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自己也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我的心有毛病,禁不起你這樣驚天動地的折騰,就像那時沒了侯清曉,你身邊還有我,現在沒了我,你還可以有其他替代的人選。可是楚玉如果沒了我,那他便一無所有了。”
相同的,如果她沒了楚玉,也會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陪在赫連錦身邊那個漫長的酷暑,她總覺得自己是沒有靈魂的,現在想來,是因爲,身邊的人不是楚玉。
“可失去你的我,已經一無所有!!!”赫連錦的一雙眸子,終究是熊熊燃燒了起來,厲聲喝道。
“你有你的野心,就夠了。你應當爲了自己的野心而受到懲罰,你失去的所有,跟我都毫無關係,可楚玉失去的,都是我欠他的。”她昂著頭,絲毫不懼怕地答道。
“孬種,廢物!”赫連錦聽著她的話,憤怒幾乎要吞噬他的理智,他不想再跟雲真費這些無意義的口舌,毫不猶豫地從背後掏出幾隻箭搭在弦上,飛快地對準了楚玉,射了出去。
這一切都發生得很快,幾乎是一兩秒之間發生的事,快到只有雲真和楚玉能夠有所防備。
雲真早就猜到赫連錦或許會接受不了,而惱羞成怒,幾乎是在赫連錦搭弓上弦的同時,藏在衣服裡的匕首,飛快地朝赫連錦的手腕盤旋而去。
楚玉一把抱住雲真,輕鬆卸去赫連錦的進攻,又穩穩落在地上,目光落在赫連錦被劃了道口子的手腕,目光更是森冷了幾分。
“赫連錦,你不要欺人太甚!”
“留下雲真,抑或是我們硬碰硬地來一場,你自己做決定!我已經失無可失,又有什麼可在乎的?”赫連錦毫不猶豫地將雲真的匕首狠狠插在地上,陰沉地回道。
雲真知他已經怒到極致,也別無他法,一咬牙,拔下自己頭上的金簪,對準自己喉嚨,攔在了楚玉跟前,“赫連錦,你今日要是想進這道門,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醒醒吧!你若是現在離開,回到我爹身邊,或許你還能有美夢成真的機會!想想你爹,想想侯清曉,想想赫連墨,你當真能那麼輕易就放下嗎?你願意放棄復仇的機會嗎?”
楚玉任由雲真攔在自己面前,沒有吭聲。
他低頭看著她焦急的神色,心中其實十分清楚她這樣做的用意,她這樣,也是在保護赫連錦,赫連錦瘋了,就憑他帶來的這些人,撐破了天不過是千餘人,如何能抵擋得住他和楚衡?
他總是會爲了雲真,做出這樣不可理喻的事情,飛蛾撲火,雖不自量力,卻也叫人覺得可憐。
將心比心,他若是雲真,哪怕是爲了赫連錦做過的這些瘋狂的舉動,也會動容,想要饒他性命。
雲真既然已經選擇了他,從今往後,他只會更加的信任她,就像是她方纔那般信任自己一般。
她心軟要放赫連錦走,那他便成全她。
許久,他擡眸望向赫連錦,沉聲道,“你若是現在離開,我可以放你帶著自己的人
出青山口,絕不爲難。”
“我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赫連錦一聲怒喝,“楚玉,你我二人又何須這般虛與委蛇?”
“你就當我我假仁假義好了。”楚玉淡淡回道,“你放過我一次,我也放你一次,自此以後,你我二人互不相欠。”
楚玉和他之間,是另外一回事,他現在,只是要雲真肯定的回答。
赫連錦絲毫不顧自己還在流血的手腕,拔出長劍指向雲真,“我不想聽你說話,我要的,是雲真一句乾脆的回答,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不要跟我扯一大推誰重要誰不重要的話!你只說,跟不跟我走!”
原來她方纔說的那麼一大堆,赫連錦還是沒有聽進心裡去。
可能還是她說得太委婉了。
雲真用繼續用金簪抵著自己的喉嚨,一字一句回道,“我現在十分認真地告訴你,我心裡,已經沒有你了,那樣的我,是之前的雲真。我以爲你死的時候,你在我心裡,也已經死了。這便是我最後的回答。”
赫連錦目眥欲裂地瞪著她,眼眶裡滿是血絲,許久,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撒謊都不帶眨眼。”
這笑聲中,卻帶著一絲悽慘。
他人將自己的真心,當做是累贅,當做是放屁,這恐怕是這世間最叫人難過的事了吧?
他覺得自己簡直可笑到了極致,雲真前腳被人抓走,他後腳便撂下所有事,不管不顧地追她至韃靼族,又追到柔然,追到南晉,追到蜀國,追了上千里路。
這一路上,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他竟然會爲了一個女人犧牲至此。可他已經無法回頭,他既然追來了,便不會讓她再受折磨。
至少他心裡是這樣想的,不讓她再受苦受折磨。
他甚至想著,帶雲真回去之後,跟侯敬商量著要和侯孝坤的隊伍分開,不再守著那幾寸土地,侯孝坤所在之地,是北樑邊境最爲艱苦之地,那時他便想著,退守瑞溪縣之後,若是能守得住,就帶雲真去別處,他心疼她。
而楚玉來了,所有他考慮好的一切,一切都成了泡影,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就像他追在她身後的這上千里路,就像是他掉落懸崖的那一瞬間,那麼真切地痛恨雲真的那一剎那,她騙他,也不需要他,永遠都是楚玉先一步救她。
他以爲自己從懸崖上撿回一條命,幾乎在繩索上吊得手臂都廢了爬上來之後,能夠想清楚,能夠徹底放下雲真,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在得知她身在何處那一刻,他幾乎立刻又下定了決心要來找她,並且欣喜若狂,他以爲他這次能追到雲真了。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
楚玉失去了的,她看在眼裡,便覺得心疼,他失去的一切,在她眼中,卻一文不值。
這便是區別,這便是,他和雲真之間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
現在他徹底醒了,哪怕他付出再多,爲了當初的錯誤彌補再多,雲真也不會選擇他,
錯過了失去了的,再怎麼樣拼命地去追逐,都是於事無補。
他望著雲真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金簪,看著她穿著鮮紅色的喜袍,他根本都不知道雲真嫁給自己時,穿的是什麼花色的衣服,上面是繡了牡丹還是鳳凰。
可她穿著這俗氣的顏色,實際上十分好看,他一直都不知道她穿著嫁衣,會這麼好看。
此刻,她與楚玉一前一後站著,望著,當真是絕配,這兩人,簡直是天生一對。
“雲真,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說的,是不是真心話?”他覺得自己有些摸不著東西南北了,坐在馬上,只覺得腦子一陣陣地發漲發暈。
他聽到自己這樣問雲真道。
“是不是真心的,你難道真的不清楚嗎?”雲真還是用同樣堅定的語氣回答他道,“赫連錦,你走吧,我這次沒有說謊!”
他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遲緩了一個瞬間的跳動,也清楚地聽見了她的回答。
“沒有說謊,那就好……”他用力地扯著繮繩,勒得胯下的馬有些焦躁不安,不斷嘶鳴。
他的另一隻手,雖還是舉著劍對準了雲真,可遲遲沒有落下。
雲真背過身抓住楚玉的一隻手,漸漸沁出了一層熱汗,她想要放赫連錦離開,這是最後一次對赫連錦的仁慈。
他離開之後,他們與赫連錦和侯敬,便會是勢不兩立的關係,見面即是仇敵,沒有迴旋的餘地。
她心裡有些難受,可她知道,自己絕不會對今日所做的決定後悔,剛剛知道赫連錦還活著的一剎那,她便清楚地知道,自己絕不會跟著他一起走。
是楚玉,是那個磨喝藥娃娃,叫她有了奮不顧身回來的念頭,她回來,只是爲了楚玉。
許久,赫連錦手上的長劍,還是垂下了,雲真眼睜睜看著他的手垂下,提著的心才放下了一些。
她抿著脣,用力地乾嚥了一口,微微扭頭看向別處,又道,“你走吧,代我向侯敬說一聲,他永遠也無法得到他想要的力量,因爲他的自私,他的女兒永遠都不會跟他站在統一戰線,若是他殺了我娘,我一定會殺了他。”
赫連錦出乎意料的平靜,聽她說著,許久,沉聲回道,“我聽到了。”
說完,慢慢調轉馬頭,轉向楚府門口的另外一條長街。
“主上!”他身後的一個類似於副將的人沉聲喝道。
赫連錦恍若未聞,催著胯下的馬,繼續一個人往前獨行,陸陸續續的,有人跟著他身後一起離開了。
主上沒了鬥志,他們哪怕心有不甘,又有什麼用?
雲真緩緩扭頭,看著他行去的方向,心底不由自主地暗暗嘆了口氣。
楚玉忽然伸手摟住她,帶著她轉身進門,趕走了赫連錦,還有一幫龍神衛的爛攤子沒有處理。
雲真行動間有些遲緩,心事很重,他正要開口說什麼,還沒說話,忽然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咆哮聲,緊接著,一股凌厲的風從他們背後傳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