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帥歸期未歸,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了。那些爭相恐後往大帥府送拜帖的人聞訊各個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悻悻而去。倒是成全了蕭霽北,他巴不得大帥再遲些日子呢。先說平白無故地憋悶了這些天,早就安耐不住了,這會兒可不跟脫了繮的野馬,鬧騰的更歡了,卻不成想起了大早趕了晚集。
下樓時正趕上蕭雪晴咿咿呀呀地吊嗓子,他難免要調侃幾句,兄妹便吵鬧了起來,索性被蕭夫人一頓訓斥,這才消停。
出門的時候已是晌午了,汽車早就備好了。陳副官是跟在他身邊的老人了,對他的行程安排極爲清楚,三步並兩步趕上,打開一側的車門,又從車頭繞過去,從另一側鑽進去,坐在駕駛座上開車。
一路開出官邸,蕭霽北始終閉著眼養神,汽車上了主道,纔開口說話,“往哪兒開呢?”
陳副官聽他這麼問,愣怔了片刻纔回話,“這是去鳳凰臺的路……”
蕭霽北猛地睜開眼,精銳的目光刺得陳副官渾身一顫,腳踩向剎車慢慢地減速。
“今兒不去鳳凰臺了,改道瀟湘館?!?
陳副官趕緊轉動反向盤,掉頭另一方向,須臾之間便開到了華陽城裡最風雅的娛樂場所“瀟湘館”了,蕭霽北下了車,跟陳副官交代了一句,“你先回吧,夫人回來若是問起,就說去東郊第九軍區跟盧參謀長談軍務,太晚就不回去了?!?
陳副官點頭應下了,心下卻想,大少唬弄夫人也忒不上心了,且不說在夫人那兒早沒信譽可言了,單說這幌子打得未免太不用心了。之前夫人在雨廬不曉得大少和盧參謀長九姨太的那碼子事,現下怕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偏得這話他也說不得,只想著夫人不問纔好,問了定是不能這麼回的,自是要費些心思編個囫圇話圓過去的。
蕭霽北才進了門,守在門口的侍應忙著捧了他脫下的大衣,邁著規整的步伐在前面引路。蕭霽北才走進包廂,就聽見一陣喧鬧聲,華陽城少輩的頭腦人物熱熱鬧鬧地坐了一屋子,桌上擺著果脯蜜餞和幾樣精細的西式點心,主菜還未上,倒是茶水、瓜子、花生添了又添。
一桌人都唱空城計,見他纔過來,都鬧騰著罰他酒喝。蕭繼光更是一馬當先,嚷著,“老九,別說六哥不向著你,今兒這局兒可是你張羅的,偏得不見你人影兒。再晚一會兒,這局兒可就散了。倒是大傢伙都空著肚子白等了你老半天,你這東道主做的著實有些不像話?!?
蕭霽北坐下,只擡眼瞧了瞧,便看見坐在對面搖著高腳杯的張敏敏,她穿著一件緋色的連衣裙,衣角裙邊綴著的白色蕾絲花邊,頭髮燙成時下最時髦的波浪大卷,粉面含春,媚眼如絲,一彎柳葉眉微微上挑著,倒是別有幾分風情,他難免要多看幾眼。
倒是徐子恆平日跟蕭霽北胡鬧慣了,一時也分不得場合,張嘴便調侃道:“九哥來的最晚,別是昨兒夜宿哪個溫柔鄉捨不得回了,虧得兄弟幾個還惦記你別又是被夫人一頓好罵。”
陸雲鵬乾咳了兩聲,眼角餘光一直瞄著張敏敏,瞧她登時冷下了臉,就撿起一顆花生米砸徐子恆,“兩杯黃湯下肚就滿嘴的胡話,偏得在敏敏小姐跟前也敢造次,還不罰酒?”
這話徐子恆還未尋思過味兒,那廂蕭繼光就接上話了,他本是在脂粉堆裡混慣了的,做慣了偷香竊玉,倒也懂得憐香惜玉了,自是瞧不得張敏敏這樣風姿綽約的俏佳人黯然神傷了,當下便敲著徐子恆的腦袋調侃道:“徐營副哪裡都好,就是這裡缺斤短兩的。難得敏敏小姐今兒賞臉,咱們也算是借了九弟的光纔有這等福分,別是被你敗光了纔好,尤其你這張爛嘴竟說些不中聽的,辱沒了敏敏小姐看咱九爺不捶你的?!?
張敏敏本是交際場上有名的一枝花,她父親又是駐美外交大使,眼下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旁人自是要高看一眼的,偏得她又是個冷傲矯情的性子,從來都是她不把人放在眼裡,倒是沒人不把她放在眼裡的。她厚著臉皮不請自來已是給足了面子,偏得人家連打聲招呼都吝嗇,難免有些脾氣了。
蕭繼光一番話原是一片好心,給這兩個彆扭的人牽個線搭個橋,卻不成想弄巧成拙,張敏敏當下翻了臉,撇著嘴不高興道:“六少,您這話可得說清楚,怎的我來這兒吃酒就是借了他的光,合著我就不能認識兩個朋友了。他是他,我是我,知道他紅顏知己遍天下,你們也不必藏著掖著的,左右都跟我沒關係。”
蕭繼光知道她大小姐脾氣,也不同她一般見識,只笑嘻嘻地打趣道:“敏敏小姐外道了不是,你跟九弟往??偸墙共浑x孟的,最是親近了,說這些刀子話可是傷九弟的心,你倒也捨得?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兒都是聽過沒見過,聽聽取個趣兒也就罷了,費心思較真就不值當了?!?
張敏敏豈是三言兩語就打發得了的,不依不饒道:“六爺少拿我逗趣了,九少的心也不是豆腐做的,怎的碰不得還說不得了?也是,我說的再多也比不得人家林妹妹掉的兩滴金豆子來的金貴?!?
蕭繼光一時也接不上話來,訕訕地賠笑著。他們都知道大帥府來了個林妹妹,蕭霽北在這個林妹妹身上很是花了些心思,難說往後什麼光景,眼下正熱乎呢,他也犯不著爲了討好了張敏敏就非議林妹妹的不是,蕭霽北跟前損了面子傷了裡子,實在得不償失。
這話裡話外全都是醋意,明擺著是衝蕭霽北去的,蕭霽北聽罷便端起茶碗在鼻子下裝模作樣地嗅了嗅,自言自語道:“好大的酸味,喝的這是茶呀還是醋呀?”
張敏敏自知這話是說給她聽的,氣極反笑道:“要我說就該喝□□,毒死你個沒心肝的……”
蕭霽北瞧她消了些氣,便笑了笑,柔聲道:“若敏敏真是高興,甭說什麼□□鶴頂紅的,就是立馬死了,我也認了。”
這調情的話張敏敏很是受用,這會兒心裡已是美翻了,面上卻是裝作雲淡風輕的,“我纔不稀罕呢,你要死要活的不打緊,別是惹了我一身的不是。你這些哄人的話找府上的林妹妹說去吧,左右我是不聽的?!?
蕭霽北笑意漸隱,擠著眉頭,有些不耐煩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合著我跟她綁在一塊了不成?”
張敏敏聽他話裡全是維護之意,心裡已經不高興了,但又不想顯得太過小家子氣,就似笑非笑地揶揄道:“你們都瞧瞧,我說林妹妹什麼了,他就紅眉毛綠眼睛的,敢情林妹妹那樣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們這等俗人就是說上一句都是辱沒了。什麼綁在一塊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倒是你心裡是不是這麼想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蕭霽北淡淡笑道:“倒也沒什麼說不得的,只是總被你們拿來取趣,回頭壞了人家的名聲誤了前程,我老子不錘死我纔怪。林瑯是我三嫂的妹妹,我跟她不過就是尋常親戚走動罷了,她自幼身嬌體弱的,我難免費些心思,總不好辜負兄嫂的囑託吧。這樣也多想,我可是真沒法兒了?!?
張敏敏聽他這話是撇清跟林妹妹的關係,有意向她解釋求和的意思,當下便顧不得矜持了,很是喜悅的樣子,便舉杯敬酒。
美人敬酒就是毒酒也是要喝的,一桌的人都樂呵呵地喝下了。陸雲鵬見氣氛正好就打趣道:“還是咱九爺有本事,幾句話就哄得敏敏小姐眉開眼笑了,要不這會兒咱們喝的就不是敬酒是罰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