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鬧鐘準時響起。李逍詐屍一般直直坐起,強迫自己睜開雙眼。還得幫周易凡帶飯呢,不能睡了。李逍如此告訴自己。然後他像個機器人一樣,穿衣,下牀,洗冷水臉。終於徹底清醒過來,他拿上保溫盒出了寢室,向食堂奔去。
病房裡很安靜,李逍到的時候,裡面連燈都沒有亮,窗簾也是拉著的,阻擋唯一的光源進入。
周易凡似乎睡得很沉,李逍的到來並沒有令他醒來。
李逍便放輕了腳步,走到周易凡牀邊,將保溫盒放到牀頭。
李逍看了周易凡一會兒,見他一直沒醒,便搬了凳子坐到一邊。也不玩手機也不怎麼的,就是撐著下巴盯著周易凡瞧。也不瞧什麼,就是數數週易凡的眼睫毛,順便讚歎周易凡皮膚好到看不到一個毛孔。但是額頭上似乎有個小紅痘痘!李逍以爲自己看錯了,故意湊近了去看。
果然!有一顆青春痘!
李逍像發現新大陸了一般,眼中帶著驚奇的光。沒想到啊沒想到,周易凡皮膚這麼好也會長痘啊!
紅色的痘痘生在周易凡額頭,看起來卻不突兀,反倒讓李逍看出幾分可愛來。
李逍關注著那顆可愛的痘痘,沒發現痘痘的主人原本白嫩的臉漸漸染上紅暈。李逍就這樣不知不覺看了許久,直到被看的那人終於沉不住氣,睜開了眼睛。
“你……咳咳……”
周易凡才開口,就悶聲咳了起來。突然的出聲打破病房的沉靜,卻似乎並沒有嚇到李逍。
李逍居高臨下看著周易凡,依舊靠得那麼近,視線卻從痘痘轉移到周易凡咳出淚的雙眼上。
李逍笑得很是欠扁,對著周易凡誇張地“mua”地一聲隔空親了他一下,還拋了個媚眼,才起身開了燈。
“吃飯了吃飯了!”
李逍把牀尾的桌子支起來,將保溫盒放到桌上。
周易凡一看李逍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就來氣,對他自然沒有好臉色。側頭咳了咳,緩緩開口,“我不餓,不想吃。”
說完又閉上眼睛,看都不看李逍一眼。
李逍以爲周易凡累了,便也沒有強求。重新將保溫盒放到牀頭,對周易凡說,“那你餓了再吃吧。我幫你帶了書,你要是睡不著可以看看。”
剛纔看周易凡裝睡,才故意逗他。現在看他臉色蒼白,李逍也沒有逗他的心思了。病人需要好好休息,病人的所有要求都要儘量滿足。
而且明天還有兩堂考試。雖說一個開卷,一個閉卷,都不算難。但還是要看看書才行。李逍見周易凡閉目不語,便自行拿了要考試的書看起來。
如此,周易凡跟李逍,一人躺在牀上悶悶不樂,一人坐在牀邊看書看得認真。安靜的病房,只有偶爾的翻書聲響起。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周易凡在煩悶中睡著,甚至做了一個不長不短的噩夢。李逍小心地收起書,關了燈,離開了。
做了噩夢的周易凡猛地睜開眼,發現昏暗的房間只剩下他一人。他長呼出一口氣——李逍走了,也好。
周易凡側頭盯著安放牀頭的保溫盒發了一會兒呆。而後他眼中閃過一絲惱恨,一甩手將盒子掀翻在地。
他不允許自己對李逍還有任何幻想或留念。他可以憤怒,可以冷漠,但絕不可以有一絲遲疑或者軟弱。如此想著,周易凡毫不猶豫的將手機中所有短信都刪掉,把李逍也拖到了黑名單上。眼不見,心不煩。
周易凡以爲自己做得到。誤會解開,不管是美夢還是噩夢,也該醒來了。
他以爲自己做得到……
可一到晚上十點,他便忍不住打開手機,從垃圾箱裡找出李逍發的信息。然後一遍一遍地看,揣摩著李逍的每一字每一語,連末尾那裡的句號都要琢磨半天。以前李逍說“晚安”,末尾似乎用的是感嘆號……
周易凡做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毫無意義地掙扎,不過是想從這信息中找到一點蛛絲馬跡,證明李逍其實是喜歡他的。或者證明這些短信只是徹徹底底的惡作劇。當然更可能,是陰差陽錯的誤會。
直到周易凡無意中點開自己的通訊錄,翻到自己以前存的號碼。“範yi”,範尹伊?
周易凡想起唯一一次李逍借他的手機的情景。難道是爲了從他手機裡找範尹伊的電話?這樣想合情合理,李逍連半夜尾隨都做了,還不能鬼鬼祟祟地查她的手機號?
周易凡倏地坐起身,盯著手機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他簡直出離了憤怒了!他緊緊捏著薄薄的智能手機,彷彿要把屏幕捏碎。
“算你……咳咳……狠……咳咳咳……”
周易凡咳得聲嘶力竭,本該是咬牙切齒窮兇極惡的“算你狠!”,沒能說出該有的效果,實在柔弱不堪一擊。周易凡意識到這一點,挫敗地躺倒。手機也扔一邊兒去了,拾掇了一下被子,把自己蓋好。無論如何,先養好病,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周易凡很快就睡著了。睡前他想著,該怎麼利用短信誤會狠狠地教訓李逍。
他想可以發短信惡言相向,打破李逍的幻想,讓他死心。不過很快他就否定了——這樣豈不是便宜李逍了?
得更狠一點,讓李逍也嘗一嘗他的感覺。
第二日一早,李逍買了早餐去醫院看周易凡。到了病房卻未見到人,問了護士才知道,周易凡已經先一步出院離開了。
李逍給周易凡打了電話,也沒人接。他出來時沒遇到周易凡,想來周易凡是去考場了。李逍便拿著早餐去考場,果然看見周易凡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正低頭看書。
“感冒好了?”
李逍走到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將早餐遞給他。
周易凡擡頭,巨大的口罩蓋住他大半張臉。顯然他感冒並沒有完全好。此刻他一雙眼睛直直地看向李逍,給人一種凌厲的感覺。李逍被看得背後一涼,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哪裡惹到周易凡了麼?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兇?
好在很快周易凡就恢復正常了,把早餐推開,拿了筆在紙上寫道,“我已經吃了,謝謝。”
李逍見周易凡以寫字代替了說話,有些擔心,“你嗓子還沒好?”
周易凡垂眉掩去眼底的不耐,又寫道,“沒好。我要複習了,你自己找位置坐好,也看看書吧。”
在周易凡看來,李逍此刻的關心實在虛僞。他沒有怒目而視,也沒有掀桌子,已經很給李逍面子了。當然主要是怒目有損他的形象,掀桌子更損形象還費力氣。
李逍沒有接收一絲到來自周易凡的疏離態度,反而以爲周易凡是爲他著想,非常感動——都病得說不出話了,還想著讓他好好複習,以免掛科,周易凡果然夠朋友!
李逍感動地抱了抱周易凡的肩,握拳,“我會好好看書的!昨晚我也有好好複習,放心我不會掛的!”
說完不等周易凡反應,便起身坐到了周易凡身後,認真地看起書來。
周易凡木著一張臉,只覺得肩上李逍的餘溫久久未散,令他渾身都不自在。
然而下一秒,還有令他更不自在的事情等著他。
李逍趁他不注意,給他披了一件外套。還從後面,湊到他耳邊說,“差點忘了,我給你帶了外套。教室空調開得大,你本就感冒了,可別再次著涼。”
周易凡僵硬著身體,聽李逍說完,等待他快點坐回去。哪知李逍像等他回答似的,竟待在那兒不動了!呼吸間,李逍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耳後,令周易凡頭皮一陣發麻,不得不點頭算是迴應。
李逍見周易凡點頭了,才心滿意足地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