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屋內的淺影一見到她的身影走入院落,原本焦慮憂心的面容頓時揚起了一份欣喜以及期冀。尤其是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的瞬間,眼內閃動著一絲靈動明亮的色彩。
“主人,你回來了。”
‘淺影。’眼眸淡淡的看向小跑向自己的女子,心內下了一個決定。而淺影看見自己的主人眸光突地變得很是冷淡,且如同看陌生人似得看自己,一時之間心不由微微涼了幾分。
“主人,你爲何如此看淺影?”停下腳步,怯怯的看向她的眼睛。這樣的主人,令她感到一絲害怕與不安。
“我讓你恢復自我,可好?”
“……不要!”下意識抓住她的衣袖,語氣激動萬分,“不要拋棄淺影,淺影願意爲主人做任何事。”
甩開她的手,口氣仍舊淡漠薄涼,卻帶了些嘲諷之氣,“影子終究是影子,如同鏡中花,是虛幻的。”
聽到這一句,淺影臉色刷的白了,如同慘白的薄紙一般,“……主人……我……”
緩緩伸出手,扣住她纖細的脖子。淺影不由使命的掙扎,試圖擺脫她對自己的控制。“沒用的。”腳下法陣出現,而後手指間藍色光亮溢出,隨後淺影的樣貌漸漸發生變化,恢復了她原本清麗脫俗的容顏。
鬆開手,淺影軟癱到於地,看著地面一水窪倒映出的倩影,淒厲的叫喊:“不——”
忽視了耳畔那聲淒厲的叫喊,滄月雙手結印,變幻出不同的姿勢,而後空中出現了一個送靈陣,淺影正位於陣眼之下。
淺影欲衝出此陣,卻被那層結界阻隔了,哪怕使出全身的力量的敲打,也衝不破那股桎晧。看著淺影的身體漸漸透明、虛幻,竭力忍住心內那股強烈的悲痛與難捨,儘量使自己看起來很是無情、冷淡。“散去吧……”待在我的身邊,只會傷害到你,你應該獲得自由!
“不要……不要喊我的名字……”淺影抱著頭,渾身顫抖著蜷縮在角落裡,口內低求不斷,聲線很是悲涼與令人憐惜。
“……雪舞……”薄脣微啓,吐出兩個詞。
“啊——”發出淒厲的嗓音,隨著強光一閃而過,淺影那虛幻飄離身體化作點點粉粒星辰般隨之消散……
再也不看面前的場景,眼簾微垂,眼角處一滴淚水緩緩順著她的臉頰滴落,而後沁入泥土內。逝去的東西,再如何挽留,也只是徒留傷悲而已。
走了幾步,口角再次溢出血跡。悄然伸手拭去,忍住體內顯得不安穩的內力。這是我的報應,擅自取走她的魂魄,硬要拖在自己身邊,只爲那片溫暖……我不該如此自私……
“比卦六三。”站在寒冷的水池邊,任由那冰冷刺骨的寒氣侵入體內。腦子裡則回憶起一卦象,慘白的脣瓣勾出一抹寂寞無奈的笑意。
看著她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消逝,可是她卻無能爲力,唯有在她死後將她四處遊蕩的魂魄留在自己的身邊。她,可以往生的,只是由於自己的私心,而擅自留下她。
來到這個世界後,一次偶然遇到了與她神情眉目間相似的女子,於是施計將她擄了來,而後將她的魂魄與沫兒的魂魄融合,形成一個整體。
看著這個自己製作出來的傀儡,即便她記不得自己,把自己當做最親的人信賴。可是——不知爲何,總覺得欠了她很多,也每每害怕她醒後會責怪自己。
試煉的結束,記憶的恢復……她,明白了一切,也決定了放手。
桑海某客棧
“這些把戲,欺騙那些無知的民衆而言,應該算是夠了。”星魂佇立在窗口,自二樓望著對面方纔表演的地方,不屑的冷諷著。
“蜀山的巫術,對於星魂大人來講,不過是雕蟲小技,障眼戲法,算不得真正的能力。”雲中君接著他的話意略帶奉承附和之意的說道。
星魂也知道,雲中君的這句話純屬就是客套話,也沒有理睬,自窗戶旁離開,徑直走到雲中君的對面坐下,看向雲中君。“蜀山的人來到桑海,對於雲中君而言,應該不是什麼好事吧!”樓下的表演完了,他可不想讓自己無聊,開一開雲中君這個老頭兒的玩笑,還是可以解悶的。
“他們的目的也就是蜃樓,只可惜,他們還完全不瞭解蜃樓,他們要付出的代價,可能是他們想象不到的。”雲中君語氣越往後越顯得沉肅,眼神也略帶陰狠,但同時右脣角不自覺的得意地勾起。星魂的脣角也不露痕跡的微微上挑,眼中意味深長。
忽傳來一陣腳步聲,星魂微偏頭,大司命自屋外緩緩走了進來。
“星魂大人。”大司命走到他身後幾步處停住,半蹲下微頷首,恭謹道。
“說吧!”
“道家的人,也已經到了桑海城了。”微垂眸,畢恭畢敬的回道。
“是人宗還是天宗?”
“人宗,逍遙子應該親自出馬了。”大司命回答。
“道家單靠一宗,也敢與陰陽家作對。”雲中君口氣略帶諷意、輕蔑與不屑。
“既然已經得到了黑龍捲軸,他們自然蠢蠢欲動了。”星魂說道,眼神深處波光暗沉。李斯的羅網不可能對道家人宗的行動沒有絲毫察覺,看來,李斯也開始於暗中行動了。
“東君大人,你怎麼看?”雲中君望向一直保持靜默,坐在自己左手邊的人。此刻的她仍舊著男裝,容顏也是之前樣子,應該是易容術吧!話說自從那日之後,她身上的氣息微微溫和了一些,少去了幾分漠然冰冷,倒是和以前顯得相近了。
“守株待兔。”纖細蒼白的手指輕敲著桌案,半瞇的眼睛微微開了些。還真無聊呢!
“哦,看來東君大人的心思也是如此呢!”星魂語調尾音上揚,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將軍府
千機銅盤被盜,扶蘇召集李斯和蒙恬商量對策。此刻扶蘇蹙眉站在高堂之上,李斯與蒙恬在下面抱拳等候他發話。
“叛逆分子得到了千機銅盤,黑龍捲軸的機密,很快機會被破解,兩位有何對策?”扶蘇看著下面的蒙恬、李斯,問道。
“末將戍防不力,沒有任何藉口,請公子治罪。”蒙恬抱拳說道,“上次行動,被叛逆蓋聶破壞。這一次,末將將增加一倍的兵力,再一次大範圍地搜繳叛逆分子。”
“李大人。”扶蘇沒有回覆蒙恬的話,而是看向了李斯。蒙恬的回答顯然還不能讓他十分滿意。
“羅網組織得到消息,叛逆分子潛入桑海城,將有一次秘密聚會。”李斯回稟。
果然還是李斯的心胸城府比較深,早早就把羅網布好了。
“這些人簡直是膽大妄爲,居然還敢在桑海城內聚會。”扶蘇語氣頗爲不滿,轉而再次問,“情報可靠嗎?”
“非常可靠。是我們埋伏在叛逆分子內部的人傳出的消息。”李斯肯定道。
“哦~,埋伏在叛逆分子內部的人?”扶蘇語氣略帶驚異與疑惑。他對這個局中局很滿意,同時也很吃驚。
“關於這次圍剿的線索,也是來自於此。”蒙恬說道。
“好,很好。”扶蘇蹙起劍眉,點頭道。大秦帝國的疆域之內,他絕不能容忍這些毒瘤存在,破壞帝國的江山。
大司命對星魂稟告完畢,正要直起身退到一邊的時候,一抹黑色的身影忽然從窗戶閃了進來。大司命正要出手,被滄月一個眼色攔住。
“這個人是……”大司命疑惑的問出口,但下一秒出現的情況令她啞言。
那個陡然出現的另一個黑影截住了蒙面人的去路,很快不大的屋子裡傳來了打鬥聲。一時,只見兩個糾纏的黑影打得難捨難分。那兩人中,有一人並未蒙面,滄月微微瞇起眼,光影輕搖間,仍是看不清楚長相,但是那雙冰眸讓滄月一眼就看出,他是殘。沒有人的眼睛冰冷得讓她看了就會不由自主的心顫,不是因爲害怕,而是那種毫無感情的冷然會讓她覺得揪心。
蒙面人的武功也不弱,只是幾招下來,蒙面人已經漸漸的招架不住了,閃躲走避,也顯得狼狽起來,殘一招擒拿手,將蒙面人右手困住,轉手施力,骨骼錯位的聲音在這暗夜中顯得格外清晰,蒙面人疼痛的悶哼了一聲,這不大的聲音卻驚得滄月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上前幾步,那修長的身型,那烏黑墨發,那雙明亮的杏眸,還有剛纔那聲壓抑的輕呼,老天,是她——玉吟!
蒙面人另一隻未被束縛的手仍不服輸的回擊,讓殘冰眸裡略過一絲不耐,一記重拳就要落下。
“不要!!——”滄月大聲驚呼,讓他瞬間收了力道。第一次見這女孩大驚失色,就是在被人所傷,遭脅迫挾持時,她也能淡定而笑。跌落深潭,獨立深山時,她也能平靜以對。這蒙面人卻能令她神色大驚。
殘一瞬間的失神,讓蒙面人有機可乘,拔出腰間的匕首,向殘刺去,殘一個旋身,躲過了蒙面人致命的一擊,同時,他也亮出了冰煉,暗紅的幽光,輕顫的劍身,都像在渴血的鳴叫。
滄月見識過冰煉的鋒利和冷殘,心裡爲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捏了一把汗。她絕不可能是殘的對手,她也絕不能有任何損傷!不然麻煩就大了。情急之下,滄月已經飛身而出,手腕間出現一柄藍色的劍刃,剛好截下刺向蒙面人的致命一劍。
收了長劍,殘深深的凝視滄月一眼,深沉的冰眸中仍是看不出情緒。滄月剛要開口,黑影在眼前一閃,殘已無蹤可尋。
滄月忍不住輕嘆一聲,他們的相見,似乎總是這樣匆匆。不是刀來劍往,就是落水受傷。不知道下次又會是什麼?!
蒙面人就這樣坐在屋中,也不起來,滄月快步來到她身邊,想起剛纔那聲脆響,滄月有些擔憂,問道:“你傷到哪裡了?!”
只見蒙面人素手輕揚,將臉上的面巾扯了下來,一張明豔傾城的臉露了出來。雖然額上已經滿是薄汗,臉色也略顯得蒼白,但她仍是滿不在乎的笑道:“除了手斷了之外,沒什麼事!”
果然是玉吟!此刻看她毫無形象可言,甚至是有些耍賴的坐在地上,滄月有些頭疼的苦笑道:“你這是要給我驚喜嗎?”
玉吟知道自己現在一身的狼狽,可是她並不以爲意,坐在地上,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嘴裡還不忘調侃道:“你都不來看我,我只有自己親自來找你了。”若不是因疼痛不斷滲出的薄汗和那隻已經不能動彈的右臂,她那愜意的樣子,你會誤以爲她是坐在高貴的牀榻上與你閒聊。
“不錯,還能調侃,看來你確實傷得不重。”滄月好笑的搖搖頭,到底還是出身尊貴之人,再怎樣的狼狽,仍是尊貴逼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將她扶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被閒置一旁的雲中君、星魂及大司命,一時也沒表示什麼,就那樣看著她們的互動。但是他們心裡在想什麼,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擡起玉吟的手臂檢查錯位的關節,突然襲來的疼痛讓她皺起了眉頭,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待疼痛稍稍平復了一下,玉吟低聲問道:“你認識那個男人?”
這樣傷筋動骨的疼痛,就是尋常男子也要承受不住吧,可是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叫過一聲。這樣的堅毅和韌性,也是成爲繼任者從小就必須磨練的吧!滄月輕嘆,那無上的權利與尊貴背後,付出的卻是常人看不見也想不到的艱辛。
輕輕爲她拭去額上的汗,滄月淡淡的回道:“算是吧。”有時候,她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和她,似乎認識了很久一般,從第一次見面,她就莫名的相信他不會殺她。那種感覺很微妙。
玉吟忽然笑了起來,饒有興味的說道:“冷傲狠絕,長得也不賴,我喜歡。”尤其是那雙眼,讓她想要抹去那層寒冰,看看他染上如火的熱情會是什麼樣。一邊說著,玉吟還一邊揶揄的打量她身後的星魂,嘖嘖嘆道:“你身邊的男子都是出類拔萃,怪不得你這麼挑!你身後那個少年就很不錯!”
話音未落,滄月一個用力,將錯位的骨頭接了回去,再也懶得看玉吟一眼。
“嘶——”毫無防備的劇痛,讓玉吟疼的呲牙咧嘴。
滄月卻毫不同情她,誰讓她一副色女的樣子,她以爲所有的男人都是沒有爪子的貓嗎!竟然敢惹那個人。估摸著她的手應該沒事了,滄月也懶得再理她,找了個位置坐下。“你來這,就爲見我?”
玉吟輕輕轉動一下手臂,基本上已經接好了,除了還有些疼痛外,已無大礙。起身來到滄月身邊,大方的侃侃而談:“在你面前我不需要僞裝,其實你和我一樣,對於自己想要操控的東西絕不會妥協,不同的是我要掌握在手中的,是我的國家,而你要掌控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滄月微怔,擡頭對上玉吟自信瞭然的眼,她是第一個知道她想要什麼的人。
兩個人相視而笑,有時真的不需要說太多,盡在那寥寥數語,眼神交會間,便已經彼此明瞭。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知己吧!
玉吟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斜,道:“我該走了。”
“你的手纔剛剛接上,休息一會再走吧。”
玉吟沒有停下腳步,走至門口,纔回頭對身後的滄月無奈的笑道:“今夜我若是不回去,後果你也知道。”有時她也想任性妄爲,只是人總有自己的責任需要承擔。
是啊,玉吟身份特殊而敏感,容不得一絲差錯。瞭然的輕點了一下頭,滄月也不再挽留。
就在快走到窗口的時候,玉吟忽又折過身來,走到她身邊微彎下腰,將一手絹塞到她手心,“這是你送我的曲子,我會了就寫在拍子上給你了。”
滄月疑惑的看著手心裡的絹子,想著她此舉何意?卻忽略了她脣角的一絲捉弄試探,玉吟忽湊近滄月的臉頰,同時眼角餘光看似無意的瞥了眼星魂所在的方向。就在快親到的那刻,玉吟只覺身子一輕,整個人於空中旋轉了一圈,而後面朝屋頂,躺在地上。眨了眨眼,神情愣愣的,這是——怎麼回事?
目擊到這戲劇性的一幕,一旁的星魂、雲中君以及大司命均愣住與驚詫不已,但神色間片刻恢復如常。
滄月這纔回過神來,道:“抱歉,只要有人不打招呼靠近的話,我會無意識的做出反擊。”
玉吟無語,這算什麼事?我這算是偷雞不成反食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