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橋跟子衿擠眉弄眼了一番，不以爲然。

不消片刻，冷下來的氣氛又熱了起來。

呂文政忽然問起了子衿的年齡。子衿一怔，正要開口答話，倒是月橋嘴快搶先了一步，“爸爸，不是我說您，您這個舅舅做的也忒不上心了，連自個兒外甥女的年齡都不曉得。子衿跟我同年，只是我們一個年初一個年末，算起來，子衿比我大半歲多。”

呂文政老臉一紅，瞪了月橋一眼，責罵道：“你這丫頭越發的沒規矩了，咱們呂家的家教就是這樣的嗎？”

月橋生怕呂文政借題發揮，又是一番思想教育，吐了吐舌頭，不敢再頂嘴了，“爸爸，您好端端的怎的想起這茬了？”

“你懂什麼？子衿也不小了，該是談婚論嫁了。之前手頭一直沒有稱心合意的人兒就給耽擱下來了。”呂文政放下碗筷，細緻地說道：“年前月橋定了親，用不上兩年那頭花轎一到，就是人家的人了。子衿比月橋還大半歲呢，可是不能再耽誤了。這不，眼前就有這麼個好事。我的老上級給他一個遠方的表外甥說親，這說來說去就說到我頭上了。月橋定了親也退不得，我這思來想去，子衿跟月橋年紀相仿正合適。”

大太太也跟著高興，喜悅道：“那敢情好，我還正犯愁呢，就憑咱們子衿的模樣和性情，配老爺身邊的那些年輕軍官也是委屈了。只是到了適婚年齡，家裡人不給張羅，叫外人瞧見成了什麼樣子。不過有句話我得先說到頭前，先不說這事成與不成，家世定是要清清白白的，品行也要正派謙遜，若是家中福貴，那更是極好的。”

老太太對小輩兒的婚事更是上心，逮著他們說話的空閒，緊著問：“那孩子什麼年紀？做什麼營生的？文政啊，對方的底細你可是打聽清楚，仔細叫人家騙了去。”

呂文政將自己知道的信息一一說了出來，“姓顧，過了年剛二十五，三年前留學回國，現在是檢僑醫院的外科醫生。”

不論家世，光著這些，也算得上青年才俊了。老太太頗爲滿意，點了點頭，道：“嗯，醫生好啊，是個正當的營生。年紀也相當，還留過洋，確實不錯。不過這行不行的，還得他們兩個小人兒見了面再說。”

呂文政原也是正有此意，道：“母親說的是，現在是民國了，早就不興包辦婚姻那一套了。雖說介紹人知根知底，不過見個面也是爲了求一個穩妥。子衿，你的意思呢？”

話題一直圍著她打轉，猛地問到頭上，子衿一時愣怔，好一會兒才說話，“見個面倒是不打緊，只是若是對方不中意，別辱了舅舅的面子纔好。”

呂文政擺了擺手，道：“什麼面子不面子的，這事能成那敢情是好的，不成只當認識一個朋友。再者說年輕人多交些朋友總是好的，整日悶在家裡，短了見識，還是要到外面多走動纔好。”

二姨太媚聲道：“哎呦，我的好老爺呀，您倒真是開明，只是外頭亂糟糟的，總是不太平，去年蕭大帥纔跟西部的淮軍打過仗，年初就簽了什麼西北鐵路協議，這是和是戰的，誰也說不準。要我說這女兒家還是呆在家裡妥帖，且不說外頭世道亂，就說華陽這地兒蛇魚混雜的，保不齊就交到了什麼不三不四的朋友，做出什麼有傷風化的事兒，豈不是辱了老爺的面子？”

月橋氣結，忍不住頂嘴道：“二姨娘這話就不對了，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什麼樣的人交什麼的朋友，不三不四的人才會交不三不四的朋友。我們交的朋友不三不四，那我們也不三不四了，咱們呂家的家教可不是這樣的，是不是，爸爸？”

這話正中靶心，呂文政是個粗人，卻很是看重繁文縟節，素來講究門庭臉面，自詡入了上層社會，名聲大過天。二姨太的一番言語，倒好像呂家的小姐們不入流似的。果然，呂文政眉頭一皺，不悅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二姨太被懟的灰頭土臉的，月橋得意起來，眉飛色舞的，更是歡快了。

二姨太是個有眼力見兒的精細人，過了一會兒瞧著呂文政的臉色緩和些才說話，“老爺，說起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論年紀，瓊羽比子衿還大一歲呢，有道是長幼有序，怎的瓊羽也得排到前頭。”

二姨太不提，呂文政還真忘了這茬，仔細打量了一番坐在二姨太身邊的瓊羽，一晃多年，當初那個稚嫩的小女孩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呂文政不禁有些感慨，嘆道：“瓊羽都這麼大了 ，確實該談婚論嫁了。”

二姨太的眼裡閃過一絲晦澀，隨即喜笑顏開，“是了，瓊羽的婚姻可是耽誤不起的了。瓊羽以前就跟我說過，青年才俊之中她最仰慕的就是醫生了，將來定是要嫁了醫生的。老爺剛纔說您老上級的表外甥就是個醫生，那正好，年紀跟瓊羽也合適，真兒真兒是天賜的緣分。我瞧著子衿也不是十分的上心，倒不如成全了瓊羽，老爺您看可好？”

呂文政聞言也不說話，似乎正考慮二姨太的話。

子衿倒是無所謂，不覺得哪裡不妥，倒是大太太坐不住了，“子衿相親有你家瓊羽什麼事？活了一把年紀了，稀罕事見多了，這樣上趕子倒貼的事兒還真是頭回見。”

二姨太也不去與她爭辯，隻眼巴巴地瞧著呂文政，嬌聲道：“老爺最是偏心了，有什麼好事只想著子衿一丁點都不念著瓊羽。子衿是您的外甥女，瓊羽是您的侄女，論遠近親疏也差不到哪裡去。老爺，您倒是說句話呀。”

呂文政一時犯了難，論兩人的年紀確實瓊羽更適當一些，只是已經說給了子衿，再變卦總是說不過去的。

呂文政有些動搖了，大太太見狀，趕緊說道：“老爺，子衿這事可是說好了的，老太太也是認可了的。若是反悔，您讓子衿如何自處？置老太太於何地了？”

一番話說的呂文政很是慚愧，當下便表明了，“這事就定下了，以後有合適的再說給瓊羽。”

二姨太不甘心，眼波一轉，又有了主意，“子衿先去見個面也好，若是不成再換瓊羽，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大太太‘呸’了一聲，暗罵了一句，“你不要臉，咱們老爺還要呢，虧你想的出來。”

二姨太‘嘿’了一聲，道：“大姐你怎麼罵人呢？”

“……”

“……”

兩位太太你一句我一句的吵的不可開交，小輩們自然是不好插嘴干涉的。呂文政只覺得煩，說誰都不是，落得個兩邊不討好，索性就不管了。最後還是老太太摔了碗筷，“一頓飯也吃不消停，乾脆就都不要吃了。”

一頓飯吵吵鬧鬧的，老太太又生了脾氣，大家都沒了胃口，簡單地吃了些，就都草草地下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