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站在和泰殿高高的臺階上的內閣首輔顧閣老，在讀了“一甲第一名”以後，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楚青波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他很高興，只是這高興的程度，還屬於他能控制的情緒範圍。
所以在接下來的各種儀式中，楚青波都表現得非常好，不卑不亢，舉止合度，與那兩位被點中了榜眼和探花過於興奮乃至於失態的同伴形成了鮮明對比。
三人換好新裝束出來，內閣大佬和朝廷高官們紛紛來向他們道喜，其他那些二甲三甲的，自動被無視了。
楚青波禮貌地微笑著，靈魂彷彿飄離了軀殼，冷靜地注視著自己的身體被人羣恭賀、簇擁，被人扶上披紅掛綵的高頭大馬，在喧天的鼓樂聲中離開了皇宮。
皇宮前的御街大道上早就擠爆了，一路擠到了城門去，人牆延綿不絕。這天的京城萬人空巷，男女老幼都上街來看新狀元。
而當人們發現新狀元是俊美無匹的少年郎時，瞬間陷入了瘋狂。少女們拋開了矜持，不停地將手中花籃裡盛著的花瓣朝楚青波身上撒去，尖叫著，甚至幸福地哭了起來……
“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雲若辰托腮靠在御街旁一座大酒樓的三樓雅間窗臺上，瞠目結舌地看著遠處緩緩行來的楚青波。
他身邊籠著一團團的花霧，奼紫嫣紅，香氣襲人，卻並未奪走他一絲一毫的光彩。
鮮衣怒馬的簪花狀元，成了長街上最耀眼的明星。
與這樣的人同科高中是不幸的，後面那兩位三十來歲的榜眼探花，徹底淪爲了楚青波的陪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了。
世人都勢力，誰不愛聽甘羅十二爲丞相，誰在乎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當楚青波煊赫的家世與出衆的才名在人羣中漸漸傳開，氣氛又到了一個小高潮。
總督公子，百詩成名，連那起人命官司都成爲了他傳奇人生的小小點綴“這傢伙……唔，果然暫時氣運還不錯，不會樂極生悲呢，真討厭啊。
雲若辰右手掐著法訣快速推演片刻，嘆了口氣。楚青波渾身的氣運紅光幾乎用肉眼都能看清了，哼……除非她拼著自己遭點罪，做法破他的氣運，否則他還會繼續得意好一段時間呢。
要不是有深仇大恨，哪個術士都不會沒事幹和這種鴻運當頭的人槓上，被天地元力反噬也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情啊。
能在這種看熱鬧的高峰時段，包下這種視野廣闊的好包廂，沒點過硬的關係可辦不到，至於花錢反而是小事了。
她臨時起意出宮半日，連顧澈也沒來得及知會，只讓人叫趙玄給她安排看熱鬧的地方。宋國公府在勳貴中勢力雖然不是最大，也不出風頭，但安排個包廂這種小事真算不上什麼。
這家酒樓不僅包廂雅緻，菜色也不錯。看楚青波一行被人潮推擁著路過了樓下一直往遠處而去，雲若辰打了個小呵欠，準備好好享受一頓美食再回宮。
“這家的水晶棗糕做得不錯啊，咱們走的時候多帶點回去，本宮要送些給太妃娘娘。”
夏虹忙應下來。吃這件事對自家公主來說，絕對是頭等大事，身邊人都知道公主但凡吃到喜歡的，心情就很好，要是一天幾頓都不合胃口，那完蛋了……
正當雲若辰小口小口品嚐著軟糯甜香的水晶棗糕時，突然聽見隔壁包廂傳來陣陣嬉笑，似乎是有人在行酒令。
紀嘉凝皺起了眉頭，考慮要不要去請店家讓隔壁靜一靜。能進這酒樓包廂的，按說也都是富貴人家，怎會如此喧譁？
“哎呀，老聽說那個楚青波怎麼怎麼英俊，果然長得還行嘛，小白臉兒嘿嘿嘿。”
言語粗鄙，說話人的囂張態度不用眼見都能猜到。會這樣說人的……肯定不會是那些書生了，他們還是要臉的。
當衆議論新科狀元的長相，人品會大大打折。人家都說僞君子僞君子，這詞兒可不是憑空生出來的，讀書人最擅長面子上的事兒了。
想來，是哪家勳貴的子弟吧？
“哈哈哈哈，你說得對，這楚青波的長相是挺出名的。聽說……”
“聽說什麼？”
“聽說他被華容公主看上了呢！”
“不是吧？華容公主看上楚青波了？”
隔壁的喧譁聲頓時增大好幾倍，杯盤哐啷哐啷響著，人人都爲這八卦興奮起來。
而在這邊，紀嘉凝與夏虹都瞬間石化了。
雲若辰正興致勃勃地塞了一嘴棗糕，聞言一愣，差點被棗糕噎死！
“咳咳咳……”
她猛地咳嗽起來，夏虹慌忙給她喂茶水，紀嘉凝拍著她的背訥訥地說：“公主，您彆氣著，彆氣著……”
好容易把茶水送著棗糕灌進肚裡，雲若辰終於緩過勁兒來。
這都叫什麼事啊！
她一個修爲高深的術士，差點被一塊棗糕噎死！
要是師父知道她這麼沒用，估計能活活氣得打穿時空通道撲過來揍死她！
“聽。”
雲若辰不耐煩地一揮手。她還想聽這些人怎麼編排她呢，少打擾她看戲。
隔壁的紈絝們不知自己闖了大禍，還在很開心地分享這個大八卦。
“你這是聽誰說的啊？華容公主纔多大，也沒到找面首的歲數吧？”
紀嘉凝偷眼看著自己的公主師父，發現她居然在笑，而且笑意越來越濃。只是這笑容裡，一點溫度都沒有，讓人看了反而覺得冷颼颼的。
一開始爆料的那人來勁兒，咕嚕嚕灌了一大口酒又嚷嚷著說：“嘿嘿，你們不知道，上月楚青波他們開了個文會，華容公主居然也去了！”
“不是吧？”
“怪不得楚青波點了狀元呢，原來……”意味深長的笑聲。
“也不對啊，楚青波名氣本來就挺大的，沒必要巴結公主肯定也能考上，頂多是點不了狀元而已……但要是娶了公主，他就不能做官了啊！他圖啥？”
“你笨吶！”
好幾個人同時出聲大笑，緊跟著又壓低了一點聲音，說：“駙馬不能做官，沒說面首不能做官啊……是吧……”
“哈哈哈哈哈，好算盤！”
“哎呀，這些讀書人腦子就是好使！你說咱們哥幾個長得也不差嗎，下次年節進宮覲見的時候，要不要也去華容公主那兒露露臉？要是和公主拉上關係，小東子，說不定你就能把你家那個廢物大哥頂下去，由你來襲爵呢。”
“你們看看趙玄，就因爲和公主關係好，一扶靈回來就襲爵了，要多順利有多順利。要擱在過去，朝廷不壓你個一兩年，榨幾萬兩銀子，肯這麼痛快給你辦通手續？”
“有道理哦……”
接下來，又是一串曖昧的嬉笑。
雲若辰還在笑，她是真的不生氣，但不代表她打算放過這些嚼舌根的紈絝們。
基本可以確定，就是那幾家國公家裡的不肖子弟。
膽子都挺肥啊……聽他們聊得這麼愉快，想來不會是頭一次聊起自己的八卦了嘛。
“嘉凝，搞清楚今天在隔壁喝酒的都是什麼人。一個都不要漏掉。”
雲若辰語氣很淡，紀嘉凝卻聽出了殺機。
“是，奴婢這就去查。”
紀嘉凝剛應下，卻聽見隔壁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咦？”
雲若辰愕然，左手攔住想衝出去的紀嘉凝，右手一把將三枚銅錢倒扣在桌上。
就在這時，尖叫聲穿透了薄薄的木壁，接連響起！
“哇！”
“你誰啊！”
“強盜大白天殺人啦！快來人呀！”
“啊！好痛！救命啊！”
“快來人……”
紈絝們的慘叫，杯碟落地的脆響，桌椅似乎也都被掀翻……走廊上，紛紛傳來包廂門打開的聲音，噠噠的腳步聲不斷從各處匯聚過來。
店裡的小二們和原來在悠閒吃酒的顧客，都一齊趕往隔壁的包廂。可那包廂門好像被人從裡頭頂住了，他們嘭嘭嘭地敲門也敲不開。
“快救救我們啊！”
“好漢饒命！”
慘叫已變成了痛哭，可那個突然闖入施暴的人一一從他們的話裡判斷，是一個人而不是一羣人一一卻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夏虹嚇得不輕，瑟瑟發抖擋在雲若辰面前，努力地恪盡職守，可惜被雲若辰不耐煩地推開了。
原來穿便衣在樓下待命的四名宮中禁衛也第一時間趕到，衝進包廂把雲若辰圍住，如臨大敵。他們是重華宮的禁衛，每次雲若辰出宮都是由他們護送，遇到這種情況，他們想的就是先將公主帶走。
至於隔壁發生了什麼，他們不關心。
“呵呵，不用擔心我們會有事……隔壁那些人慘了。”
雲若辰這回是真的笑了，笑得好快活。
從她將銅牆又收回手心的小動作，紀嘉凝判斷出，公主師父一定已經算出隔壁發生了什麼事，說不定連那施暴的好漢是誰都算出來了。
不等禁衛們勸她快走，她自己先起身離開了包廂，看都沒再看那邊一眼。讓那些人敲門去吧，等他們把門砸開，那人肯定不會在裡頭了。
一樓大廳只剩一名小二在戰戰兢兢地張望，夏虹丟給他一角銀子，幾人揚長而去，沒人會在意他們的去向。
只是當他們的車駕駛出了長街，遠離了熱鬧人羣后，雲若辰突然吩咐車伕將車子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裡。
她要等“那個人”來給她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