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清曉是她姐姐。
侯元昊是她嫡系的堂哥。
她是北樑王爺的女兒。
她腦子裡盤旋著鳳雲如的話,胸口越來越悶,嘴裡忽然涌上一股血腥氣來。
卻又努力地把血硬生生吞了進去。
她這兩天忘記吃太醫給的藥了。
“真兒……”鳳雲如也意識到自己說得過火了,她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告訴雲真,然而等醒悟過來,爲時已晚。
她立刻快步走到雲真身邊,想要伸手去扶雲真。
雲真卻狠狠甩開她的手,低著頭轉身,一聲不吭地繼續往回走。
爲什麼?爲什麼上一輩人的債,要她來還?
她明明知道,就算這具身體流的血跟侯清曉一樣,自己跟侯清曉也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她是雲真不錯,然而她又不是雲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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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真切地知道自己做錯了,儘管這個結果是侯清曉自己作出來的。
一個人咬著牙撐著走回到房裡,她在椅子上坐了半晌,一聲悶雷忽然滾滾而來。
她猛然一驚,隨即聽到遠處隱約傳來女子的慘叫聲和哭聲。
她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隨即起身,慢慢走到包袱跟前,掏出那瓶藥,倒出兩顆幹吞了下去。
心口的鈍痛,漸漸消減了下去。
她又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終於下了決心,換了身衣服,轉身推開門,飛快地衝進大雨之中。
頂著狂風大雨,她好不容易纔辨清哭聲傳來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侯清曉休息的院子前,在院門前的青石板上跪了下去。
門口一個人都沒有,所有人都在裡面,爲侯清曉腹中那塊肉的安危著急。
但是雲真心裡清楚,這一次是真的保不住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滾下去,肯定保不住了。
剛跪下沒多久,身後就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她扭頭一看,是赫連錦回來了。
他撐著一把青色油紙傘,看見雲真跪在那裡,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愣了幾秒才又朝雲真走來,青色的油紙傘撐在她頭頂,正要開口的時候,裡面房間又傳來一聲痛苦的嘶聲慘叫。
雲真緊抿著脣,沒吭聲,雙手舉過頭頂,臉朝下,頭重重磕在磚石上,發出“咚”得一聲,整個人趴跪在了青石板上。
“王妃娘娘!你千萬撐住啊!孩子若是不取出來,可就是一屍兩命了!”裡面不知是誰,在大聲安撫著。
赫連錦手中的傘,漸漸脫了手,隨即大步朝裡面衝了進去。
雲真眼角餘光看著那把掉在她跟前的傘,被狂風吹得飄起,又重重落下,散了架。
她嘴角慢慢浮起一絲苦笑,閉了眼睛。
如果不聽不看,不去想,這世間,便沒有能讓人痛苦的事了吧?
赫連齊站在他們身後,看著赫連錦衝進房間,禁不住發出了幾聲冷笑,慢慢走到雲真身邊,踩住了她的衣角。
他有些幸災樂禍,低頭看著雲真狼狽的樣子,心中閃過幾分暢快。
“雲真,你以爲,你殺了大哥的孩子,以後你就能更加得寵嗎?不會,肯定不
會,你不知道這個孩子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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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爲你是個聰明人,哪知道愚不可及!我勸你啊,先想好待會怎麼討好他,才能死得痛快一點!”
雲真努力深吸了幾口氣,壓住心中的屈辱,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怎麼,很生氣嗎?”赫連齊說著,朝她俯下身,用腰間佩刀刀柄,一下挑起雲真下巴,迫使她仰頭看向他。
“或許,我可以給你一個好辦法,你給我磕一百個響頭,每磕一個頭,都要說出一句不重樣道歉的話,那麼本爺倒可以考慮勉爲其難救你,收你進房……”
話剛說到一半,雲真一口唾沫猛地吐向他的臉。
“賤人,你別不識好歹!”
赫連齊愣了愣,狂怒之下一巴掌甩向雲真!
雲真雖然虛弱,卻還是一下準確地擒住了他的手腕,一張臉冷若冰霜,靜靜地看著赫連齊。
赫連齊不知道雲真竟然能有這麼大的力氣,咬著牙想要抽回,卻怎麼抽不出自己的手。
身後的幾個侍衛可都在眼睜睜地看著呢!
他正要破口大罵,順便教訓她一頓,沒想雲真在他往後抽手的同時,忽然鬆開了。
雨地泥濘,他腳下一滑,狼狽地朝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險些跌了個狗吃屎。
“以後不要碰我,哪怕是一根頭髮絲,我嫌髒。”雲真眼底帶著嘲諷,看著赫連齊可笑的樣子,一字一句輕聲警告道。
“你……好!雲真,我倒要看著你待會是怎麼死的!以後?只怕你活不過明天了!”
“來人啊!去回稟了皇上,清妃怕是要小產了!”
赫連齊說完,氣急敗壞轉過身,帶著幾個侍衛快步走了進去。
活得過明天也好,活不過也好,這次她一如既往地選擇不辯解。
侯清曉雖然跟她有血緣關係,然而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三番兩次想要害她殺她,這層關係就越發的顯得可笑起來。
這次無論結局如何,她絕不會報復。
這是她最後的讓步。下一次侯清曉若還是不識擡舉,她絕不會手下留情了。
她又深吸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繼續伏跪在地上。
不知又跪了多久,天邊的悶雷聲一陣接著一陣,房裡的動靜漸漸小了下去。
她凍得渾身都麻了,雙腿也早就失去了知覺,用手和頭抵著,才能不癱軟在地上。
“雲夫人!”模糊間,身邊傳來一陣焦急的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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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費勁地轉過頭,看見是逢晴,勉強朝她擠出一絲笑來,“你來做什麼?回去……”
“先扶她進去,這麼淋著,好人也淋壞了。”
鳳允恭來了?
邊上隨即有人七手八腳地扶她起身,她站起來一看,果然,鳳允恭和舒貴妃都來了,還有幾個大臣。
楚玉也來了。
她抿了抿蒼白的脣,微微低下頭,“參見皇上,參見舒貴妃。妾身自知有罪,不敢起身,還望皇上體諒成全。”
“無論有什麼罪,也得說清楚了之後再罰!”鳳允恭沉聲答了一句,面色黑沉首先進了院子。
舒貴妃接著跟在他身後,慢慢
走了進去。
經過雲真身旁時,臉上赫然帶了一絲冷笑。
雲真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沉默不語。
等人都走了進去,逢晴隨即親自架著雲真的胳膊,帶著她往裡走,一邊壓低聲音焦急問道,“清妃現在怎麼樣了?怎麼才大半日的功夫就變成這樣?又是她使的苦肉計嗎?”
雲真卻一聲不吭。
逢晴見她不說話,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輕嘆了口氣,攙著她走到第一進院子房間。
後頭那進院子裡,似乎所有人都忙作一團,窗紙上映著人來人往不斷的重影,偶爾有人打開門,潑出一大盆血水。
雲真透過半開的門扇看著,忽然之間推開逢晴,自己又挪到後門處,朝著後面房間的方向,跪了下去。
逢晴想要去拖,雲真卻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固執地爬跪到雨中。
之前跪的,是侯清曉,爲了那可笑的血緣關係而跪。
這一次,是爲她未出世的外甥。
“孩子,下一次投胎,一定要投個富足和氣的人家,千萬不要投到皇室宗親。”她一邊暗暗念著,一邊朝潑出血水的地方,用力磕了三個響頭。
或許是她的動作太爲詭異,留在外院的幾名大臣,其中有一個害怕地指著雲真,輕聲道,“她該不會是被下了降頭了吧?”
“瞎說什麼?”
“我見寺裡的和尚爲死人超度時,也是這般模樣,先磕三個頭,然後再默唸一段東西,她一個姑娘家……”
楚玉緊皺著眉頭,站在窗前,看著跪在石板上的雲真,又看向後面的房間。
雲真是在爲死去的孩子磕頭,他看出來了,若真的是她故意要殺死赫連錦的孩子,根本沒必要這樣。
即便真的真的是她害了孩子,那她也一定是逼不得已,失手而爲。
他不相信雲真是無事生非的人,雖然有時她爲達目的,會耍些小手段,然而她更是一個愛憎分明,心地善良的女子。
通過庭梧那件事,他就徹底明白了她。
不管旁人怎麼說,不管雲真解釋不解釋,他都選擇相信她。
雨下得越發的大,雲真趴跪在原處,繼續一動不動,看得他心中一痛。
他想要替她說話,替她辯解,告訴所有的人,雲真有多麼好,然而那些話卻只能憋在心裡。
再有兩個月不到,很快就過去了,她就能脫離苦海。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就會忍不住了,正要轉身坐下的同時,後邊房間的門忽然開了。
先前進去的舒貴妃打開了門,微微昂著頭,看著跪在地上的雲真,輕聲開口道,“原是一個小世子,都能看得出眉眼像誰了,沒了。”
雲真雖然知道是這麼個結果,在狂風大雨中的身軀,卻在這一剎那,微微顫抖了幾下。
沒一會兒,赫連錦抱著一個小小的紅色襁褓,木然走到舒貴妃身邊,推開了她,往外走了幾步,走到廊下。
他像是沒看見雲真似的,目光只是輕飄飄地掃過她,隨即走進雨中,經過雲真身旁,穿過人羣,走出院子,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知去了哪裡。
整個過程,沒有一人敢吱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