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起來,白書琴閒閒的靠在窗沿上,懶懶的想到,江南就是這樣,那沒完沒了的雨水。
前世的她身處於缺水的21世紀,自己的家鄉也不是這個柔柔弱弱的秀麗江南,而是乾爽的西北,於是她的性格中總有那麼一份乾淨利落,這江南的梅雨便怎麼也讓她愛不起來,總覺得膩膩歪歪,對不上自己的脾氣。
可是如今呢,唉!想想就要嘆口氣,天知道她是怎麼睡覺睡的好好的然後再一睜眼就是人家剛出生的嬰兒小姐,那種有話說不出口,有路不能走,有飯吃不了的感覺時常讓她有種自我了斷的衝動,只是,這自我了斷,好像也不是她現在能做的事。
是啊,以前看小說總會覺得穿越是件千載難逢的喜事,可是如今自己親身經歷,這喜悅什麼倒是還沒有感覺到,要死的心卻是經常出現,特別是自己這個模模糊糊說不清道不楚的身世。
再嘆氣一口,白書琴關上了窗戶,確切的說是她的奶媽替她關上了窗戶。在古代做一個小姐有什麼好處,無論你走到哪兒,那屁股後面永遠有著數不清的跟屁蟲,羅裡囉嗦、婆婆媽媽。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麼跑到這來吹風來了,這要是有個好歹,你讓我老婆子怎麼活啊?”
看看,賞個風景風雅一點也要被嘮叨。
書琴沒有吭聲,任憑她面前的這個中年老大媽在她身上看來看去,東摸西摸,嘮嘮叨叨說她身子弱不能著涼什麼的亂七八糟的老一套,她知道,自己多說一個字,就要多受刑十分鐘左右,所以,以她這麼多年以來“深受其害”的“痛苦”經歷來看,自己現在,還是乖乖閉嘴的好。
多年?呵呵,要算算,也不過來到這個世界才五年而已,可是爲什麼自己卻會有種五十年的滄桑感?又能怎麼樣呢,一個二十歲的現代人稀裡糊塗跑到了三百年前的清朝,誰能不滄桑?人生,真的是個看不透的兩個字。
她白書琴目前唯一可以放心的是,自己在這個年代也是個漢人!
是啊,還是個漢人,又身在蘇州,就是說與京城裡的“那些”不會有什麼瓜葛了吧。還好還好,雖然現在逼不得已自己身處於這康熙年間,不知道怎麼來的,那自然也不知道要怎麼回去了,她天天睡覺前,天知道是有多麼的期盼著自己可以一睜眼睛,看到的不再是這古香古色的清朝範兒,而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現代。
目前唯一值得慶幸的,也就只有這自己的這輩子還是自己的如此一點了,可是,爲什麼想到這兒心裡會有小小的失落感呢?是因爲,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是無緣見一面那千古一帝康熙爺了嗎?
或許,還是不要見的好,他的那些兒子們,惹上一個這輩子怕是就要陷進去了。
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吧,別的,就算了吧!沒事,還是不要瞎操心的好。
“姑姑怎麼樣了?”看似奶孃劉媽有種沒玩沒了的架勢,書琴只好搬出自己的擋箭牌,提起那個所謂的姑姑白念情。
“唉,姑奶奶還是老樣子,就像小姐一樣,下這麼大的雨還跑到窗子邊淋著,怎麼勸都不回去,說什麼正是賞雨的好時節,不能錯了興致。唉,你們兩個啊,說起來還真是母......厄,小姐,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拿點點心來墊墊肚子吧。”
假裝沒有聽到劉媽的後半段話,書琴真的是懶的去理會她那突轉的話鋒,五年了,她是個有正常思維的現代人,有能力弄清楚的,都已經清楚了。“帶我去看看姑姑吧!”
“好。”
書琴知道劉媽是比她自己還盼著她白書琴能去到白念情的身邊,那就去看看吧,反正自己現在也是真的很擔心白念情。
劉媽抱起五歲的書琴,這一點又讓書琴很是鬱悶,明明自己都走了二十多年路了,現代的路那是比這裡要複雜危險的多,所以現在,她還需要人抱著嗎?何況,要是說起來,現在她五歲的年紀也不小了。
唉,要怪只能怪這梅雨天了,去姑姑房間的那條遊廊地面到還真是有些滑滑的,要讓五歲的書琴自己走,還真是連她自己都不放心。
劉媽剛纔突然截住的話書琴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這也就是她唯一可以發揮的穿越的有利條件了,當時那個情況,現在想起來倒還清晰的很。那時,剛被生下的那天,也就是她現在的姑姑白念情,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白念情是滿心喜悅的抱著她叫女兒的,她當時,還在襁褓裡默默感嘆,她這個娘,也是太年輕了些吧。
只是後來,書琴會漸漸覺得什麼地方是不對勁的,出生那麼久,她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一個被貌似像是她爹的男人出現,唯一的一個男人,還是白念情的哥哥。那麼,她當時就在疑惑,白念情沒有住在夫家?而是孃家?
而有時候夜裡,白念情又會摸著她書琴的臉然後自己偷偷流著眼淚,當時,書琴還以爲莫不是因爲自己這個身子沒有爹的緣故,最多,她是個遺腹子罷了,便也就沒在多想,雖然有時候,這些大人們的話都怪怪的。
誰承想在白念情身邊養了近一年後,書琴學說話時衆人卻教著她管白念情叫姑姑,管白念情的哥哥白程文叫爹,話說現在,書琴還記得自己心裡當時的那股彆扭勁兒。原來,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在明面上她是她自己親生舅舅白程文的嫡親的女兒,她需要管自己的親舅舅叫爹,親舅媽叫娘,親孃叫姑姑,而至於她那個從未露面的親爹,鬼才知道他是誰?是個什麼情況?
難不成,白念情她未婚生女?
唉,這個亂啊!
如果她白念情真的是未婚生女,那麼她白書琴,就是那個私生女。
這在現在的這個年代,是件可以死人的事,那怕在現代,那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真是沒想到,這種事,竟然讓她在穿越後給碰上了。
“姑奶奶,小姐來看您了。”劉媽終於放下了書琴,走了這一段,她自己可是也累得夠嗆。然而白念情卻完全沒有理她的意思,看到書琴,立即放下了手裡的書,高興的臉蛋兒都有些發紅。
“琴兒,快到姑姑這兒來。”
書琴完全可以理解白念情的心理,未婚生女,那個男人又不在身邊,自己就是她活著的唯一希望,只是,卻礙於種種不知道什麼原因的原因她母女兩個又不能相認。其實,最可憐的,莫非於白念情了。
於是,書琴微微衝她笑著:“姑姑今兒可好些了,琴兒還想著今兒的雨倒有些意思,可惜劉媽不讓我看。”
“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啊,你這萬一要是涼著了可怎麼辦啊?”劉媽擦擦頭上的汗:“姑奶奶您不知道,小姐剛一個人也不知怎麼的就跑到了窗邊,這麼大的雨,著涼了可怎麼辦?”
“琴兒,答應姑姑,以後你要是在想看雨就過來告訴姑姑,咱兩個一起看好不好?”吳儂軟語,麻酥酥的被白念情說出來,是那麼的悅耳動聽。溫柔的拉著書琴的手,白念情輕輕的揉著。
這是個極其美麗秀雅的女子,一雙明亮的眼睛,是那樣的引人注意,更難得的是,她身上那濃濃的書卷氣質,任誰也比不了。
書琴很喜歡她,不僅僅是因爲她是她的親孃,更是因爲白念情的的確確是個優秀的女人,不但有著美麗動人的魅力,還有著一股出塵脫俗的高雅氣質。書琴有時候會想,白念情這個女人,連她都忍不住喜歡。那又會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會讓如此知書達理的白念情未婚生女呢?然後這個男人又拋棄了她們自此杳無音訊呢?
然而即使如此,她都從未聽過白家的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關於此事埋怨的話。
“好啊,琴兒最喜歡姑姑了。”
所以,對於缺少了丈夫關愛的白念情,書琴一直是竭盡所能的讓她感受到有女萬事足的天倫之樂。
只是,依照目前的情形來看,這樣的快樂,恐怕也將持續不了幾天。
“琴兒最乖了,咳咳,來,琴兒,咳咳。”突來的一陣咳嗽讓本來就很虛弱的白念情顯得更加憔悴,剛纔那看到書琴高興後臉上泛起的點點紅暈也伴著這劇烈的咳嗽聲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劉媽慌了神兒:“姑奶奶,您快去躺下,您的病可還沒好呢。”
白念情卻搖搖頭,仍舊掙扎著說道:“我沒事,琴兒,姑姑今天再教你寫幾個字好不好。”
“不好。”書琴搖搖頭:“姑姑要是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琴兒以後就再也不理姑姑了。”
淚水在白念情的眼眶裡打轉,書琴假裝沒有看到,白念情什麼都好,爲此一點,像林妹妹一樣的愛哭,她是真的受不了。難道,江南的女子都是如此嗎?她可不希望自己以後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好,姑姑這就躺下,琴兒不要不理姑姑,姑姑好喜歡琴兒的。”
此時。要是再不說話,書琴覺得怕是自己也要哭出來了。
“好,琴兒答應姑姑,永遠陪著你。”書琴順勢躺在了白念情的身邊,“那琴兒陪姑姑午睡好不好。”
“琴兒乖,躺一會兒就回去吧,姑姑還要吃藥呢。咳咳。要是把病氣在過給了你,那可真就是姑姑的罪過了。”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姑姑,你怎麼樣了?”書琴拉起白念情的手,老天,誰能告訴我她得的到底是什麼病,我白書琴聽得明白,白念情現在的這副模樣,完全就像是要死了麼。
“劉媽,你先抱小姐回去。”
白念情還沒張開的嘴就被這麼一句極有威嚴的聲音給徹底擋了回去,書琴卻並不害怕,她當然聽的出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名義上的娘,實際的舅媽林氏。
於是跳下白念情的牀,跑故去抱住林氏的腿,爲什麼抱腿,完全是因爲她現在只能夠的到這裡。“娘,琴兒不走,爲什麼你剛來就趕琴兒走?琴兒不走,琴兒要陪姑姑。”
書琴用了一種幾乎可以把自己噁心死的聲音撒起了嬌,她知道,若是她自己不想走,這裡可是沒人真心會想讓她走。
“不行,劉媽快帶小姐回去。”林氏的聲音異常嚴厲,她行色匆匆,身後竟一個丫鬟也沒跟著,而且看都不看她平時萬分疼愛的名義上的女兒書琴一眼。
“是,夫人。”劉媽是府裡的老人,白念情的奶媽,後來又被派到書琴的身邊,是這個家裡很有分量的一位老人,深受大家的尊敬。書琴知道,自己的身世,這個劉媽是一清二楚的。如今夫人發了話,是這麼一種態度,劉媽自然是知道,出事了。
極其利索的抱起了書琴,劉媽快步走出房間,任憑書琴用怎樣哀求的眼神都絲毫不放慢自己的腳步。
怎麼回事,一定出了什麼事情,書琴不甘心的被劉媽抱走,林氏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除了那年白家老太爺去世家裡喪事繁重,書琴從沒見過林氏如此嚴肅的模樣。而她平時對白念情也好的像親姐妹一樣,今天這是怎麼了?
難道?
書琴不敢斷定自己的猜測,目前唯一能確定的只有:家裡出事了,而且一定和白念情有關。
那就是也和自己有關了。
怎麼辦,怎麼樣才能瞭解?
“劉媽,放我下來,我要去書房見爹爹。”
“小姐,這時候我們還是先回屋吧。”
書琴早料到劉媽會這麼說:“不,我要去告訴爹爹姑姑病了。”跟我鬥,哼,“算了,還是抱我過去吧,還快一點。”看你去不去。
劉媽在猶豫:“好吧,讓老爺再請位先生給姑奶奶看看也好。”
勝利。
書房門口。
那是誰,被劉媽抱著要比自己的小短腿快了不知多少,眼見的要到了書房門口,卻從裡面走出來了兩個人。
果然是有情況,看來林氏的反常一定就是因爲這個人的出現了。
書琴打量著她爹旁邊的這個穿著白色袍子的中年男人。
她料想到她爹這裡一定會有問題,便騙著劉媽帶她來這裡,不管怎麼樣,也要儘自己所能多瞭解情況,現在果然有收穫。
“小情現在的狀況很不好。”白程文正和那男人說著話,猛然間看到了劉媽懷裡的書琴,“琴兒,你怎麼在這兒?”
“這便是白小姐吧。”書琴還未及答話,那白袍男人便看著書琴說道。
聽到那男人的問話,白程文似乎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站到了劉媽跟前擋住了書琴,吞吞吐吐的卻就是張不開嘴。
“沒事。”
白袍男子拍拍白程文的肩膀,扭身走了出去沒有再看他們三人一眼。
看到那人走了出去,白程文仍是張開著雙臂呆立一會兒。許久,才轉過身來,只是,他沒有看書琴,卻直接對劉媽說道:“帶小姐回去。”便也轉身跟著那男子走了。
這期間,書琴一直沒有吭聲。
雖然什麼都不瞭解,不過看樣子,這一次,沒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