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直往北走,然而畢竟是春天了,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
雲(yún)若辰早換上了輕便的春裝,雖然葉慎言還在不住嘮叨著“姑娘你的病還沒好呢”,她也把這話當耳邊風沒聽見。
她給紀嘉凝也添了新的換季衣裳,紀嘉凝顯然沒怎麼穿過新衣服,儘管很努力裝出淡定的樣子,可對新衣的愛護誰都看得出來。
綢子夾衫呢,還有精緻的滾邊,她這輩子都沒穿過這樣好的衣裳。還有裙子邊上繡的百蝶穿花圖案,美得她幾乎不敢穿出來。
她的師父雲(yún)姑娘一一她至今也只知道師父姓雲(yún)一一很遺憾地說,小地方買不到好衣裳,以後回了京,再讓家裡的繡娘好好給她做,但紀嘉凝已經(jīng)很滿意了。
從這些日子的種種跡象看來,她的這位小師父,還有那位顧公子,應該不會是什麼大盜響馬一類的人,反而是好人家的子弟。
雖說以紀嘉凝的見識,也不清楚“世家子弟”這類高大上的存在,可她還是能辨認出他們身上那種“人上人”的氣質(zhì)。
他們到底是什麼身份?
紀嘉凝疑惑歸疑惑,卻從不敢多嘴,只是每天埋頭學習。
她很快就從師父要教她的東西里發(fā)現(xiàn)了許多樂趣,沒多久,就從一開始的囫圇吞棗變成敢於發(fā)問了。對於她的表現(xiàn),雲(yún)若辰非常滿意,葉慎言卻只能又自己鬱悶一一好吧,他終於承認,這個女人是比自己有天分!
可惡啊!
顧澈很少到房間裡來打擾雲(yún)若辰和紀嘉凝,有幾天,她們甚至看不到他的蹤影。
等忙著教徒弟的雲(yún)若辰終於想起她的好同窗時,葉慎言告訴她,顧澈幾乎每天在自己房裡打坐養(yǎng)氣,說是聶管事的意思。
是聶深對顧澈上回打殺那些河盜不滿嗎?想起那次顧澈一身血地回來,雲(yún)若辰皺了皺眉。
問起聶深,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
“顧澈的戾氣太重了。”
聶深解釋說,顧澈練功出了點岔子,氣息走了邪路,一開殺戒就有點難以控制自己的行爲。
所以,聶深纔要他從頭練氣。把底子打好,別想著一口吃成個胖子,想飛快進步,也得看自己有沒有那麼強的天賦啊。
雲(yún)若辰不瞭解顧澈內(nèi)心深處的焦慮一一其實聶深也不瞭解,都不明白他爲何把自己逼得那麼緊。
這不,欲速則不達,表面上功力大漲,卻埋下了大隱患。好在聶深發(fā)現(xiàn)得早,應該還能補救。
只有顧澈名字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
他們離戰(zhàn)場越來越近,也許很快就要與趙玄重逢了。
顧澈遵守了對許下自己的諾言,沒有趁趙玄離開雲(yún)若辰身邊,搶先向雲(yún)若辰表白。
可他卻認爲.再次重逢的時候.自己不能比趙玄那個陰柔的傢伙還差勁吧?
連那樣贏弱的小子都帶兵打仗。他顧澈好歹也是將門之後,無論如何不能輸啊。
熱血少年的純情與好強完全不在雲(yún)若辰的考慮範圍之內(nèi),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對感情總比一般姑娘家要遲鈍許多一一可能是因爲成長過程中,總?cè)鄙倭伺蚤L輩的關(guān)愛吧?
她目前最關(guān)心的當然還是戰(zhàn)況,而聽雨樓的探子總給她帶來壞消息。
“逼到京城下了?”
顧澈倒抽一口冷氣。
“淡定,阿澈,你看看你那氣急敗壞的樣子,幾天的打坐都是白費功夫了哈。”
雲(yún)若辰很不屑地鄙視了顧澈,這傢伙好像一直是這麼毛糙,動不動大呼小叫的。有點素質(zhì)可以嗎?
想到剛見面的時候,他還用小金來恫嚇自己,算了。這就是匹野馬,即使她費心把他調(diào)理成了一個端端正正的好青年,關(guān)鍵時候也還是野馬一樣亂踢騰。
“怎麼淡定啊。”
顧澈很煩躁,把軍報丟在桌上。“連續(xù)被攻破三大城關(guān),那些守將都是吃什麼長大的,一灘灘的爛泥!”
“別抱怨了,說點實際的吧。”
雲(yún)若辰把一張大大的地形圖攤開,這可是好東西,聽雨樓的寶貝。
在這種沒有航拍的年月裡,要繪製一張準確的地形圖很難呢,工部裡那些估計都不如聽雨樓的準確。
高手在民間,官員們尸位素餐,父皇您治理天下任重道遠啊,啊。
雲(yún)若辰很無謂地感嘆了一番,其實她也不是很關(guān)心天下蒼生江山社稷這種大命題,她比較在意她親愛的父皇還好不好。
“吶,這幾天的軍報你都看了哦?”
雲(yún)若辰從筆筒裡抽了支狼毫,衝著地形圖上指指點點。
聶深、葉慎言都在旁邊,甚至紀嘉凝也沒被趕出去,雲(yún)若辰讓她旁聽。
既然她已經(jīng)在紀嘉凝身上施了法,就不怕紀嘉凝跑出她的手掌心。一個如此弱小的弟子,背叛不了她。
她沒有對紀嘉凝解釋過自己的來歷,就是想看看紀嘉凝的定力如何。
細細觀察了一段日子,讓雲(yún)若辰對顧澈更鄙視了一一看看,一個漁家小女孩都比你淡定!
只有雲(yún)耀這小寶寶沒在,交給了聽雨樓的手下們照顧。
“這裡,還有這裡,唔……”雲(yún)若辰覺得空比劃不好玩,索性蘸了墨開始塗畫那張珍貴的地形圖,看得葉慎言怪心疼的。
好在聶深眉毛都沒動一下,不過戴著人皮面具的聶深本來就是萬年面癱就算那張地形圖耗費了聽雨樓多少人力物力,那又如何?
只要是雲(yún)若辰需要的,他都會給她。
這種想法並不是一開始就存在於他腦海中的,可聶深現(xiàn)在是真心這麼想。至於演變的過程,聶深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
雲(yún)若辰塗抹了好一陣子,把京城周圍都塗成了黑圈,才把筆一擱,看著顧澈笑。
“看出來了沒有?”
顧澈沒理會雲(yún)若辰蔑視的表情,他的雙眼亮晶晶的,閃著驚喜的光芒。
原來朝廷的軍隊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給叛軍做了一個好大的口袋!
負責做口袋的是朝廷的其他軍隊,東南援軍則一路“潰退”,做引子把叛軍慢慢吸引進了包圍圈。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不過在得知籌備並實施整個計劃的人是趙玄後,顧澈就有種跳江的衝動。
自己拼命修煉,甚至差點入魔,卻還是比不過趙玄這個傢伙!
顧澈在邊軍中長大,打仗的事懂得多,也就知道要做這麼大一個口袋還把敵人引進來有多難。
做引子的東南援軍,必須撤退得很有技巧,不能引起敵人的懷疑,也不能將消息全部傳給部屬們,否則分分鐘外泄。
敗退這種事,本來就是最傷軍心的。
東南援軍一路退了這麼久,趙玄能把整支頹廢的部隊維持好秩序帶下來,完全證明了他的實力。
而趙玄,還只是個僅有十五歲的、初次進入軍伍的菜鳥,看起來比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生還柔弱,他卻做到了!
顧澈放心了,誠王叛軍失敗只是時間的問題,他也很快可以回到京城見祖父了。
可是放心了的顧澈卻頹廢起來。
雲(yún)若辰不懂他的情緒化,她覺得自己是越來越不瞭解顧澈了。
還是說,顧澈到了叛逆期?
那是不是太晚了點啊,都多大了……他這年紀,在普通人家該娶媳婦了吧?
以後有機會要教育教育他,這麼大人,成熟一點嘛。
其實不止是雲(yún)若辰發(fā)現(xiàn)誠王叛軍進了包圍圈,叛軍自己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
誠王叛軍打著誠王的旗子,可實際上,誠王根本就是一個傀儡。
在誠王軍中主事的,是天命教的魅長老。
天命教三大長老,魁長老在蠱惑舒王造反的時候就死在天牢裡了,魈長老也因爲偷襲東南援軍帥帳死在當場,就剩下魈長老一個人。
要說天命教的人,陰謀詭計和暗殺行剌都是好手,打仗就不夠看了。當然,到這時候,他們也總算反應過來,但來不及了。
聶深帶著雲(yún)若辰等棄舟登岸,換了馬車朝京城外的主戰(zhàn)場趕去,雲(yún)若辰執(zhí)意要上戰(zhàn)場他攔也攔不住。
按照他的意見,就該直接繞到進京城,見皇帝去,這樣多安全。
雲(yún)若辰卻擔心起與誠王正面對戰(zhàn)的東南援軍,準確的說是擔心趙玄。
對於這次決戰(zhàn),雲(yún)若辰特意讓聶深爲自己護法,耗費精神推演了一回。
完全勘破天機做不到,趨吉避兇,現(xiàn)在的她還是有能力的。
正因爲隱隱有不詳?shù)念A感,她才非去不可。
她也知道不該帶弟弟到危險的地方去,可這回聽話的雲(yún)耀卻執(zhí)拗起來,堅決不肯離開姐姐身邊一步。
要麼帶著弟弟去冒險,要麼乾脆就不管這事?
雲(yún)若辰最後的決定是把雲(yún)耀弄昏,丟給葉慎言、紀嘉凝和聽雨樓的人照顧,自己和聶深顧澈騎馬直奔目的地。
就在雲(yún)若辰一行趕路的時候,這場叛亂的最終決戰(zhàn)已悄然拉開了帷幕。
京城巍峨的城牆上,隆重地穿著朝服的永嘉帝,望著遠處平原上密密麻麻的軍隊,心裡有些打鼓。
顧閣老和各路軍隊都上報說敵人已被包圍,馬上就可以絞殺殲滅,可永嘉帝還是惴惴不安。
隆隆的戰(zhàn)鼓,在山谷間迴響,廝殺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