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這樣過了幾天。曲歌媽媽出院了，曲歌並沒有叫我去接她出院。
知道我的情緒不穩(wěn)定，曲歌每天都會來看我三次。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不過因爲(wèi)太忙，每一次都是步履匆匆，有時候連話都說不上幾句。
這一天，他下班後又一次來看我。他說：“勝男，媽媽身體還不是很好，我現(xiàn)在不能惹她生氣。所以，我不能陪你過夜?！?
“好。”
“勝男，再等一段時間。等媽媽病情穩(wěn)定了，我再和她說。你放心?！?
“好。”
我躺在牀上，像是被禁錮了的金絲雀，已經(jīng)沒有了半點(diǎn)活力。自然，也不會有半點(diǎn)掙扎。
他抱著我，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紅了。我從前以爲(wèi)他是不會有眼淚的那種男人，可是，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他眼睛發(fā)紅。
“我真的好愧疚。”他哽咽，站起身來，背對著我站在窗邊。
“別埋怨自己。我知道你盡力了?！笨吹剿@樣，我特別地不忍心。其實(shí)，自從孫默默和我說了那麼多之後，我已經(jīng)釋然了很多。
我明白他心裡的種種無奈，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就是無法操之過急。他到了這個年紀(jì)，於情於理都不會再去傷他父母的心了。而且，他現(xiàn)在的事業(yè)，又正是需要全力以赴的時候。
他站在那裡很久很久，看得我忍不住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把頭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他轉(zhuǎn)過身來，緊緊把我摟在懷裡。那一刻，我失聲痛哭。
他把頭緊緊埋在我的脖頸裡，淚一滴一滴地順著我的皮膚鑽進(jìn)我的身體裡。這就是傳說中的抱頭痛哭麼？我十分無奈，命運(yùn)給了我們一個孩子，竟讓我們的生活變得天翻地覆。
我的電話響了，我一看，居然是媽媽打過來的。我於是連忙從曲歌懷裡掙脫出來，擦乾眼淚，穩(wěn)了穩(wěn)情緒，掛了媽媽的電話，又給她重新打過去。
“媽媽?！?
“你哭了？”我明明掩飾得很好，可是媽媽一聽我的聲音，就感覺出來了。
“媽，沒有，就是感冒有點(diǎn)鼻塞?！蔽疫B忙解釋。
“感冒了？你怎麼不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吃藥了沒？有沒有去看醫(yī)生？”媽媽一聽就緊張了起來。
“沒事，媽媽，小感冒?！?
“勝男，最近工作太忙了嗎？怎麼都沒有給媽媽打電話？”媽媽問道。
“恩。對。”
“勝男，媽媽突然想你了，想去看看你。今年，媽媽去你那兒陪你過年好不好？剛好你大姑要去你表姐那裡過年，我們也有個伴?！眿寢屧陔娫捘穷^和我商量道。
“??？媽，你要來嗎？”我聽到媽媽這麼說，渾身都抖了一下。
曲歌一聽，也坐在了我的旁邊，握住了我的另一隻手，一臉緊張地看著我。
“怎麼了，不希望媽媽過去麼？”媽媽在電話那頭聽出了端倪。
“沒有，媽媽，怎麼會。那大姑買好票了嗎？你們什麼時候來？”我問道。
“就這幾天吧。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錢的事兒，我現(xiàn)在手裡有點(diǎn)。我也琢磨著現(xiàn)在寒假了，不用教書，可以去城裡照顧你一陣。我寶貝閨女在外面吃也吃不好，媽媽過去給你補(bǔ)補(bǔ)?！眿寢屄犖疫@麼說，在電話那一頭樂壞了。
我和媽媽寒暄了幾句之後便掛了電話，一想到媽媽要來，心裡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媽媽只知道我和曲歌確定了關(guān)係，卻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處於這樣的難堪境地裡。這一下，可如何是好？
“阿姨要來城裡嗎？你把事情告訴她了？”我剛掛了電話，曲歌便緊張地問我。
“恩，我沒有告訴她。是我大姑要來表姐這兒過年，所以媽媽想著她也來陪我過年?！蔽艺f。
“噢……”曲歌聽完，一陣沉默。
他父親很快又打來電話催促，他於是又很快回去了。隔天一早，他早早便來找我，遞給我一張信用卡。
“這是我信用卡的副卡，你放在身上。等阿姨來了，帶著阿姨去吃點(diǎn)好吃的，多買幾身新衣服?！彼麥厝岬貒诟赖馈?
“不用，我還有錢?！?
“勝男，別這樣。咱們是一體的，不管出現(xiàn)什麼狀況，咱倆一起面對。只要心在一起，一切的困境都是暫時的。相信我，好嗎？”曲歌勸慰道。
我搖了搖頭，最終沒有收下他的信用卡。他把卡放在了我的抽屜裡，面色沉重地離去了。
我沒有想到，媽媽居然那麼快就來了。接到她電話的隔天晚上，她便到了c城。當(dāng)時手機(jī)上顯示“表姐”的電話，我還一愣，心想好久沒和我聯(lián)繫的表姐怎麼會打電話給我。
結(jié)果，一接通，發(fā)現(xiàn)是媽媽打來的。
媽媽在電話那頭興奮地說：“勝男啊，我和你大姑已經(jīng)在你表姐家了。我擔(dān)心你工作太忙，沒讓你去接站?，F(xiàn)在我們安全了，你快過來吧，晚上在你表姐家吃飯。”
我當(dāng)時完全懵了。媽媽來了？她這麼快就來了嗎？
掛了電話，我急急忙忙地出門，走到樓下才發(fā)覺自己腳上穿的還是拖鞋，於是又上樓換鞋。換完鞋，我打車一口氣到了表姐家的樓下。
當(dāng)進(jìn)門看到媽媽笑意盈盈地坐在那裡用方言和表姐還有大姑說話的時候，我的整個情緒再也無法抑制，我大喊了一聲：“媽—”
然後，我便衝了過去。
媽媽也是一臉的驚喜，思念在那一刻猶如洪水一樣決堤。媽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臉上再一次露出慈母式的笑容，和我激動地抱在了一起。
“瞧這母女兩好的，哎！”大姑在一邊笑道。
媽媽用長滿老繭的手在我臉上摸了又摸，然後又撫摸著我的長髮，邊笑邊點(diǎn)頭地說：“頭髮又長了，人又瘦了。你怎麼回事啊，捨不得吃嗎？怎麼身體越來越不如從前壯實(shí)了?！?
“年輕人就喜歡瘦，越瘦越好。舅媽，你們不懂。這城裡人啊，就要高高瘦瘦纔好看。你看咱們勝男，這幾年是越來越漂亮了！”表姐樂呵呵地從裡屋端出來一籃子水果。
“大姑好，表姐好，姐夫好。”我這才顧上和大家打招呼。
就這樣，我陪著媽媽在表姐家吃了一頓頗爲(wèi)豐盛的晚餐之後，我便帶著媽媽回到了我自己的住處。一路上，媽媽都在感慨，她說原以爲(wèi)表姐嫁到城裡日子應(yīng)該過得特別風(fēng)光，卻沒想到，她住的是這樣的房子。
“媽，那是人家的選擇，人家的生活，你就別感慨了。”我說。
“是啊。只要我閨女好就行。你能和曲歌談對象，我就放心了不少。不管怎樣，人家境在那兒，能力在那兒。媽就知道，我女兒雖然是山窩裡出來的，但是不比城裡姑娘差什麼?！眿寢屵呎f著，邊慈祥地看著我。
我聽完，心裡卻是一種無言的難過，但又不想在媽媽面前表露出來。只是，偏偏這時候開始有妊娠反應(yīng)。我一陣作嘔，跑到衛(wèi)生間裡把晚上吃的東西都給吐了。
媽媽慌慌張張便要出門買藥，我連忙攔住，我說：“媽，這麼晚了，藥店都關(guān)門了?！?
“那怎麼不行，腸胃不好不能拖，得立馬治。哎，早知道我從家裡帶些草藥過來。你這孩子，怎麼腸胃不好也不告訴媽媽？”媽媽一個勁地數(shù)落道。
我歉意地笑著，拉著媽媽的手臂，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我說：“媽，我沒事。我們哪兒也不去，我們就這樣聊聊天。我好久都沒和您這樣聊天了?！?
“閨女，你是不是有事沒有告訴媽媽？”聰明如她，我明明沒有露出一點(diǎn)馬腳，她卻敏銳地察覺到了。
“媽，沒有，我哪有什麼事情要瞞您?！蔽疫B忙掩飾。
“閨女，在媽媽面前，沒有什麼不能說的?！钡拇_，在媽媽面前，什麼都是兜不住的。
“媽……”我一下情緒崩潰，撲倒在她的懷裡。
我知道媽媽有這個本事，但是我沒有想到，她這麼快就能摧毀我的僞裝，瓦解我的心理防線。
媽媽輕輕地拍打著我的背，然後緩緩地說：“閨女別哭，媽這不是來了麼？媽這段時間夜夜做夢都夢到你，我就知道，我閨女肯定是有事了。”
“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該怎麼跟你說這些……媽……對不起……閨女讓你失望……”我聽媽媽這樣說，一時更加淚如雨下，說話也變得斷斷續(xù)續(xù)起來。
“別哭，別哭，孩子。我知道你那麼久不給我打電話，肯定是有啥難處過不去了。所以，媽媽來了。不管是什麼事情，有媽媽在。寶貝閨女，先別哭。來，穩(wěn)一穩(wěn)情緒，把事情跟媽媽講講?！眿寢屩牢宜械能浝撸以谒媲坝肋h(yuǎn)都是一個孩子，不管我如今多大。女人在受傷的時候，一定要求助自己的父母。
別逞強(qiáng)，父母是過來人。無論他們的方式多麼過激，記住一點(diǎn)，父母纔是這個世界上最爲(wèi)你著想的人。
當(dāng)然，少數(shù)父母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