕小金、二猿在峰間撲打追逐爲戲,今晚卻無此雅興,只帶著它們?nèi)齻€在外面散了一會兒步,一面告以今後應爲事項。見天已不早,這才獨自返室,各物稍事歸置,在蒲團之上合目入定,奈何心中有事,六合難以歸一。一直到半夜才靜下心來,勉強氣貫十二週天,入了定。

第二日天才黎明,石繼志已同往常一樣起身,在外面練了一陣吐納之功,小金同二猿都追隨左右,好似一步都捨不得離開。然後他進室內(nèi),一直等到中午,不見師父轉(zhuǎn)回,知道上官先生是不忍見自己離開,有意到晚上纔回來,本想等他回來後再走,但轉(zhuǎn)念一想,師父既如此做,就應體會他的苦心,若兩人見面,一定傷感異常,還是現(xiàn)在走算了。

想到這裡背好包袱,佩好寶劍,向山下走去,小金同二猿見狀,一個拉手,兩個抱腳,說什麼都不放。石繼志被這三個獸類感動得流下淚來,最後狠著心假言不走,待其鬆手後,猛一縱身已出室外,展開輕功絕技一路飛騰而去。

一口氣下到山腰,再回頭看,那三獸依然在後,悲鳴連聲,繼志無法,又安慰了半天,好說歹說,總算把它們說服,最後還是用師父來嚇唬它們,三獸才轉(zhuǎn)回。繼志一直眼見小金滿頭的金絲飄逝視線以外,才擦了擦淚,往山下奔去。

繼志還記得自己上山時那種狼狽的樣子,而五年後,他已學成一身震驚天下的武功,足尖點動,行越千丈峭壁之間,如履康莊大道,往往落足處僅是一枝一葉,輕輕用足一點,身子就已彈出,輕快處如星丸跳擲,不消一刻工夫,已來至山腳下的大廟中。

這寺廟就是繼志來時問路之處,如今時光流逝,自己已由少年長成了弱冠青年,舊地重遊,觸景生情,不勝感慨萬千。

他走至廟中,那些和尚遊客都被他超俗挺秀的儀態(tài)給吸引住,投以奇異的目光。

他又至後殿,見那老和尚,依然是背壁在入定。雙目垂簾,全身上下紋絲不動,也不見其呼吸。繼志是此道內(nèi)行人,一見即知這老和尚定力超俗,氣返周天神遊太虛,坐功練至此步田地,離成道已不遠,心想不知自己何日方能練到此步。

人皆笑其呆的老和尚,繼志卻覺他不貪慕浮華,不爭名奪利,遠拋人世上所有的醜陋,是世上最快樂幸福的人,想到這裡,不由對這老僧肅然起敬,見四面無人,走近入定老僧,跪地叩了個頭,默乞指示今後迷途。跪拜完畢,正要起身,卻見老和尚黃蠟似的臉上,突然裂開兩條笑紋。

繼志大驚,因他知道老僧入定百年來,從未有過任何表情,法體就像是一座泥像似的;自己跪拜也不過想求得心靈的一點安慰,卻想不到這老僧居然會爲之動容,哪能不驚喜欲狂!

繼志見他面上少說有銅錢厚的泥垢,也隨著裂開笑紋,散落了一地。

繼志即將起來的身子,不由自主又跪了下去,虔誠恭訴道:“弟子石繼志,恭請老仙師聖安,敬乞指示迷途!”又唸了兩遍,那者僧眉毛聳了聳,臉上肌肉舒展,附在面上的泥垢塵埃,沙沙落在麻衫之上,接著,雙目也睜開了。

繼志見這老僧雙目,閃出兩道奇光,又見他瘦得皮包骨頭的雙頰一陣鼓動,也沒開口說話,自己耳旁卻聽到一個極爲蒼老的聲音,嗡嗡作響,聞之心神盪漾不已,不由大驚,知道這是老僧將本身數(shù)百年潛修的真氣傳到自己身上來了,或許是要測驗自己的誠意定力如何。

繼志不敢怠慢,默運定力,人神歸位,心平氣和,那嗡嗡之聲此時竟不再鳴,卻有一蒼勁聲說道:“老僧太真,宋末入道,百年入定,不染塵俗之聞,今日竟五神相戰(zhàn),莫非你這少年竟與老憎有緣麼?有何請求,只請默唸,當可就老僧所知告之一二!”

繼志大喜過望,開口道:“弟子……”耳旁語音又起道:“有話不必開口,以免驚憂四周之人,只須默默誠思之,老僧定與解答。”

石繼志趕忙把話止住,心中奇怪,難道這老僧真能連自己所想的都知道不成?

纔想到這裡,耳旁語音又起:“吾佛以大智之心,廣度衆(zhòng)生,不容人對其懷疑,否則衆(zhòng)生善惡,生老病死,何能爲其安排?你要是心存不誠,是得不到教益的。”

繼志聞言大驚,這才相信老僧果能對自己所想了如指掌,佛法無邊,由此可見。就靜下心來,眼觀鼻鼻觀心,默思自己大仇是否能報。

這樣想了兩三遍,果聞老僧道:“仇哉!仇哉!冤冤相報,既生因就得果,老僧奉勸你體上天好生之德,將此一段宿仇化解了事,否則就非吾佛所喜了!”

繼志聞言大驚,一時涕淚交流,默祈道:“自己滿門奇禍,不容自己不報,父母深仇豈能輕易放過,自己五年朝夕練功,所爲就是能手刃親仇,仙師何忍就令弟子如此含冤終身?就是屈死九泉下的雙親也不會輕恕弟子,這仇弟子萬萬不能不報!

想到這裡,微聞老僧長嘆一聲道:“這也是定數(shù)難逃,那莫小蒼夙日多行不善,方纔老僧略推易數(shù)命理,他三年後死在朱雀劍下,你大可放心了;不過老僧勸你萬不可多殺無辜,尤其不可遷仇他人,遇晴則止,慎之!慎之!否則晚年必有奇禍至身!”

石繼志聞言冷汗直流,心中既喜又憂,不知老僧所言“遇晴則止”是何用意,心才念此,老僧又語道:“晴者,陰人矣!這是你命中一大劫,因故情孽特多!雪後起雲(yún),雲(yún)過又晴,情情生克,老僧不勝其煩矣!”

繼志尚不大明白老僧語中之意,只猜測雪、雲(yún)二字與友雪和司徒雲(yún)珠名字相同,但老僧已有不勝其煩之言,自己不便再以此“情”字相詢,只好另求他念,忽然想到了訪天山三老之行,吉兇難卜,那老僧又語道:“天山之行。先兇後吉,與你非但無惡,尚有大益,只不過又有‘情’字牽連其中矣!”

繼志叩了三個頭,默謝老僧指示。因問了不少問題,不便再擾他清修,正要起身,那老僧又道;“你今天既能見我,可見有緣,老僧特允你來日大難不可解脫之日,來此見我,或可指你一條明路,現(xiàn)在你去吧!”石繼志聞言重又謝過,立起身來,見老僧一如原樣,依舊是面如黃蠟,雙目深垂。

繼志拜別了太真老僧,一回身見無數(shù)和尚圍在自己身後,面帶驚容地看著自己,有一和尚近前道:“這位施主可是蒙太真仙師垂青,降福了麼?”繼志勉強笑道:“我只是乞求大師父保佑一番,故此跪拜而已。”

那和尚摸著光頭自語道:“奇怪!老仙師臉上神泥怎會自行脫落?真是怪事!”繼志聽得心內(nèi)好笑,心想一人成道,明明是普通的陳埃積垢,卻要說是神泥!但不論如何,這太真老和尚確實有令人猜測不透的佛法智力,自己今日無意至此,卻想不到蒙此教益,心中大快。

繼志別過衆(zhòng)僧,一人往山下走去,且行且想,想到那老和尚說自己報仇,尚要三年後才能成功,心中確實不解,暗忖一待天山事了,自己見到莫小蒼,馬上就可分出勝負存亡,不相信非要等到三年才成!想到此處不禁有些不耐,愈覺父母血仇不共戴天,恨不能插翅飛去,立斃老賊於“七禽掌”之下。

山下是華陽地面,是川省富庶的地區(qū),水利發(fā)達,客貨暢通,人馬來往頻繁,堪稱天府之國。繼志久居荒山,終日與石林山猿爲伴,好久未見過繁華場面,不禁一路賞玩,事事都感到新奇有趣。

新疆彼時尚被稱爲塞外西域地方,要去天山,最近的一條路,是取道青海,經(jīng)西寧繞柴達木盆地進入新疆境內(nèi),然後還要過塔里木盆地,這是我國最大的盆地,那裡終年鮮雨,已成一片沙漠,石繼志要走這一段路,可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了。

其實上官先生命石繼志如此千里迢迢遠赴天山,並不是只爲去面謁三者請罪,此中還有一番深意,因繼志初次出道,閱歷見識都太淺,藉此一路風霜、險惡人情,多少總可以陶冶一番。

石繼志午後時分已至華陽街面,雖然是盛秋季節(jié),但因蜀省爲一盆地,四周有大巴山、巫山、大涼山、秦嶺、大雪山等衆(zhòng)山環(huán)峙,午後時分正是炎陽肆威,來往之人都以白巾這項,赤著上身,茶樓酒店裡,人們手搖芭蕉大扇。

繼志飢渴難耐,就近走進一家茶館。這茶館地方不大,但生意興隆異常,三五人一桌,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有店小二上前笑道:“相公里面坐,要吃些啥子?”繼志道:

“你們賣茶麼?”小二笑道:“大概你先生是下江人,我們這裡是茶館,不賣茶賣啥子?

除了茶還有花生米、瓜子、炒米糖、糯米糕……”繼志聽這小二一四川音,當時皺了皺眉道:“我要吃飯,光吃這些東西怎麼行?”小二笑道;“沒關係!你先請坐,我到別個館子裡去給你端。”繼志聞言才進內(nèi),覺得一股汗臭直透鼻樑,也只好忍著找了一個座位坐下。

小二見繼志肋下佩著寶劍,不由笑道:“客人是哪個場子的師傅?帶著寶劍!”繼志一皺眉,心想這傢伙怎麼這麼多話,勉強笑道:“我哪個場子也不是!你問這個幹什麼?”小二聞言面現(xiàn)驚容,上前小聲對繼志道:“客人拜訪過胡瘤子沒有?”繼志一怔道:“什麼胡瘤子?我又不認識他,拜訪他幹什麼?喂,你快去給我端兩碗牛肉麪來!”

小二聞言嚇得以手按脣噓噓連聲,左右看了兩眼,又走近一步小聲道:“老天!你小聲點好不好?叫這麼大聲,要叫別個聽見了,傳到胡三爺耳中,你先生就遭殃了!”

隨著又低眉斜眼小聲言道,“你先生大概是第一次來本地吧?我們這小地方,凡是來的生客,要是會兩手的,都要去拜會胡三爺,要不然就有人來找麻煩!你怎麼連這規(guī)矩都不懂?今天幸虧是碰見我,要是別個你就慘了!”

繼志正一肚子火,見小二羅嗦不停,不由從位子上一站而起,氣道:“哪有這麼多怪事!你要是不去端面,我到別家去也是一樣,什麼胡瘤子李禿子的,我吃我的飯,他關我什麼事!真是大驚小怪!”

小二一番好意,卻碰了個釘子,見石繼志聲音越叫愈大,嚇得連搖雙手,說道:

“好好,我不管閒事,等客人吃了虧,可不要怪我事先沒有打招呼!”言罷紅著臉退下了。

石繼志見他走後,這才氣呼呼坐下,心想,怎會有這些怪事情,分明是小二欺侮外鄉(xiāng)客,有意來嚇唬自己。愈想愈氣,不由用手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震得杯碟跳起老高。

四面之人都不由往這邊看來,見繼志儀態(tài)不凡,還帶著把劍,衆(zhòng)人交首接耳,指指點點,都在談論繼志。

一會兒,那小二已回來了,手中端一隻木盤,盛著兩大碗麪,還有一小盤泡菜,放在繼志面前,狡黠一笑,對繼志道:“門口有位先生要會會你!”言罷用手向外面一指,繼志順他手指處一看,果然有一四十歲左右的矮壯漢子,穿一身川綢褲褂,手中揉著一對胡桃,那胡桃已被揉搓得黑光錚亮。

這人身後還站著五六個人,全是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傢伙,不是衣釦全解開露著前胸,就是太陽穴上貼著一塊黑色狗皮膏藥,一望即知是一羣地痞流氓。

繼志望了一眼,對小二道:“你去說,我不認識他們,我現(xiàn)在肚子餓要吃東西,沒工夫出去見他們。”言罷對小二冷笑一聲道,“一定是你這東西去搬弄來的,其實我也不見得怕他們!”小二奸笑著聳了一下肩道:“這是小地方的規(guī)矩,我怎麼敢不遵從,我勸客人還是出去一下好!”繼志大怒道:“我不是告訴你我要吃飯,沒工夫麼?你不要再羅嗦了!”言罷拿起筷子自去吃麪。

全茶館的客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時衆(zhòng)口齊言,有人說:“乖乖!馬師傅自己來了,這娃兒可倒黴了!”還有人在座上高叫道:“他哥子啷格不知道好歹嘛?龜兒不出去,包你吃鐸子!”

繼志氣得臉一陣青,本想馬上出去,看看那姓馬的能把自己如何,但轉(zhuǎn)念一想,何故與這種小人一般見識,強忍怒火,只管自己吃麪,想早點吃完走路。不想正要再吃第二碗時,見那小二到外面在那矮漢子耳邊一陣低語,不時用手指點自己,像是在說自己不出去的話。

繼志心想,這場麻煩恐怕少不了啦,先吃飽肚子再說。把面連吃幾大口,卻覺肩上被人拍了兩下,擡頭一看,見來人袒胸露腹,胸口有一縷黑毛,矮小精壯,前額繫著一條白布,兩條小腿上各插一把匕首。

繼志見這人不是好東西,仰臉看了他一眼,氣道:“有話好說!別動手拍拍打打好不好?”這人嘿嘿笑了兩聲,雙手抱胸道:“格老子架子還不小,馬大爺親自來請還請不動,我看你哥子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繼志聞言劍眉一豎道:“你去告訴他,他要不嫌累,就叫他等一會兒,我吃完飯休息一會兒,再出去見他!”這人聽後哈哈大笑道:“龜兒子硬是不要命了!”說著伸出手想摸石繼志的臉。

這人才一伸手,就見石繼志雙目一亮,突然一翻右腕,向他手上叼去!

誰也沒看清石繼志是如何出的手,但聽這赤臂人“吭”的一聲,立刻臉色青紫,汗流滿面,全身像木偶似地呆立不動。這一下把所有的人都嚇壞了,誰也沒料到這年輕人居然還擅點穴。

石繼志手法的確很高明,表面上好似只推了對方手一下,暗裡已點了對方腕脈穴道。

所有客人轟然一聲都離坐而起,膽小的已付鈔離去,膽子稍大一點的卻圍了上來。

石繼志經(jīng)此一來,面也吃不下了,站起身走至那被點了穴的人面前,看了看他道;“你不是要我出去嗎?好!我就解開穴道,你帶我出去,我要看看你們那位馬大爺怎麼對付我!”一手握緊這人手腕,掄起一掌,擊向這人後心。

這人“哇”地一聲大叫,又吐了幾口唾沫,纔回復原樣,嚇得翻著一雙黃眼直看繼志,一句狠話也不敢說,石繼志又催道:“走呀!”這人才慢慢移步往門外走去,石繼志隨後跟出。

他走到那馬大爺面前,苦著臉道:“仙人掌,扎手!”姓馬的皺了一下眉,含笑走近繼志點頭道:“沒請教你先生貴姓?”石繼志想不到對方會如此客氣,反而發(fā)作不得,勉強忍氣道:“我姓石,別客氣,你找我出來,有什麼話說?”這人揚了兩下眉毛笑道:

“好說!大概石朋友是初來本地吧?”石繼志點頭道:“是又怎麼樣?真奇怪,我走我的路,你們管這些閒事幹什麼?難道這地方不許走?”

這人聞言臉色一沉,遂又賠笑道:“朋友!你既單身在外走動,如何連普通的江湖規(guī)矩都不懂?就是保鏢的過山也要拜拜瓢把子呀!誰不知道這華陽地面上的胡三爺,你居然敢不理,這不是有意和我們過不去麼?”

繼志一挑劍眉道:“我只是路過此處,也不想久居,拜什麼胡三爺?你們沒事來找我麻煩,想欺侮我人單勢孤是不是?告訴你,我可不在乎你們,就是人再多點也無所謂!”

此言一出,這人後退了幾步,擡頭想了半天,面現(xiàn)驚容,馬上又變了笑臉道:“好好!不知者不怪,現(xiàn)在你總知道了吧!那麼請隨我一同去見見胡三爺吧,告訴你!胡三爺可不是什麼壞人!只要你說話客氣點,包不難爲你,你要是也如此對他說話,那可就要吃大虧了!”

石繼志冷笑一聲道:“我可沒工夫!你話說完沒有?我可要走了!”這人臉一紅,雙目一瞪道:“你可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話尚未說完,石繼志已扭身向後走去,遂聽那姓馬的在後喝道:“夥計,拿鏈子套他!”就聽嘩啦一陣鐵鏈子響,直往石繼志頭上套來。

但石繼志是如何身手,眼看飛起的鐵鏈已快落在頭上,突見他對著空中的鏈子伸掌一擊,兩股極強勁力在空中相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一聲大震,那鎖鏈已被震向半空,不知落於何處,持鏈人虎口大開,鮮血直流。

這一手把那馬爺及所有人嚇得面面相覷,呆若木雞,石繼志出掌後一翻身,人影一閃,已立於那姓馬的身前,怒道:“你是不是找死?”姓馬的嚇得連退七八步,面無人色,一句話也說不出。繼志想不到這夥人如此膿包,也不想多惹事,冷笑了一聲道:

“像你們這羣廢料,居然還敢目無法紀,魚肉鄉(xiāng)民,本就該狠狠教訓你們一番,姑念你們尚系受人指使而來,暫時饒你等不死,下次再遇到,我可就不客氣了!”說完,用眼瞪住那小二不動。

小二可嚇壞了,要不是因爲身旁有那姓馬的,他就要跪下,忙掩身在那姓馬的身後,口中連喊:“馬大爺,可得照顧我一下……我……”

那姓馬的是胡三爺手下最吃香的一位打手,姓馬名世昌,武技上也還說得過去,心中雖害怕,但到底還算有點骨氣,見這小二被人家看一眼就嚇成這樣,一時火起,揮手一掌,打得那小二退出去五六步,趴在地下痛得直打滾。馬世昌口中尚罵道:“格老子!

塌老子的臺也不是郎格塌法!龜兒子,真有出息!”那小二在地上又滾又叫道:“救命啊!馬大爺打死人啦!”

石繼志冷笑一聲道:“這纔是活該!”又看了那馬世昌一眼道:“你也不要欺侮他,其實你還不是一樣!回去對你們胡瘤子也好,臭膿包也好,就說我可沒工夫去拜訪他,要是他再不知趣,還叫你們這羣廢料來,我先打你們一頓好的,再去找他算賬!”

言罷揚長而去。馬世昌眼看繼志走遠,不由又神氣起來,先過去用力踢了小二一腳道:“格老子!也沒殺你老子,叫啥子!媽的,老子的臉都叫你龜兒子丟完啦!”一面跺腳對身後衆(zhòng)人大罵道:“郎格多人都是幹啥子的?平常白米乾飯養(yǎng)你們是喂狗呀!眼睜睜看他一個娃兒神氣活現(xiàn),就沒一個有種的敢上手!惹火了老子,一頓扁擔打你們個稀里嘩啦!”那些人一個個被罵得敢怒不敢言。

馬世昌又對身後狗腿子喝道:“不要再看啦!快點騎我馬兒回去,告訴胡三爺,就說那娃兒是個仙人掌,順便告訴水面上的弟兄一聲,叫他們盯牢了!哪個放跑他,找哪個算賬!你們真是就會吃飯!”立刻就有一個貼膏藥的小子領命而去。

這馬世昌仍餘威未消,見四周圍的人愈來愈多,不由愈發(fā)神氣活現(xiàn),用手按著右臂,口中哼道:“格老子!若不是正趕上這隻膀子抽筋,我早就接扁他了!不是吹牛,上月打巫山那隻花豹,格老子有多厲害!水牛都讓那龜兒豹子咬死好幾只,我走去一看……”

用眼一看四邊,見大家都聽得信以爲真,不由接道,“我一看,乖乖!硬是又大又猛的金錢大豹,可不是好耍的!當時下命令……”

四周之人居然信以爲真,衆(zhòng)**贊,馬世昌乾脆對衆(zhòng)演講起來了,咽口唾沫又道:

“我當時下命令,所有的人不論男女老小,都格老子給我快下山!就有人問了,他說,馬大爺!這龜兒豹子厲害得很,你一個人恐怕不行,要不要我回去喊幾個打手來幫你?

你猜我郎格說?我說不要啊!武松打虎還不是一個人?我馬大爺天生一副硬骨頭,今天硬是要把那畜生打給你們看!當時我一說,曉得我馬大爺?shù)漠斎幌嘈牛心遣粫缘梦荫R大爺?shù)模彩钦f我吹牛!”

“咳!那龜兒豹子還是說到就到,對準老子頸子就咬!我一閃身,豹子就到了我右邊,它硬是精,曉得老子不是好鬥的,它龜兒想開溜!咳,我倒不是怕它溜,它要是往下一跑,父老兄弟不慘啦?所以我一想,要想跑可不行!當時我一轉(zhuǎn)身,左手扯住那龜兒豹子尾巴,右手你們猜我郎格樣?”見衆(zhòng)人不言,知道都已入迷,一揚右手道:“鐵砂掌!硬是十年的苦功夫!我這一掌打出去,嘿!那龜兒豹子慘了,慘叫一聲,腦殼都叫我一掌給打飛了。”尚怕衆(zhòng)人不信,又加強語氣道:“你們不要以爲我是吹牛!那豹子腦殼現(xiàn)在還被我掛在牆上咧!哪位要是有空,到我屋裡去耍會子,都可以親眼看見的!

這不是吹牛的事……嘿!”忽然一想這話可不能說,要是真有人去,自己拿什麼給人家看?又幹笑了兩聲道:“啊,我都忘了!好像是縣太爺親自來給要走了,你說我郎格好意思不給嘛……”

正在吹得來勁的頭上,忽然八九匹快馬星馳而至,爲首馬上之人年約五旬,一身藍緞長衫,背插單劍,一副三角眼,兩道禿眉,最奇的是右臉上鼓出有小碗般大的一個肉瘤,瘤上生著幾根黑毛,愈發(fā)顯得醜上加醜。

馬世昌正想再吹下去,一眼看見這人,嚇得馬上閉嘴,反而跳起雙腳對四周衆(zhòng)人喝道:“都圍著老子幹啥子嘛?老子又不是新郎官討老婆!”衆(zhòng)人一時譁然。

那藍衫客快馬已至,見狀冷笑一聲,說一口北方話道:“放著正事不辦,就知道吹牛。我看他要是跑了,你還有什麼臉在這地方上混!快上馬帶我去追!”馬世昌弄了個大紅臉,趕快上了一匹馬,一騎十人,快如疾風似地向前追去。

這來人正是當?shù)匾话院酗L,人稱“三才劍”,因其面生大瘤,人又多以“胡瘤子”

稱之。胡招風實爲排教手下,屬紅旗總舵,爲該舵副舵主,一身功夫也頗了得,因紅旗總舵設在巫山之口,離此地不遠,舵上人又多,光分舵就有九處,所以這胡招風無事輕易不出,養(yǎng)成一身懶散習性。他在華陽縣城,有大片家業(yè),又因其系排教中得力人物,沒人敢招惹他,故此凡經(jīng)過此地的江湖朋友,多少總要賣他些面子,多是備一份禮,去拜訪一下,起碼也要投份拜貼,如此一來,這胡招風簡直如同顯要,習以爲常。

此次接手下回報,有一年輕書生,在茶館裡不但放言對自己辱罵,尚且出手傷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面命人拿了自己的竹牌令,傳令水陸各舵嚴加註意,只要發(fā)現(xiàn)此人,定要設法扣押,不得有誤。

一行十人追至江邊,就有人上前報告說,那姓石的此時正要坐小船到對岸,胡招風一聽正中下懷,當時就上了一條船。這只是一條長江分道的極小支流,輕功提縱術佳者,根本無須乘船,一縱即過,但繼志恐衆(zhòng)目之下,難免惹人議論,所以仍僱了條小船。這船主明知繼志是要捉之人,但因水面太窄也實在無法弄什麼手腳,只好乖乖把他送到對岸。

一上岸情形可不同了,足有七八十人之多,一個個手持鐵器兵刃,把石繼志圍了個緊,繼志見狀,心知不開殺戒是不行了,冷笑一聲道:“你們是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手下無情!”正要給他們個下馬威,不想身後一聲喝道:“你們先別打!我問問他!”

繼志回頭一看,見是一五旬左右,面生肉瘤的怪人,哼了一聲道:“大概你就是胡瘤子了?你打算把我怎樣?別看你們?nèi)硕啵粢摯颍銈兙鸵积R上,看看誰吃虧?”

胡瘤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算你有種,今天居然有敢在我胡招風面前叫字號的,這倒新鮮,今天你是來得去不得,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

石繼志冷笑一聲道:“我看你倒真像是到處胡招風惹事,這名字倒取得挺合適!”

言未了,胡招風一晃頭,馬世昌見狀知道自己的差事來了,所幸此時人多,他提著膽子一個箭步至繼志身前,伸手就抓。

繼志見馬世昌出手,一閃身,馬世昌一掌落空,但他身子一矮突然翻身呈掌,一式“白猿獻果”,一雙掌直奔石繼志前胸擊來,招式真快!

四下人羣都爲他叫起好來。這馬世昌雖沒有什麼驚人功夫,但比一般下三流傢伙卻是強了許多,尤其掌上功夫,他練過鐵砂掌,雖然也不過年餘時間,尚談不到火候,但常人要是吃他一掌,也得骨斷筋折。

馬世昌這一招“白猿獻果”,雙掌運出鐵砂掌之力,快似閃電奔石繼志前腹打到,繼志卻面含微笑,不閃不躲,只聽“砰”一聲,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上了!

就連那胡招風也不禁一喜,心想原來是這麼塊點心,自己還當他是多厲害的人物呢!

四周之人都狂叫了起來。馬世昌心中正喜,隨著這雙掌擊上,只聽聲同擊革,但掌沿挨處卻像是擊在一團敗絮棉花之上。他還沒想到對方竟是擅於縮骨鬆肌運氣練神的內(nèi)家高手,只以爲自己掌力尚未打?qū)崳挥捎置图恿艘粚觿牛熘羞€“嘿”了一聲。

雙掌猛向外一帶,這下可把他嚇住了,原來雙掌打在對方胸腹上,就像播在一塊大豆腐之上,雙手已沒入對方腹內(nèi),外行見到,定以爲石繼志已被馬世昌在腹上打了兩個窟窿!

至此,那胡招風不笑了,看出不妙,叫一聲:“世昌小心!”

不想話纔出口,就聽繼志怒喝一聲:“去吧!”凹進去的胸腹突然向外一鼓,馬世昌一聲狂叫,飛出了十幾步,一跤栽倒在地,雙手齊腕折斷,僅連著外面一層皮肉,現(xiàn)出紫青的顏色,他在地上一翻滾,已昏死了過去。

石繼志本以爲這小子掌力不弱,不由運了幾分氣,心想至多也不過摔他幾個筋斗,卻不料如此嚴重,見狀不由皺了皺眉,遂道:“這是你自己找死,我告訴你們,想要他不落成殘廢,趕快去找接骨的給他接上手骨,或許有救,時間久了可就難說!”

胡招風見狀才知來人竟有如此身手,自己不該小瞧了他,白白令馬世昌雙腕齊折,但因自己再怎麼也是身爲紅旗總舵副舵主,衆(zhòng)目睽睽之下,確實軟不得,何況自己還有一身功夫,也說不定能轉(zhuǎn)敗爲勝。想到這裡,身往外縱,口中喝道:“相好的!你好厲害!”雙掌齊出,卻用的是“鐵琵琶”掌,一反一正,直朝石繼志右腿打去。

石繼志由掌風上判斷,知道這胡瘤子功夫不弱,也不敢太大意,待他掌到,身子往後一劃,並食、中二指對他“曲尺”穴便戳。

胡招風雙掌走空,對方點穴手到,只見他猛翻右手,以掌沿橫切石繼志的脈門,石繼志待其掌已堪堪切到,喝一聲:“好!”右手點穴手不變?nèi)ナ剑笫治宄蓜畔蛲庖桓瘢昂簟钡囊宦暎还蓸O強勁風,直朝胡招風平胸推到。胡招風這式“掛掌”,本已快切上了,卻見對方使如此厲害掌力,如不拍手急避,就得喪命在他一掌之下,氣得“嘿”

一聲,急收右手,全身“金鯉倒穿波”,穿出去三丈多遠。石繼志這一掌劈空,把岸邊泥沙打得竄起了一條五六尺長、二寸許深的大口子,泥沙濺了衆(zhòng)人一臉。

胡招風尚未站定,眼前人影一閃,石繼志身形又到,一抖右臂,“金豹露爪”直往胡招風“華蓋”穴上擊去,又快又疾!

胡招風這才知道,來人竟是想不到的高手,見這一招又勁又疾,全身向後一躺,運“鐵板橋”功,僅憑兩足尖點地,全身猛一急轉(zhuǎn),已至繼志身後,“黑虎伸腰”,雙掌以十成功勁直朝繼志背心擊去。

這下把繼志惹火了,心想我要制不住你,那算白練了這身功夫,一招“黃龍翻身”,身子猛轉(zhuǎn),出單掌施出“霹靂掌”,只用五成勁向外一吐,一聲大震,胡招風被震出十幾步,差一點坐在地下。

這輕輕一掌,胡招風帽子也掉了,雙臂痠痛如割,心內(nèi)火熱,繼志只需再多用一分勁,他必受內(nèi)傷無疑。

胡招風僥倖沒受內(nèi)傷,卻不知自量,惱羞成怒,對身旁衆(zhòng)人喝了聲道:“給我把劍拿來!三爺要看看他是什麼變的!”

石繼志在一邊微笑地袖著手道:“得啦!我看你也別拿劍啦!何必呢,我們又無仇無冤,我想要你命,方纔那一掌,只要多用一分勁,你此時焉有命在!看你也活了這一把年紀,怎麼如此不識好歹?”說話時有人到胡招風馬上,把劍取下來遞上,胡招風接劍在手勇氣大增,冷笑一聲道:“你如真有本事,可敢接你三爺幾手劍法?”石繼志一笑道:“算了吧!何必自己找罪受,我走我的路,你長你的瘤子,我們誰也不惹誰,何樂而不爲呢!”

胡招風正在氣頭上,哪裡想到許多,尤其見對方居然在衆(zhòng)人面前出口就叫自己胡瘤子,無異於火上添油。大凡一個人有了短處,最怕人去揭,這胡招風平日最忌人家叫他胡瘤子,只要被自己發(fā)現(xiàn),定是不依,石繼志這一叫,只聽“嗆”一聲,他已把寶劍抽出。

繼志一看這口劍青光閃閃,倒不是一柄普通的劍,心中也不禁一驚,心想這傢伙居然還有一口好劍,真想不到。胡招風抽劍在手,迎風晃了兩晃,發(fā)出陣陣龍吟之聲,喝道:“相好的,你不亮劍等什麼?難道欺侮你三爺寶劍不利麼?”

石繼志一拍肋下劍鞘道:“我劍倒有一口,只怕抽出來嚇破你的狗膽,何況對付你這等膿包也用劍,那不是擡高了你的身份了麼?”一言方畢,胡招風已忍無可忍,喝道:

“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你胡爺手狠心毒!”跟著往前一縱身,已到了石繼志身前,掌中劍“白蛇吐信”,閃起一道青光,直奔繼志咽喉點到!

石繼志對空手入白刃功夫曾有一番研究,見他劍尖已到,一偏頭這口劍僅差著一分沒刺著,石繼志突出右掌,並二指以“金剛指”力往他持劍手上脈門便敲。

胡招風一劍走空,本想翻腕變刺爲砍,但對方這一式又疾又準,不容自己再變招,驚得猛一抽劍,全身向右一陣急轉(zhuǎn)。

奈何石繼志身子就如影附形一樣緊挨著自己,距離不過二尺左右,想要收劍遞招都是不易。

石繼志要是有意傷他,此時只是舉手之勞,但他卻一時起了童心,心想看看他這劍上到底有何種功夫,一面隨著他身子急轉(zhuǎn),一面含笑點頭道:“胡瘤子!就是這麼一手劍,還要取人家的命呀?我看取你的瘤子都取不到喲!”

胡招風可真氣瘋了,大叫一聲:“小輩,欺人太甚!”舉腳就端,石繼志一偏身,他這一腳踩空,身子不由向前一栽,無意間卻擺脫了石繼志的身影,石繼志見狀驚覺,正想跟蹤而上,胡招風一聲叫道:“看劍!”一翻右腕“刷”的一劍“孔雀剔翎”,由身後猛撩了出去。這一招倒相當厲害,石繼志身才站定,見寒光一閃,對方利刃已奔右肋劃到,猛一翻身,已轉(zhuǎn)至胡招風右側(cè),舉掌就打。

胡招風此時害怕已極,方纔傲氣一掃而盡,往後退了一步,展開身形,起落縱退,挑、刺、砍、扎、削,一時之間寒光閃閃,人影飄飄,正是他仗以成名的那套“三才劍”。

這套劍法也確實不弱,待其完全展開來,石繼志也不由點了點頭,心想你這狗瘤子倒還有兩下子,輕叱一聲,身形也跟著展開。

只見前後左右都是石繼志的人影,一雙掌更是神奇莫測,時劈時點,任他劍多快,想沾他衣服一下都是萬難。石繼志用的是一套“七十二路擒拿手”,全系一身小巧功夫,騰挪竄躍,在劍影中就像蝴蝶穿花一樣。

胡招風這趟劍也施展了三分之二,連人家衣服都沒捱上,有幾次見對方手掌已明明要打上自己,卻臨終自收,心中才知對方是有意拿自己當靶子玩,要是真想打,自己早就回老家去了。想到這裡不由大爲寒心,把牙一咬,心想我跟你拼了!

胡招風劍法已展到第二十四招上,本是“鐵鎖橫舟”,他這劍平著遞出,石繼志抽身遊刃,已至他身後,伸二指向他“肩井”穴上點去。

胡招風卻一咬牙,心想拼著叫你點上了,也要砍你成兩半!非但不退,右手遞出的劍,由“鐵鎖橫舟”改爲“蒼鷹振羽”,直朝石繼志面門上撩去。

這倒出乎石繼志意料,心想你要與我同歸於盡,我偏不依你,立即施出上官先生所傳的“小云藏身”之法,全身猛然暴縮成二尺許高。

胡招風這一劍擦了個空,見狀嚇得魂飛九天,還想收劍急轉(zhuǎn),但石繼志身子已跟著暴長,突出有掌,卻不奔他身上下手,這是石繼志心存厚道,右手只不偏不倚,擊在了胡招風的劍身上。

這種手法可謂險到極點,只要稍有偏差,一隻手就廢了,沒有絕大把握,無人敢用這種手法,四周之人都嚇得變了臉色!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嗆啷啷”一聲急震,胡招風如不撒手,這隻手準得虎口震裂。

只見平空起了一道青光,這口劍劃空而起,足有十餘丈高下,胡招風一連倒退幾步,臉色鐵青,但他仍放心不下那口劍,生怕劍落在江裡,或是被外人拾去,那可太令自己心痛了。

原來他這口劍去年才由巫山下一樵夫手中購得,這樵夫也是無意間在一棵古樹根下發(fā)現(xiàn),因看劍鞘樣式極古,滿布斑紋青苔,劍又抽不出來,只當是一把舊破寶劍,一時卻忽略了,想持回家當舊鐵賣與鐵匠。

他哪知這口劍在一百五十年前,爲武林聞名喪膽的鐵肩大師鎮(zhèn)庵之寶,劍名“黃石”,堪稱一口削鐵如泥的奇珍異寶,這樵夫只隨便將它和柴木捆在一起,一路挑著往山下走去。

恰巧胡瘤子走運,那日他正奉令回舵,事畢正欲返家,巧逢那樵夫擔柴經(jīng)過,胡招風一眼就看出這劍不是一件常物,便問那樵夫這把破劍是在哪裡撿的?那樵夫告之經(jīng)過,胡瘤子更斷定是口少見的奇珍,把劍取在手中,佯道頗喜這劍樣式,欲想仿這樣式打上一口,問他要多少錢才賣。

這樵夫一笑道:“既然是胡大爺喜歡,就拿去好了,一塊破鐵還談什麼錢不錢的!”

胡招風聞言心中大喜,但表面卻一絲不露,只點點頭道:“我也沒什麼用,只不過喜歡這劍的樣子罷了!”待樵夫走後,胡招風才按開劍柄卡簧,只聽“嗆”一聲,才露出一條縫,已青光耀眼,端的是一口太古寶刃,直喜得胡瘤子二齒相戰(zhàn),再抽出一看,直如一泓秋水,光可鑑人,試著拔下一根頭髮,橫於劍刃之上,用口一吹,那髮絲根根齊刃而斷,果是一口吹毛斷髮的罕世之物!

可笑那樵夫根本連開劍的方法都不會,只硬扯一氣,也不知按卡簧,如何能拔出來,故將萬金難買的寶物送了人。

胡瘤子再把劍鞘上青苔洗淨,竟是一件上好的黑蚊皮鞘,不由驚喜欲狂,自此以後,簡直把這劍愛如性命,輕易不肯使用,今日因聞來人厲害十分,自己順手帶上,以備不時之需,卻不料被對方一掌震飛,哪能不痛惜萬分?

衆(zhòng)人見那劍在空中劃了一道青虹,又快又疾,漸漸劍尖朝下,往身後八九丈處,星墜似地落下,都不由順著那劍看去。

說時遲,那時快,石繼志正想施展輕功縱身上前,將此劍按住還於對方,以消對方敵意,卻不料由路東潑刺刺竄出一騎快馬,這馬通體雪白,馬上卻是一位二八佳人,一頂雪白通草編結(jié)的大草帽上,飄著杏黃的帽帶,身穿一身綠色馬裙,真是人如清荷貌比花嬌。

衆(zhòng)人尚未看清這少女,這騎白馬已竄至身後,正是那寶劍下落之時,只見這女孩在馬上一伸右手,跟著青光一閃,再看卻到了這少女手中。

只此一手,外行人眼中只不過覺得,這少女手法輕快而已,但繼志卻一眼看出這少女身負奇技,因爲如此利刃自十數(shù)丈下落之勢是如何快法,這少女如無超人目力、指力、準力,這劍是萬萬不敢如此接法,一個接錯地方,或是偏差一點,不是玉手負傷,定是利刃貫頂而亡,而這少女舉手一撈,那分悠閒美妙的姿態(tài),不由令石繼志心中暗暗喝了一聲好。

少女接劍在手,先不看衆(zhòng)人,只把那口劍拿起細細觀賞了一番,又用手指彈了幾下,面現(xiàn)喜容。隨著驅(qū)騎至前。

那胡瘤子心中可急壞了,也顧不得眼前尚有石繼志在,不由跑上兩步叫道:“這位姑娘,把劍還給我吧!是我的劍!”少女聞言破脣一笑,露出如玉的貝齒漫聲道:“嗯!

這劍是你的?”胡瘤子急怒道:“快給我!不是我的是誰的?”少女聞言皺了皺一雙秀眉道:“是你的,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明明是一口靈物,該爲姑娘我得,你卻想討便宜,那可不行咧!”

胡瘤子一肚子氣,聞言看了石繼志一眼,見他面含微笑,並無敵視自己的意思,這少女卻無中生有,接了自己的劍卻說是靈物擇主,哪能不氣憤填胸,一跺腳道:“你是找麻煩是不是?胡三爺我還有正事,哪有功夫跟你逗著玩!”

少女蛾眉一豎叱道:“誰找誰的麻煩?憑你這副德性還配要這麼好的劍?姑娘我跑遍江南,正想找一口好劍,難得平空掉下這口劍,我很滿意,知趣的少羅嗦,我另外再買一口送你,好在你這身本事,隨便一把劍都無所謂!你看怎麼樣?”言罷睜著一雙妙目,等對方迴音,看樣子不是開玩笑,而是真想要那口劍。

這一下那胡瘤子可忍不住氣了,大喝一聲:“胡說八道!天上掉下來的?這麼好的事!是被這位先生丟到天上去的!平空掉下來?你再叫它掉一口看看!”說著用手指了一下石繼志。

他不說是石繼志用掌打上天去,卻說是石繼志丟上天去的,無疑是替自己遮羞。

少女在馬上順著胡瘤子手指處一看,突覺眼前一亮,心想倒沒注意眼前還站著這麼一位漂亮英俊的小夥子呢!不由上下打量了繼志一會兒,愈覺對方神采豐朗,俊挺不俗,和眼前這一羣人比起來,真是鶴立雞羣,不由嫣然一笑,一瞟繼志道:“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又回目看著胡瘤子道,“那也該是人家的劍呀!有你什麼事呢?”說著玩著手中的劍,不時用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向石繼志看去。

石繼志見少女一派天真,長相嬌麗美豔,說話有趣已極,偏又氣的是胡瘤子,心中不由愈覺有趣,雖說與胡瘤子並無如何深仇大冤,但到底總算是敵對立場,難得這少女無形中助了自己,自己反倒存了袖手旁觀之念,暗想看你們?nèi)绾昔[法,我只不多嘴就是;另一方面,又覺似此好劍,那胡瘤子實在不配,反不如給了那少女還好些。

見少女對自己微笑,不由自主也笑了笑,並無意間點了點頭,表示嘉許之意。

這一來,少女愈發(fā)得意,那胡招風一時情急說錯了話,被少女一問不禁面紅耳赤,本想上前動武硬搶,但當著手下衆(zhòng)人,何況還有石繼志在一旁,自己怎好對一個少女如此?直氣得雙目發(fā)黑,一跳老高,勉強忍著急怒道:“不是他的劍,他當然不說話!

唉……他無意間丟上去的,我們正想去接,卻叫你給接住了!”

少女嗔道:“你簡直胡說八道!天下哪有吃飽了飯沒事做,把好好的寶劍往天上丟著玩的?你說說看,有這個理沒有?”胡瘤子一想光急也不是回事,反裝著和氣語聲看了石繼志一眼道:“姑娘,是這麼回事!不是這把劍嗎,那是我的,這位先生也不是往天上丟著玩……唉……和姑娘這麼說吧……咳……你明白了吧?”

少女愈聽愈糊塗,一皺眉道:“我明白了什麼?簡直糊塗到家了!劍又不是他的,又不是他丟的,那當然是你自己丟的啦!你丟都丟了,還要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石繼志聽到此忍不住笑出了聲,那少女斜視了繼志一眼道:“你看人家都笑了,證明我說得不錯!好了,你走吧!別吵了,我還有事呢!”

胡招風脫口叫道:“放屁!我走?我走什麼走?你劍不還我想叫我走?我告訴你,姑娘!我可是排教中有眉有眼的人物,你還是識相些把劍還我,我看在你是個無知女孩的面上,也不跟你一般見識,要是換一個人,你看看我胡大爺可是好惹的不是!”

此言一出,那少女同石繼志都不由一怔,石繼志面現(xiàn)殺機,那少女卻雙眉一皺,滿臉疑容,在馬上格格笑道:“怎麼著,你還是排教中的人呀?那就更好了,這把劍我是要定了!”

胡瘤子一怔道:“怎麼!你居然敢藐視我們排教?你有幾個腦袋?”

那少女又一皺眉道:“看樣子……二位香主的話是不假了……”忽然蛾眉一豎道: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一舵上的?”胡瘤子聞言被嚇住了,心想這少女如何知道這麼清楚?嘿嘿冷笑一聲道:“那你就管不著了。姑娘把劍給我吧!何必要我翻臉呢?”

少女蛾眉一挑,正要發(fā)作,卻聽見身旁一聲怒喝道:“住口!”少女同胡招風都不由一怔,再一看卻見是一旁的石繼志,不知何事,只見他星目圓睜,劍眉斜挑,先對少女語氣溫和地道:“姑娘,這劍你就收下吧!算我送給你的!”回頭對胡瘤子冷笑一聲道:“你不是說是排教的人麼?”胡瘤子見繼志一變臉,真是又驚又怕,點點頭道:

“不錯!是排教中的……你要怎麼樣?”

此言一出,見這少年人忽然雙目一紅,隱透著無限辛酸之情,他咬著牙,慢慢道:

“該殺的排教……”忽然厲聲喝道:“告訴你!本來我尚想放你一條活命,但你是排教的人,我卻饒你不得了!”言罷慢慢朝胡瘤子走去,胡瘤子嚇得連連後退。

誰也沒注意到,那馬上少女聽了這番話,臉上表情令人難以猜測,她以近乎憤怒卻又似愛惜的目光,緊盯在石繼志身上,見石繼志步步朝胡瘤子走近,不由在馬上嬌聲道:

“這位先生請留步……”

石繼志聞聲止步,回頭看著少女,這少女卻翻身下馬道:“還沒請教先生貴性?”

繼志一怔,遂正色道:“不敢!在下姓石,姑娘有何教益?”少女以一雙妙目註定繼志良久,才嫣然一笑道:“先生想必大小妹幾歲,不妨以兄長稱之,石大哥……”她說到此處臉上一陣嬌羞,不由把頭低了下去。繼志臉也一陣紅,咳了一聲道:“多承姑娘高擡,尚清賜言,石某洗耳恭聽!”

少女聞言才擡起了頭,又看了一旁驚得發(fā)愣的胡招風一眼,遂移目繼志,面泛薄羞道:“按說這種敗類,小妹本不欲阻石兄動手,只是尚有事要請教石兄一番,不知可否與小妹一談?”繼志不解其意,紅著臉點了點頭道:“既是姑娘說情,愚兄就暫且饒過他……姑娘有話不妨明言。”

少女聞言妙目一轉(zhuǎn),一笑道:“此處耳目衆(zhòng)多,實有不便,好在石兄與小妹同屬武林道上人,想必不會以俗念責怪小妹吧!如石兄無急事纏身,不妨同行一程?小妹途中當言其詳,不知以爲然否?”

石繼志聞言略略低頭,心想我與她萍水相逢,此舉未免太顯親近,忽然擡頭見少女雙目註定自己,顯得一派天真純潔,毫無世俗偏見,分明立意明潔,自己堂堂男子漢,何故氣窄若此?不由一笑道:“如此甚好!只是姑娘欲往何方而行呢?”

這少女見對方允諾,也甚欣喜,朝一旁的胡招風一伸玉手,板著臉嗔道:“你就別看著啦!把那劍鞘拿給我吧!要不是我給你說情,你這會兒早就又多一個瘤子了!”

胡招風這才驚覺,冷笑一聲道:“我胡招風生來一副硬骨頭,士可殺而不可辱,姓石的殺我可以,要叫我平白無故把寶劍連鞘贈你,卻是辦不到!”

少女聞言,一聲冷笑道:“你真的不給麼?胡招風!你有幾個腦袋?”胡瘤子氣得臉一陣青,正想發(fā)作,無意間見少女玉手摸著裙上佩著的一面王佩,仔細一看,不由大驚失色,差一點就要跪下。

少女裙邊佩著的是面玉虎,紅首白身,有兩扇黑翅生在那玉虎兩肋之上,這正是排教總教主的玉虎王令,有此一令,就好比教主莫小蒼親身旨令一樣。

按教規(guī)見此令者,就算是香主也要跪領旨意,如有違背定處極刑,胡招風一見,怎不嚇得腿軟心麻,正要下跪,突見少女皺著眉微搖了搖頭,正不知是不是仍要下跪,少女已嬌嗔道:“還不把劍鞘送上,別以爲我是硬搶你的,只不過暫爲保存罷了,五年內(nèi)你如改惡向善,自有人爲你送來,否則姑娘我可就留著自己用啦!”

胡招風還有什麼話說,雙手解下劍鞘,躬身奉上,一面還哭喪著臉,嘴脣一動一動,正想請少女在總教主面前美言一二,但少女總是不願讓繼志知道自己身份似的,一皺眉道:“別多說了!你們還不走,等什麼!”胡招風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才率衆(zhòng)離開。

一旁的石繼志看得莫名其妙,這胡瘤子先前是如何氣派,怎麼這一會兒居然會變得如此聽話,臨行之際還對少女行禮,不知是怎麼回事。

他因站在少女身前,背向少女,少女以手把玩那面玉虎,別說他還沒看見,就是看見,不過認爲那只是一件裝飾品而已,怎麼想到卻是掌握徘教生殺大權(quán)的玉虎王今。因此繼志簡直如墜五里霧中,回身望著那少女。

少女遣走胡招風等之後,對石繼志嫣然一笑,齒若瓠犀,巧笑倩兮,六年未見過女人的石繼志,不由心神爲之一蕩。

少女像是看出繼志心中懷疑,對他一笑道:“石兄想必奇怪,這廝爲何會如此聽話,是不是?”繼志紅著臉搖搖頭道:“姑娘神威驚人,使這廝嚇破了膽也未可知。”少女瞟了石繼志一眼,抿嘴一笑道:“誰有你厲害呀,把人家寶劍都打到半天去了!啊!你看我都忘了,我還該謝謝你呢!”

繼志一怔道:“謝我?guī)质颤N?”少女一揚手中劍道:“要不是你一掌把它打向半天,我又怎會得到呢!這還真是一把千古奇珍,不知那廝卻如何得到?活該我走運!不過,你要是想要,就給你算了!”

繼志一笑道:“謝謝姑娘美意,愚兄尚有一劍,這劍理應姑娘留下,否則倒真委屈了它呢!”

少女一笑,用手拉了一下草帽垂邊,哂然道:“你倒真會說話。”石繼志心想,難道有話給我談,就是這些話不成?想到這裡不自在地低下頭,用腳踢了一下地上的石頭,顯得無話可說。

少女也似已驚覺,遂道:“石兄欲去何方?我們共行一程如何?”

繼志聞言,本想告之慾去天山,但又怕她再追問原由,而附近地名他根本不知,不由糊里糊塗地用手一指前面黃土驛道說:“去那邊!”那少女見繼志如此面嫩,不由噗嗤一笑,繼志聞聲看了少女一眼,越發(fā)面紅心跳。少女發(fā)現(xiàn)自己的笑給別人帶來了不安,也不由感到歉然,遂一拉自己白馬道:“我也正好要走那邊,我們且邊行邊談如何?”

石繼志點頭。

二人就順道這條黃士驛道,走了下去,那少女手中耍著小馬鞭,她也像有點不自然了……

半天二人都沒說話,石繼志看少女一眼,她心裡一動,佯作不知,但少女也瞟了繼志一眼,他卻面紅心跳,有點不自然地笑了笑。

繼志鼓了一下勇氣,又看了少女一眼道:“我想,姑娘可以說要告訴我的話了吧?”

少女先笑了一笑,又看了看天,半天才道:“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方纔你話中似對排教大爲不滿,是不是呢?”

繼志聞言劍眉一挑,目視前方恨聲道:“我恨不能把這欺天滅理的排教全部殺盡……

姑娘,你問此話有何用意?”

少女聞言全身打了一個寒噤,臉色一陣發(fā)白,但瞬即恢復,故作鎮(zhèn)靜地一笑道:

“據(jù)小妹所知,排教中也不盡是惡人,石兄何故仇恨至此呢?”石繼志聞言,眼含痛淚,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何必……問這些?提起來,令人痛心欲死……”

少女滿面疑色,皺著一雙蛾眉凝視了繼志半天,目光中透出無比的同情,見對方既不願說這事根源,自己不好再問,只好以旁敲側(cè)擊之法來探測,嘆了一口氣道:“石兄既不願訴說這仇恨經(jīng)過,小妹自不便多問。只是石兄可否告之,是與排教中哪些人有仇?

小妹也許知其下落,當可奉告一二。”

繼志聞言面色稍平,看了少女一眼,驚喜道:“這是真的麼?如能將此人落足之地告之,愚兄感激不盡……”少女妙目一轉(zhuǎn)道:“我如知道一定奉告,只要這人是排教中有名的人物……”石繼志苦笑一下道:“提起此人,愚兄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少女由這年輕人那對精光四射的目光和口氣中,已體會到他們定有一段極其可怕的深仇大冤,不知怎麼,聽完繼志的話,自己竟會有心驚肉跳的感覺,意識到一種不吉的預兆,竟沒勇氣再去追問他那仇人的名字。繼志自言自語道:“姑娘不是問此人有名沒有?我可以告訴姑娘,他就是這排教中教主,人稱一指魔莫小蒼的那位。姑娘,想你對他有個耳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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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就像是晴天打了一個霹靂,那少女猛然站住腳,雙目怒睜,柳眉倒豎,但瞬息即隱,石繼志見狀也不由驚得一愣,那少女凌厲的目光一掃繼志,卻又變得柔和十分,半天沒說話,最後冷笑一聲道:“你問的是莫教主,我當然知道……只是我……

我怎能告訴……”她忽然眼圈一紅,強忍著流出的淚,又看了繼志一眼道:“你莫非與他老人家有仇?”

繼志聽這少女對莫小蒼居然如此恭敬,心中已是不悅,脫口而出道:“姑娘,你既問,我就告訴你吧!那莫小蒼曾殺我父母雙親……”少女全身一抖道:“曾殺你父母?

不……不會吧?”繼志冷笑一聲道:“豈止父母,連我全家上下數(shù)十餘口,除去我一人遇救僥倖逃出,全部被這惡魔命人殺盡……”

石繼志目視前方,目眥欲裂,繼續(xù)道:“我父親爲一安善商人,夙有善名,只因早年頗有積蓄,想不到竟會因此遭致這惡魔覬覦,可憐我一家老小,命喪在他手……莫小蒼呀莫小蒼!我石繼志活著一日,豈能放過了你!”言至此,激憤得熱淚交流。

少女聞言全身一陣急抖,她不敢相信這話是真的,但這年輕人的表情已說明了這事的真實。自己腦中彷彿也有一點影子,那是自己十二三歲的時候,似乎聽父親談起一個姓石的,好像因爲逃走了什麼人,還與尚和彤及魏也魯二位香主吵了一架,弄得很不愉快。事隔這麼多年,屢見父親愁眉苦臉,常常獨自在花園中低頭深思,痛苦異常,沉痛時常見他仰天長嘆。自此後他幾乎很少出門,並且已改惡向善,對排教整頓極嚴。自己每見父親如此,心中也似刀割,只是一追問,老人家就搖頭嘆息不止,後來被自己再三追問之下,才告訴自己道:“爲父這一生,曾做了一件欺天滅理喪盡良心的事,雖事隔多年,但只要一想起就同芒刺在背,你也不要問是件什麼事了……只是我可以告訴你,爲父也許不久就要喪命在一年輕人手中……”言罷不勝傷感,自己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了。

自此以後父親不論日夜,苦練絕功,並對自己也苦心造就,督促極嚴,四年前親帶自己遠走邊荒,訪到了前輩異人蕭十九妹,這蕭十九妹年已近百,向居邊荒閉門封劍,武林中除了極少幾個人知道她仍在世以外,根本就以爲這老怪婆早就物化了。

因父親和蕭十九妹三十年前有一面之緣,故此一再以前輩稱之,求其收己爲徒,總算蒙她應允。

她自小隨父練功,打下極深根底,本身根骨亦不凡,帶藝投師,四年已有大成,這才別師回家。莫小蒼見愛女學成絕技回家,心中自然欣喜萬分。她曾在父親又爲故事傷感時進言道:“女兒如今已習成一身絕技,雖不敢說舉世無雙,但據(jù)師父講,江湖中已鮮有敵手,再說那事情已隔多年,或許早爲其淡忘,就算他習藝歸來,如敢對你老人家不利,女兒豈能容他如此猖狂?何況父親本身更有一身驚人的絕世武功,手下還有三位香主,哪一個不是在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何故愁慮至此?”

莫小蒼聞言面色似稍喜,但仍皺眉嘆道:“你哪知爲父這對頭,如今也有了一番奇遇呢!他竟蒙一位連我做夢也未想到的異人收爲門下,這事如是真的,別說爲父萬不是他對手,就把你師父蕭老前輩搬出來,也恐怕不敢與這怪人一較高下!”自己聞言大吃一驚,猜測這人是誰,一直猜到天山三老,父親仍搖頭道:“這怪人比他們還要厲害得多!唉,我竟會把他給忘了!如今只盼這事是捕風捉影之談,否則,往後真不堪設想!”

自己當時曾再三追問,父親終不肯吐露這怪人姓名,一直到半年前,自己從尚和彤香主口中得悉,原來那怪人竟是連師父蕭十九妹也向自己說過的可怕人物上官先生,自己這一驚真嚇得不輕。

從那以後自己非但苦練絕功,並且四出漂游,總希望能在無意之間尋到這姓石的,如能代父將此一段仇化解,自是萬全之策,否則也要以本身功力與他一較短長,決不令老父爲其所害。

事也真巧,前天她纔來到華陽,無意間竟遇見繼志,這神采俊朗.令自己一見鍾情的翩翩少年,竟就是欲置自己全家死命的石繼志!

這一嚇,她芳心暗悸,本想馬上翻臉與對方一較短長,但一來她芳心已暗系對方身上,再說這年輕人談吐誠摯動人,而且本是自己父親不對,殺了人家全家,試想別說像他如今是身負奇技的年輕英士,只要是一個人,父母深仇,不共戴天,人家怎能不報?

自己父親殺了人家全家,難道我這做女兒的還嫌殺得少?還要把人家全家僅餘的一個後代也殺了?何況對方又是那麼英俊正直的君子!

想到這裡,這位曾自負爲一世奇女的女俠客,也不由籟籟淚下,芳心片片欲碎,含著淚看了一旁的石繼志一眼,心中愈發(fā)傷心到極點,但是自己怎能把實話告訴對方說:

“我就是莫小蒼的女兒莫小晴!”此言一出,這年輕人不馬上打死自己纔怪呢……

石繼志見自己把實話告訴了她,人家居然陪著自己同聲一哭,似此純潔真情,真是難得。不由擦了一下流出的淚,勉強笑道:“想不到姑娘爲愚兄之事傷心至此,真叫我太不安了……”

莫小晴一面流淚,心中暗想:“你倒真會自我安慰……”不過事實上自己也真有些同情他可憐的遭遇,若是他的仇人是別人,自己早就義形於面,或許還會爲他去報仇……

只是他的仇人竟是愛自己如性命的父親,天啊!我該怎麼辦?”

莫小晴流著淚,勉強一笑道:“你師父可是老前輩上官先生麼?”石繼志聞言一驚,滿面驚容地問道:“你……你怎麼知道?”莫小晴嫣然一笑道:“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不用說,你如今定有一身驚人的功夫了?”

石繼志仍是懷疑地看著莫小晴,心想這女孩如何會知道自己,一笑道:“談了半天,我還不知姑娘的芳名呢!可否賜告?”莫小晴眼珠一轉(zhuǎn),低頭想了半天道:“我姓關,叫小晴。”她怕說出姓莫令石繼志疑心,故轉(zhuǎn)念間用了母親的姓,石繼志不知究竟,聞言又道:“關小姐令師是……想必與家?guī)熣J識了!”莫小晴笑著點了點頭道:“對了,他們是朋友!家?guī)熓捠琶茫昵霸c令師有一面之緣。”

石繼志聞言一驚,他聽師父說過,江湖中幾個最厲害的老怪,一爲天山三怪,再爲苗疆的藍馬婆,還有一無名釣叟和蕭十九妹,這幾個怪人都和師父是同輩人物。師父曾言後二者如今已不知下落,想不到這關小晴居然竟會是蕭十九妹的徒弟!心中驚疑不止,啊了一聲道:“蕭老前輩曾以一枝綠玉杖打遍江湖,武林中聞名喪膽,想不到仍然健在……”說到此處,忽然覺得這樣說太冒失,底下的話反而接不上了。

莫小晴心想,倒不知他的見歷還挺廣呢!點頭道:“家?guī)熢缒甏_是以一枝綠玉杖馳名江湖,只是後來因故與天山三老結(jié)仇,退隱邊荒不問外事了。石兄果是名師出高足,只這見識小妹已愧莫能及!”

繼志見她一顰一笑都美到了極點,只是自己一者心有別戀,再者大仇未報,卻是無心領略,突想到那大佛殿中老僧的預言,曾說自己一生情孽特多,照目前看來,萬不可再對此女動心,想到這裡,不禁目不斜視,心中暗暗警惕。

他卻忘了老僧“遇晴則止”的那句話,這話關係他畢生至大,一念之差,造成了今後一番辛酸血淚。

“情”這一字,卻是極其微妙,它是自然地滋長,不能用任何方法硬加控制,稍稍拘束尚可,若要一定不許它生長,卻是絕對辦不到的一件事,相反,剋制愈厲害,發(fā)泄得也愈強烈。

莫小暗和石繼志二人正是如此,一方是明知對方是自己父親的大仇人,恨不能置自己全家於死地的敵人;一方則是心懸血仇大恨,不敢再有旁念。

但他們的內(nèi)心,正燃燒著強烈的火焰,愈是剋制,情苗卻愈在不知覺裡開始抽枝發(fā)芽。

初入情場的少年男女都是這樣,他們僅知隨心所欲,以一番貞潔的心自然地去喜歡對方,卻很少能考慮後果!

石繼志總是年長幾歲,而且理智一點,一方面他的感情早在入山之前先被程友雪、司徒雲(yún)珠瓜分了,剩下僅有的一點,哪能不吝嗇?何況他並不需要這份感情。自己對莫小晴,雖覺其明麗媚人,可謂人間尤物,但只能說是喜歡罷了。

而莫小晴卻不同。她今年十七歲,剛剛發(fā)育成熟,她是初次知道喜歡異性,而且是最急於需要愛的時候。因自己身世又好,才貌兩佳,更有一身驚人的武功,差不多的男孩,她是看不上眼的,而第一個看上眼的石繼志無疑就佔據(jù)了她的心,何況對方翩翩少年,一世奇?zhèn)b,對自己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但越是如此,才愈能扣住她的芳心。

她對他已掃去了先前的敵意,因爲說起有敵意,也只有對方纔有資格,自己只應感到歉疚與慚愧,哪裡還能再有仇視人家的心理呢!

突然有一個念頭電一樣閃過這女孩的腦子,她想如果能以自己的一份真情,把石繼志感動,使他愛自己,愛到他不能不爲了愛自己而放棄他對父親的血仇,如果能那樣把仇包容在自己的愛裡,該是多麼理想啊!何況自己此時已就偷偷愛上了他了,這麼做全是出於本心,並不委屈自己,相反地卻可化一番血腥干戈爲錦繡玉帛,何樂而不爲呢!

只是如何使他愛自己,這是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要他出自自願,不能有一點點勉強,否則終不免釀成更悲慘的結(jié)果。

能夠使他達到這步“愛”的力量,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也不會是太短的時間所能做到的。

首先要使他一直不懷疑自己的身份,這樣他纔可能自然地把感情給自己,只要他給了自己感情,不論多少,只要是真的,就可由少而多,由淡而濃地積下去,那麼這第一份感情是最重要的了。

其次更要了解的是對方是否有了愛人,這是最重要的問題,自己要確實弄清。

“上天助我!”莫小晴默默祈禱道,“千萬不要叫他已有愛人了!但是如果他已有了,我也要不擇手段地把他從任何人手中奪過來!”

“我的處境,以及我的命運,這些只允許我成功,不擇手段地去達到目的!因爲那隻能是成功啊……”莫小晴不由內(nèi)心泛起了一種信心與喜悅!

石繼志見她時而皺眉,時而沉思,他卻不知道,這美麗的女孩,所用的心思,都關係自己與父母的血仇。他更不知道,這女孩想要他自己拋棄愛若性命的友雪與雲(yún)珠!

已快走至這條黃土驛道的盡頭了,眼前是一條小江。

莫小晴笑著問繼志:“要過河嗎?”他點點頭。於是她天真地向?qū)Π墩惺值溃骸拔梗?

小船……”繼志初次發(fā)現(xiàn),她那蘋果似的小臉上,還有兩個酒窩呢!

她那如雪藕似的玉腕,是那麼白膩柔軟,似美玉又像凝脂,第一個印象是:“她很美!”不由對她笑了笑。莫小晴用手理了一下飄在帽外的秀髮,看看劃來的小船,又看了看一旁的石繼志,嫣然一笑道:“今天很熱!不是嗎?”她用玉手在臉前扇著,雖然那樣並不會有風,更不會感到?jīng)隹臁?

但是,誰又料到,石繼志此時內(nèi)心卻在她玉手頻動裡,感到醉心,感到無比的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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