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爭春,無葉便吐蕊,似乎生怕春天不熱鬧。
農(nóng)曆三年月二十七,桃花節(jié)。
整座岳陽城籠罩在一片粉紅色的紗霧之中,香氣彌散,沁人心脾。家家戶戶,滿門滿院,奼紫嫣紅,百姓們男子衣襟帶桃花,女子眉心桃花妝,孩童們髮髻上插上桃花枝丫。人人面色帶笑,走街串戶,圍坐一桌桃花席,推杯換盞桃花酒,熱熱鬧鬧直到暮色降臨。便三五成羣,結(jié)伴來到街上,觀花燈逛廟會,齊齊到邀月居觀桃花娘孃的獻舞,纔算是圓滿了這個節(jié)日。
魚巷口長街十里,燈火輝煌,人聲鼎沸。
今晚的邀月居,不再是富貴人家的歡樂場。桃花節(jié)這日,大門開敞,所有百姓,無論婦孺孩童,皆可到居內(nèi)飲酒作樂,觀看錶演,大有普天同慶之景。
明月當空之時,慶賀之事漸入佳境。
邀月居正門口忽的來了一行人,個個樣貌清奇,非常人所比。一男子青衫飄逸,樣貌俊朗,女子紅衣似火,手執(zhí)瓔珞黃金長鞭,英姿颯爽。身後黃衫少年手包利劍,也是劍眉星目,英氣勃勃;隨著一杏黃衣裙的少女,梳著雙丫髻,大眼睛明眸善睞,乖巧伶俐。
如衆(zhòng)星捧月般,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白衣如飄雪般輕盈無雜,頭戴白玉冠,金絲編綴的流蘇自然垂下,風度高華,面色微微帶著笑意,眼眸中星光熠熠,如暗夜中的深海,讓人看不見底。男子身旁的女子,緋衣逶迤,耀眼如血,如雲(yún)的黑髮用一隻精巧剔透的簪子挽了,雖隨意卻不簡單,面遮輕紗,看不清容貌,然漏出的一雙美目,靈翼天成,卻凜然成風,讓人不敢小覷。這二人的身上,有一種壓倒一切的氣勢,似冰雪中的王者,使人不覺間已然臣服其腳下。
尋常百姓哪見得過這等人兒,這等架勢,原本嘈雜異常的邀月居,瞬間安靜了下來。人人注視著突然臨駕如此的一羣人,均忘要做什麼,愣在那裡,心底竊竊的猜測著是何等來歷。
邀月居的老鴇,笑的花枝亂顫,一路小跑的迎了出來,獻媚的笑道:“聽雪樓主大駕光臨,邀月居真是蓬蓽生輝啊。快請上座纔是!”說著扒拉開人羣,引出一條路來。
蕭憶情只是微微頷首,算是回了禮,沒有出聲,執(zhí)了身旁女子的手,走了進來。
“天??!這就是聽雪樓主啊!”
“這就是一統(tǒng)江湖的霸主?他旁邊那位女子想必就是血魔之女了?”“是啊是啊!聽聞聽雪樓主娶了那位血薇劍的主人,都道是人中龍鳳,真是神仙一般的人呢!”
“此生能見了這二人真身,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啊!”
。。。。
人們竊竊議論著,言語中的崇敬,面上的驚豔之情,非平??梢员葦M。
“樓主快請坐?!崩哮d熱情的招呼著:“這是邀月居最好的雅座,酒菜茶點也是岳陽進貢之品,還請樓主嚐嚐。姑娘們,好生伺候著!”老鴇吩咐著身旁人,聲音有些微顫。
“不必留人伺候了,我們自便?!北搪渖焓謸踝×艘涣t似要涌上來的胭脂水粉們,輕聲說道。
蕭靖二人一直未言半語,輕身坐在圓桌首位,白衣男子隨手一幅,紅塵等人便領(lǐng)了命,均落了座。鶯兒長身直立舒靖容身邊,寸步不離。
見此形狀,老鴇趕緊陪著笑臉,說道:“是,是,請諸位公子小姐盡情享用。意濃姑娘即刻就要獻舞了,就等樓主到了!哈哈。。?!彪S即獻媚的笑了起來,給旁邊的姑娘們使了眼色,便躬身退了下去。
一時間,人羣復又熱鬧了起來,飲酒笑談,翹首等著桃花娘娘獻舞。
“這地方真是熱鬧的可以,比藥王谷有趣多了。”鶯兒一臉興奮的樣子,笑著說道。
“別多嘴。”緋衣女子冷冷的說了一句,少女便吐了吐舌頭,不敢在出聲。
“樓主,此地百姓衆(zhòng)多,若動手恐傷及無辜?!奔t塵恭敬的說道,些許擔憂。
白衣樓主微微一笑,隨即執(zhí)了一杯面前的清茶,品了一口,答非所問的說道:“好戲要開場了,別掃了百姓們的好興致。”
於是,便無人再言語,靜等著舞臺上的動靜。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大幕便徐徐拉開。樂聲驟起,迴盪整座岳陽城。
杜意濃身姿曼妙,桃紅衣裙,妝容豔麗,眉心一點桃花。青絲墨染,綵帶飄逸,若仙若靈,彷彿從夢境中走來。手中五彩絲帶,似筆走游龍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矯健。
人羣頓時沸騰而起,叫好聲連綿不絕。雅間中的聽雪樓諸人,倒也安靜的欣賞著這好舞技,面上淡淡的,似什麼都不將要發(fā)生。。。
好時光總是如飛似箭。不多時,一舞終了,臺上的花魁盈盈下拜,聲音微喘,嬌媚的說道:“歡迎諸位今夜來我邀月居一度佳節(jié)。稍帶片刻,過會兒,便是拋繡球的吉時。接了繡球之人,承蒙不棄,意濃便嫁與他!”
此言一出,又引起了一片波瀾。洞庭之地的第一美人,今日竟要拋球選夫,此舉真是讓人興奮到不行。在座的王孫公子,或是尋常百姓,算是男子的,哪個不愛美人!
最有趣的是,一小兒,約莫七八歲,還留著落胎髻,項上的金項圈昭示著這孩子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
小手拉著孃親的衣袖,幼稚的說道:“孃親,孩兒也可以接球麼?孩兒只要桃花娘娘做我的新娘子。
一句話惹笑了周遭的人們,婦人寵溺的摸著孩子的頭頂,溫柔說道:“當然可以了,搶到繡球是天大的福氣呢?!?
人聲嘈雜之中,杜意濃提裙離了臺,臨走時,回身注視著雅座裡白衣聖雪之人,眼神極盡溫柔 。
在座的聽雪樓諸人都看見了,然誰也不做聲。竟沒想鶯兒,天真的少女巧聲說道:“這個桃花娘娘似乎喜歡咱們樓主呢,若是將繡球拋了過來可如何是好?”
這話如重磅**在深水中爆炸開來一般,紅塵臉憋得有些發(fā)紅,碧落險些沒笑出聲來,趕緊倒了一盞女兒紅,擡頭便一飲而盡。
黃衫少女似察覺了言語欠妥,小心的看向身旁的舒靖容,只見她仍舊淡淡的,輕紗遮住了表情,似沒聽見般,彷彿這件事與她無關(guān)。
爲了挽救自己的失言,鶯兒趕忙打圓場:“這個杜意濃,果然長得傾國傾城,舞姿又如此動人的,真是絕色人物呢。碧落護法,你說是不是?”找個最好說話的人吧,纔好有臺階下,黃衫少女心裡想著。
“不及某人?!北搪錇t灑,俊眼似有似無的看向身旁的紅衣女子。
“不及某人?!秉S泉也跟著接了話,眼神中似映出了紫衣麗人曼妙溫柔的笑容。
“的確,不及某人?!卑滓聵侵骶谷灰哺溃佳坶g盡是笑意。
雅座間的空氣瞬時間輕鬆了下來,鶯兒見了,偷偷的吐了口氣。
卻不想,舒靖容突然頓覺胸中煩悶,許是邀月居內(nèi)人實在太多,又充釋著桃花濃郁的香氣,緋衣女子呃逆難忍,似將要吐出來一般。
鶯兒看在心裡,心知肚明,急急勸道:“姑娘可是難受了?這裡實在吵雜,舞也看完了,不如儘早回吧。”
“阿靖,怎麼了?”白衣樓主顰眉,聲音透著擔憂。
女子輕紗遮住的面上,蒼白盡顯,呼吸有些急促,擡手遮了口,緩了緩道:“無妨,別誤了大事。”
蕭憶情將袖中慣用的淡藍色絲巾,遞於身旁妻子,柔聲說道:“你就是大事?!闭f著便起了身:“回吧,今日,佳節(jié)之日,別擾了百姓們的興致?!?
碧落等人會意,便跟著都離了桌。
緋衣女子愣了半晌,接了遞過來的藍絲巾,輕輕揩了嘴角,算是默許了他的決定。
一行人便向門口走去,卻不想此時,漫天的桃花瓣似雨雪般,蜜蜜落下。空氣中一種奇特的香氣,透著詭異。
紅塵一驚,小聲說道:“花瓣有毒!”
阿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周遭無知危險的百姓們,不由眉頭皺起,眼色也陰沉了下來——這些毒自然傷不了他們,可是這些百姓們的性命卻危在旦夕。
“走罷,別多管?!笔拺浨榇叩溃瑘?zhí)了她的手,帶頭繼續(xù)向外走。
沉默了一下,阿靖隨著跟了出去。
就在此時,臺上一人飛身而至,在離聽雪樓主十步遠的地方落了下來。定睛一看,卻是身著豔服的杜意濃,手捧著一顆五彩斑斕的綵線繡球,笑意盈盈的看著白衣之人。
“蕭樓主,可接了此繡球?”
說話間,那繡球便向設好了軌道般,迎著聽雪樓主所在的方向,飛將出去。
正不知如何進退之時,剛纔那個有趣的孩子不知從從那裡竄了出來,攔在繡球前進的路上,待要攔截下那個球。
“別碰它!”緋衣女子厲聲制止,飛身掠去,血薇瞬間出鞘,劍光猶如薔薇花瓣,空靈曼妙不可方物。
不知道那個繡球裡有何陰險毒辣的機關(guān),阿靖只是下意識裡不希望那個孩子出事!
“靖姑娘!身孕在身,使不得劍?。 本o要關(guān)頭。鶯兒焦急萬分,早就忘了舒靖容的告誡。
一席話如響雷般晴空炸開,蕭憶情瞬間變了臉色,閃電般搶身過去,在阿靖觸到孩子之前,一把擋住她身前,反手兩掌分開了她與孩子,一手將她擁在懷中,一手推掌在那個孩子腰間,把他生生拋起三丈!
隨即青色寒芒自白衣之人袖中流出,劈在繡球之上,然卻不似預知的那般,什麼都沒發(fā)生,只有無數(shù)的彩色花瓣自球中散落,鋪了一地。。。
蕭憶情回身帶著緋衣女子,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看向懷中之人,叱道:“方纔你幹什麼!若是球裡藏了霸道的**,如何是好?你,你怎可如此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那一剎間,他的語音是顫抖的。
此時,紅塵已然抱著那個被拋向空中的孩子,安然無恙的交給了她的孃親。隨即,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暗暗震驚,聽雪樓主言語中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焦急與驚恐——連他這樣身份地位的人,也會有焦急驚恐如斯之時!不僅溼了眼眶。。。。
並沒有得到回答,懷裡的女子面上的輕紗在混亂之中掉落,漏出的面龐蒼白無力,許是剛纔使了血薇劍,亂了內(nèi)息,額上已有細細密密的汗珠浸出,微微張口待要說什麼,但卻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蕭憶情見狀,臉色陰冷如冰,打橫抱起妻子,急急的出了邀月居。
此時,聽雪樓的人馬已然如潮水般涌了進來,洞庭分舵的人亦到了,轟轟烈烈的佔了整條街。
舵主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地謝罪到:“參見樓主,屬下保護不周,特來領(lǐng)死。”
白衣之人,瞥了屬下一眼,未停片刻,抱著緋衣女子踏進馬車內(nèi),冷冷吩咐道:“碧落,剩下的交給你處理吧。”
“是!”
便帶上了鶯兒,急急的走了,向聽雪樓洞庭分舵的地盤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