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不多, 沒人注意到這個一半樹蔭一半陽光的角落裡正在發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爲什麼偷吻我？”

李逍聽到這個問題後，大腦有一瞬間的當機。不是因爲這問題有多離奇多不可思議，只是因爲擔心被自己的舅舅聽到, 更擔心舅舅知道他對周易凡的感情後, 會發生的事情。

李逍的眼睛瞟向自家舅舅, 僥倖地想著, 隔了這麼一段距離, 舅舅應該聽不到周易凡的話。然而理想豐滿現實骨感，只見親愛的舅舅對他無聲地開口，“我、聽、到、了。”

那一刻李逍似乎看見了老媽的菜刀……

“我我我沒有……”

李逍恐懼之下急忙搖頭否定。

這使得周易凡臉色微白, 表情有些無法維持。卻還是裝出兇狠的樣子，更兇一點, 才能徹底掩飾他此刻的脆弱。他危險地瞇起眼睛, 沉聲問李逍, “你說什麼？”

周易凡渾身散發著陰沉的氣息，這令李逍想起白燁止被揍的畫面, 一時冷汗直冒。

“哈……哈……今天天氣不錯……”

李逍乾笑著，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他那陰魂不散的小舅舅。

周易凡可沒心情跟李逍寒暄，也不關注天氣如何。他的耐性已經快要到達極限。極致的忍耐後，要麼去死, 要麼瘋狂。周易凡現在的心情可以用極度惡劣來形容。他都想殺人了, 殺人才足夠發泄, 才足夠減輕他的痛苦。希望一次次落空, 渴望被釋放然後又一次次被迫放棄被迫壓抑到心底, 他受夠了。

“爲什麼吻我？第一次是因爲喝醉，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周易凡隱忍著, 再次發問。這是最後一次機會。給李逍，也給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

在周易凡釋放殺氣的同時，親愛的舅舅也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威脅性動作。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李逍彷彿感受到來自大宇宙的最深沉的惡意。母親的菜刀……外婆的菜刀……正在向他飛來。

李逍一咬牙，乾脆低頭做鴕鳥。

“我……沒有……”

周易凡捏緊的拳頭，終於忍不住了。李逍未完的話全部消失於一聲痛呼，“嗷……”

這一拳周易凡使了百分之百的力氣，一點都沒放水。李逍感覺自己俊帥的下巴都要脫臼了，痛得幾乎飆淚。

“你……嘶……下手太重了吧？”

李逍捂著下巴，譴責地看著周易凡。就算真生氣了，也不能使全力不是？下手這麼重打老公呢還是打階級敵人啊？

周易凡卻只是冷冷地看著李逍。他臉上難掩的失望還有李逍最不願看到的悲傷，都讓李逍難以面對。無法面對，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強裝冷靜。也無法面對，喜歡的人因爲自己的膽小難過。

“對不起……”

他心裡一遍遍地重複著，道歉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周易凡卻突然靠近。李逍以爲還要捱打，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不躲不讓。如果能讓周易凡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怎麼打他都行。

可預想的疼痛沒有出現，鼻息間卻有甜蜜的氣息襲來。是熟悉的味道，是令自己魂牽夢縈，永遠不會忘記的味道，也是自己最渴望，最熱愛的味道。

沒錯，年度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周易凡揍了他一拳，然後強吻了他。

這吻當然不算溫柔，反而帶著惡狠狠的報復的味道。噬咬般的親吻，親吻般的噬咬，瘋狂地傳達著一個信號——接受他，迴應他，或者……毀滅。

可惜李逍腦子的大半都被老媽的菜刀佔據。他喜歡甚至迷戀周易凡的吻，卻還是分心注意著自己舅舅的動向。忍著脣上時而刺痛時而麻癢的感覺，腦子胡亂想著，用你的憤怒狠狠□□我吧……同時瞥見舅舅拿出手機，難道要拍照？！！

拍照？留下證據給老媽看？！！

李逍猛地推開了周易凡，對周易凡來說足夠殘忍。

推開這個快要瘋狂的男人，其實沒有李逍想象中困難。周易凡比想象中無力得多，不像他表現的那麼強勢。

似乎從一開始，周易凡就處於弱勢的位置，身不由己。

他卻不允許自己表現出一點點的弱勢來。已經徹底輸了，難道連尊嚴都要放棄嗎？

臉上不該有一點難過或者痛苦的神色，嘴角要勾起恰到好處的笑。可惜他沒這麼好的演技。他只能看著李逍，逞強地說一句，“算你狠。”

然後堅強地轉身，驕傲地離開。

他的表情，讓李逍心痛。李逍本能地知道，不能讓周易凡就這麼離開。若放他走了，他一定會後悔。所以李逍拉住了周易凡，著急著，卻不知該說什麼。

周易凡靜默著，沒有掙開。他本該昂首挺胸，卻無力地垂著頭。誰知道呢？萬一一擡頭就被人看見他像個小女生一樣哭鼻子，豈不是丟臉丟大了？

他不明白李逍爲什麼要拉住他。不明白，那夜的親吻，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本來就不真實，不是嗎？

“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他低聲問著已經有了答案的問題，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要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聲音太小太微弱，李逍幾乎聽不清。但李逍又確實是聽到了的，聽到這彷彿發自心底的呻、吟歎息。從未見過周易凡這個樣子，像雨天被遺棄的小貓。狼狽，落魄，可憐。這些形容詞不該出現在周易凡身上。

李逍心疼，更自責。忍不住上前，將周易凡擁入懷中。

“我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僅此而已。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

這是李逍說給親愛的舅舅聽的。

周易凡微弱地掙扎著，李逍卻不讓他從懷裡離開一絲一毫。

李逍本想等到舅舅發動汽車離開，再推翻自己的謊言。但李逍先等到的是肩頭溫熱的溼意。

終究是忍不住了，他不想周易凡再有一絲難過。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舅舅，李逍的眼神堅定起來。

他低頭在周易凡耳邊，輕聲開口，“剛纔說的，都是假的。我喜歡你，我當然不能只把你當朋友。”

此話一出，周易凡掙扎得更加劇烈。

李逍擔心周易凡要逃開，急忙又說，“我真的喜歡你。我喜歡你，我愛上你了。那晚我偷吻你，你明明醒著，卻沒有拒絕，我知道你喜歡我。其實暑假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喜歡我，我知道那條短信不是惡作劇……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這番話似乎起了一點作用，周易凡安靜下來。安靜卻只有幾秒，大約是不相信，他再次躁動起來，想掙脫李逍。

然而李逍是抓住某人就肯定不願放棄的。他擡頭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破車，舅舅坐在車裡，正低頭看著手機。李逍豁出去了，乾脆低頭尋到周易凡柔軟的脣，輕輕印上去，然後舔舐著探進去。輾轉研磨著，挑、逗著，帶動周易凡與他在舌尖共舞，忘記逃離他。周易凡怎麼能夠逃離？他早已身陷泥淖，不能自拔。

甜蜜的親吻持續不久，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你們還要親多久？”

這聲音的主人，化成灰李逍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