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煙霞落山河,崖頭蒼松裹雪立。
此情此景,讓我心頭覺得一片壯麗蒼涼。我環抱著冬白,夢境就好像突然清晰了起來。那個在大雨中倔強習武的男子,此刻像個孩子在我懷中不安的低泣。
“返回河灘從冰面上渡過去。”我堅定的開口下令。
方全微愣,“大人,不可,太過冒險,冰面…”
我揮手打斷她下面的話,“我自有打算。”
“大…”方全看了冬白一眼,低垂下頭,恭敬道,“是,大人。”
端木風頷首垂眸,聲音溫潤的道,“這一路辛苦衆將士們,相信面前的困難不會難倒我們的。”
衆將士們齊聲高喝,表示她們面對困難的決心。
步上馬車我朝端木風挑眉一笑,謝謝他對將士們士氣的鼓舞。他在晉國百姓心中一直有著極高的地位,受到百姓的敬仰。他粲然一笑,光華灼灼。
冬白情緒穩定了下來,他拉著我的手,神情專注,“我…啊,我好難受,娘子,我到底是怎麼了?”他神情突然變的痛苦,眉頭緊擰著,手指甲陷進我的肉中。
曜眉頭都沒動一下,眼神微閃,一個手刀直接把冬白劈暈了。我看了眼暈倒在我懷裡的冬白苦笑一下。
“他的情緒波動太厲害,讓他休息一下應該是好的。”曜淡漠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擔憂,他看著冬白眉頭微蹙。
我半垂了頭,睫毛輕顫,“你們說他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恢復記憶的前兆?”
端木風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膝蓋上,從座下暗櫃中拿出一小瓶藥膏,小心翼翼的幫我塗抹上。“你雖不曾明言,但是你不是一直希望冬白能夠恢復嗎?”
我輕嘆息了聲,微笑了起來,是啊,其實我一直希望冬白能夠記起所有。因爲他是一個有著屬於自己驕傲的男子。
回到起點河灘口,將士隔河相望。
我想到的渡過河灘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做兩條繩索,固定在河灘兩邊,給馬匹的馬蹄下都包上棉花,大家扶著繩索渡過冰面。
對面的將士拉扯住一端,使繩索固定住,方全先行,確定選擇的這塊冰面沒有問題,然後請端木風先行。
因馬車本身重量就不可小看,方全建議端木風等人都下馬車步行過去。我欣然同意。
冬白悠悠轉醒,雙眼還朦朧著不知自己身處何地,迷糊的嘟嚷著肚子餓了。
我見他如此反應,不自覺的嘆了口氣,虧我緊張擔憂興奮激動了半天,原來昏迷後醒來的還是小冬白。
“娘子,我怎麼突然睡著了,睡的很不舒服,感覺脖子疼。”冬白揉揉脖子向我抱怨。
我看了眼曜,低聲笑了笑,他把人敲暈了,又弄醒了,這會卻是完全的若無其事,半垂著眼簾看著冰面,對我這兒視若無睹。
我跟在端木風身後,冬白跟在我身後,曜在冬白身後,我如此安排,自然是因爲曜身手最佳,冰面如果真裂開,他要救冬白輕而易舉。
方全時不時回頭注意端木風的狀況,見她敬愛的皇子安然無善才放心的繼續前行。
冰面確實結的還不夠結實,我們才走完半數人,冰面就見了裂縫,還好有繩索固定在兩端,攀附著借力也能行完這河灘。只是當冰面完全裂開不能前行時,我們還剩餘一千多將士未能過河,無奈只好讓她們另僻道路追上大部隊。
整裝重新出發,馬車輪子在結了冰的石頭路上軲轆的滾動,發出清脆的咯嘣聲。天幕慢慢披上了黑色的外衣,還有幾絲火紅的煙霞在遠際獨放光彩。偶兒從高空飛過的大鳥發出尖銳的叫聲,迴轉於耳畔。
大雪天夜晚前行不是個好主意,大家便就地紮營。
用罷晚飯,我巡查過各方崗位,慰勞過大家後,便回了帳篷。
“嘲風,你給我出來。”我忍無可忍,壓低聲音吼道。
端木風三人訝然的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各忙各的。
“嘲風,你玩夠了沒?”我對著空氣說道,極度的希望他明白我的不滿。
空氣中攏起一陣淡淡煙霧,煙霧散去,一個庸懶妖媚的男子便清晰了起來。淡金色絹絲寬幅束腰拽地長袍,隨著他走動,泛出閃閃金光。潑墨長髮隨意的散著,髮尾輕盈的舞動。他手中把玩著自己的一縷頭髮,對我的怒氣視若無睹。
“嘲風,我不是叫你保護宇文傾他們嘛,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他睨我一眼,不鹹不淡道,“我又不是你們家奴隸,憑什麼你說什麼我便要幹什麼?”
額,他不是認我爲主嗎?我不是他主人嗎?……
“好吧,如果你不願意我不勉強你。那你來就來吧,剛剛爲什麼作弄我?”剛剛我在外查崗,突然感覺脖子上涼颼颼的,好像有什麼對著我一直吹陰風。我淡定自若的表情差點在將士們面前崩潰。
嘲風撇撇嘴,瞅我一眼,自己跑到一邊屬於我的鋪位上打起了盹兒。
我一愣,小心翼翼的朝他走進幾步,捅捅他,“嘲風,你怎麼了?生病了?”
他翻了個身不理會我,我皺皺眉頭,把臉轉向端木風他們,“男子是不是都會有情緒不穩定的那幾天?”
……
集體不理會我了,連眼神都不給一個了…
“恩,那個,嘲風,我們商量件事情好不?”我表情爲難的移到嘲風眼皮子旁邊。
他恩賜般的擡了下眼皮,用眼神示意我說。
“恩,你…睡了我的鋪…你…”我話未說完,他便氣的坐了起來,怒目圓瞪我,“哼,你當我稀罕…不過我累了。”說罷,鑽進我的被窩,霸佔我的枕頭,還用被子把自己裹嚴實了,只露出頭頂在外。
我用手指頭戳戳他的頭頂,他像條蟲子似的蠕動,在被子裡悶悶的兇道,“你敢把我拉出來,我便咬死你。”
額~~我嘴角忍不住抽搐,小心翼翼道,“你喜歡你便睡,不過你別把自己悶著了。”
“哼~~”
他這一聲長長的哼,哼完了他可還有氣…
“今晚只好跟你們誰擠擠了。”我無奈的聳聳肩膀。
“歡迎。”冬白雙目彎起,笑容純潔燦爛。
我高興的走過去。
“娘子,你還沒給冬白弟弟名分,所以你要注意保護他的名譽。”端木風笑的雅緻,眼中有似水的柔情和斂於內的淡泊。
端木風說的很有道理,不過爲什麼我聽起來覺得怪怪的?我告訴別人我和冬白是純潔的男女關係有人信嗎?黑線~~
不過我還是去端木風的被窩擠擠好了。
“笨女人,被窩還給你。”嘲風從被窩中鑽出來,庸懶的眸子斜視著我。
我訝然的看著他,他這麼好心?端木風低頭掩飾輕笑。
嘲風接收到我驚訝的目光,沒好氣的瞪我一眼,“我可以變回我的原始狀態。”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嘲風的原始狀態是類似狗狗的樣子,給他一個角落窩著應該就能打發了。
“那感情好,我把我腳邊的空地免費讓給你睡。”正好有個暖腳的。
“你把我當什麼了?”又一聲怒吼。嘲風完全沒了平時庸懶妖嬈,踞傲,優雅,笑的高深莫測,讓人心底發毛的無敵狀態。
我回過頭掃視他們三人,用脣型說,“這孩子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刺激,大家多多忍耐。”
曜,薄脣如桃,輕輕翹起,那有著山水畫空靈意境的眉眼更加靈動了起來。“晨,其實我們還是可以像第一次同行那般,一路上同行同止,同吃同臥。嘲風雖是靈獸,可這一路也辛苦他了,不如讓他好好休息吧。”
呀,我們家曜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
“你們…”嘲風冷下臉來,眼神變的犀利,轉身便想消失。
我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他,“呵呵,我們大家開個玩笑,你到底怎麼了,別自己悶悶不樂的。”
我一頓好言,嘲風才斂了怒氣,眉眼又耷拉著庸懶了起來,“我不過是不小心把宇文傾的一副畫撕了,哼,有什麼大不了的。他看我不順眼,我還看他不順眼呢。”彆扭的轉過頭,氣哼哼,表示自己還在生氣。
宇文傾一向不是小氣之人,也決不至於因爲一副畫和人生氣。我若有所思的問道:“你那個不小心毀的是哪副畫?”
“不就是一副月下撫琴圖嘛,哼。”
我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他真的確定他是不小心的?
算了,我還是離他遠一點爲妙。
端木風溫雅的輕笑著,“剛剛就看出嘲風心裡不痛快,現在知道原因了,你還是好生安慰他一下吧。”
我挪到端木風旁邊在他耳邊地語道,“他毀掉的那幅畫,宇文傾一直小心收藏著,決不是不小心就能毀掉的。我看我還是不要安慰的好,要不然,我的後果不堪設想…”想到宇文傾冷著臉,眼角微挑,不言不語的看著我,我就心慌慌。
“那副畫是哪位名家所做,我想辦法尋得一副送給傾,他必就不惱了。”
我搖了搖頭,嘆息了聲,眼角瞅了瞅嘲風。
宇文傾感情斂於內,並不曾對我發表過什麼肉麻的愛情宣言,但是我知道他十分珍惜我們的感情。他的內心有一個角落是褪去了商場大將鐵碗冷硬外表的柔軟角落。
那副月下撫琴畫上畫的就是宇文傾,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代表了一段朦朧的歲月。是當時的我一時感慨所畫,寥寥數筆算不上多好,眉眼間的神情卻是少有的柔和,我在一端提筆寫下了,‘惋恨奈何不織鴦’,算是表下了相思之意,只不過我當時是拋進了紙簍中。
這畫我後來在他書房無意發現過,見他像寶貝似的收藏著,如今,如今~~
“我無意中見他看,便想討來看看。不就是你畫的嘛,有什麼大不了,哼。”做了壞事的人還有理直氣壯的哼哼。
如今可苦了我。
端木風聞言,瞭然的笑笑,拍拍我肩膀,在我耳邊小聲道,“如果傾因爲你放縱嘲風要罰你,我替你求情便是,你還是快去安慰一下嘲風吧。別讓他到時候因爲心情鬱結把咱們整個營都毀了。”
我苦著臉移動到嘲風身邊,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肩膀,“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很快就會氣消了,你也別生氣了。”
嘲風趴到我肩頭,像只無骨動物,軟綿綿的開口,“我困了。”
……
我們這一路有了嘲風的協助,自然是化險爲夷,很快就平安到達邊界。當然這化險爲夷完全是指大家,我完全是犧牲了小我,成全了大家。
本就個性古怪的嘲風現在的個性更是怪上加怪,完全是以虐待我爲樂。喊累了,我必須奉獻我自己出去當靠墊,喊無聊了我必須想出點子哄他開心。
他心情好時,庸懶的趴在我身上,還會唱個小曲,曲子雖然像人一樣怪異,卻還算動聽,勉強能接受了。他心情一不爽,雙眸清明的睜開,冷冷的瞪著我,對我碎碎念,把我批評的體無完膚,細數我對他犯下的一條條不尊重之罪,可以連說上一燭香的功夫也不見他喊一個累或者困字。
我們到達邊界時,王爺端木嚴早已經到達,不過她也比我這邊好不了多少,一路損兵折將不少。眼中銳利光芒更甚,就像血浴中出來的勇士。
遠侯翁主一身青山布襖,走起路來緩慢平穩,似有道家風骨。她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接風宴,歡迎我們到來。
言辭間對端木風是熱誠懇切,多有關切之言。
問及當下情形,憂患之情言予意表,邊界百姓常年受擾,生活困苦。
“翁主一直駐守邊界,對邊界的管理一直是政績斐然,不知道翁主對於有爵國人跑入我國,行攻擊之事,有什麼看法?”王爺端木嚴,神情冷然,毫無尊敬之意的直視遠侯翁主。
“竟有此事?” 遠侯翁主神情大變,“我立即派邊關收將去查詢最近一段時間邊關可有異常情況。”她神情驚訝不似作假,也可能是她演技高超,我未能辨別出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