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雲耀的哭聲,將四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小小的幼童從破狐裘裡鑽出一個小腦袋,邊揉著眼睛邊哭著要找姐姐。
“星兒別哭,姐姐在這兒!”
雲若辰忙不迭趕過去,將雲耀攬在懷裡輕聲哄著。
好容易把雲耀哄得止了淚,她又拿過早先預督的一塊最易入口的雞胸肉,撕成一小條、一小條地喂弟弟吃。葉慎言時不時把裝了溪水的牛皮囊遞給她,兩人配合默契的把雲耀餵飽,倒讓一邊的顧澈和趙玄看得呆住了。
“若辰,你真像姐姐呢。”半晌,顧澈冒出這麼一句,把幾個人都逗樂了。
“阿澈你說什麼呀!我本來就是他姐姐!”
雲若辰啼笑皆非,搖搖頭懶得和這混人計較。趙玄卻說:“阿澈的意思,大概是……平時看不出,辰兒你這麼會照顧小孩子。”
“是嗎?”
雲若辰挺詫異的,倒不是對趙玄的話感到奇怪,而是覺得趙玄會替顧澈說話——這要擱在以前,絕對是稀罕事啊。
這兩人陰差陽錯成了患難之交,也是一種緣分呢。
顧澈也笑:“是啊。人家說長姊如母,若辰你真是名副其實了。”
“長姊如母……”看雲耀開開心心地用他的七八顆小牙齒嚼著雞肉絲,雲若辰眼裡染上淡淡的陰鬱。
星兒還不知道,他也許已永遠失去了他的母親。
要說雲若辰和黃側妃感情有多好,那不至於,兩人間的隔閡與心結可不少。但不代表著雲若辰就能對她可能已遇難的事實能無動於衷。
她兩世都與生母無緣,最明白沒有母親的苦。當初也正因如此,她纔會對黃側妃一再容忍,無非是爲著黃側妃是雲耀的生母。
她希望弟弟能夠在親生母親的呵護下長大,爲這,她是動過幫黃側妃上位的心思的。可是……
世事難料,命相無常。
雲若辰能從黃側妃的面相判斷出其一生定能享盡榮華,卻礙於自己道行受損,算不透黃側妃命運的變化。
如果沒有奇蹟發生,雲耀從今後,便和自己一樣是沒有母親的人了。
可是比這更重要的,是皇帝與太子生死未卜!
這一晚,五個人也不分什麼男女尊卑,互相挨著在葉慎言鋪好的草褥子上睡著了。棕馬小毛也被牽到了山洞裡,靠著火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他們五人裡,最大的顧澈也才十三歲,最小的雲耀剛過週歲。
這個將在多年後,主宰大慶江山的五人組,現在還只是一羣孩子……
吃飽睡好,讓他們在體力與心理上都補充了許多能量。伴隨著天光映入山洞,五人陸陸續續醒了過來。
葉慎言和顧澈很自覺地負擔起了找食物的重任,雲若辰則督在山洞裡照顧弟弟和趙玄。趙玄的傷勢不可能一夕之間就痊癒,但最起碼抑制住了傷情,正在逐漸好轉中。
據葉慎言說,聽雨樓的金瘡藥敵極靈驗,是樓中諸人出門執行任務時的救命藥,所以應該對趙玄的箭傷還是有效的吧?
趙玄靠著洞壁,看雲若辰把喊著要噓噓的小云耀抱出去方便,完全沒有一絲不耐的樣子,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向來很佩服雲若辰聰明過人,也覺得她接人待物很有一套,可從沒見過她這麼“母性”的一面。
趙玄沒有姐姐,只有一羣驕縱的庶妹,當然她們在他面前是不敢放肆的。但是他母親也好,妹妹們也好,或者是他所認識其他名門女子們……他完全無法想象她們能夠像雲若辰這樣耐心友愛地照料一個小嬰兒。
說實話,認識雲若辰這麼久,每次大大小小的事件都會讓他對她有新認識。然而唯獨這一次,趙玄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內心涌動的情愫。
他喜歡她。
她果敢、勇毅、聰慧、機智、成熟,這些優秀的特質都只會讓他佩服,但不是喜歡。
可看著她昨晚喂弟弟吃雞肉絲,哼兒歌哄弟弟睡覺,早晨起來又給弟弟把屎把尿……趙玄的心,一點點被她眼中流露的溫情所打動。
他從小是個清心寡慾的人,情緒波動平穩得連父母都嘖嘖稱奇。天生的心疾,也讓他更加註意保持平靜的心境。
而這一刻,看雲若辰低聲哼著歌兒抱著雲耀進來,蘋果般的臉兒上漾著淡淡的微笑,即使蓬頭垢面滿身狼藉……她還是顯得那麼可愛……
“玄哥哥,你盯著我幹嘛?我臉上很髒?”
雲若辰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蛋,懊惱地說:“兩天沒梳洗,肯定髒的像只小耗子了。”
“沒有。”趙玄俊臉微紅,別開目光,清了清嗓子才說:“我是在想敵人的事。”
“哦?”
雲若辰抱著雲耀在他身邊坐下來,說:“我也是在想這事。”
事情發生在前天晚上,到現在爲止,他們幾個人還沒恢復與外界的聯繫,所以也不知道事情發展得如何了。
最好的結果,太子帶著老皇帝逃回了京城,然後讓京營圍剿敵人,抓住對方主力。不過雲若辰可不敢這麼樂觀,只盼著別是最壞的那種就好了。
“咱們先別考慮別的,先想想大家接下來該怎麼做。”
趙玄緩緩說道。他身上受傷,但思路依然清楚明瞭,直指關鍵。“當下我們能做的選擇,就是兩個——走,還是督?”
“是啊……走還是督,真是一個問題。”
雲若辰頭痛地嘆了口氣。
他們現在五個人裡,雲耀太小,葉慎言限於生長經歷所以還沒能鍛煉出廣闊的眼界,顧澈雖然粗中有細、人也不笨,可真要能對這種程度的大事做出有效分析的……還是隻有云若辰和趙玄。
趙玄從小被作爲宋國公世子精心教育,又常常出入宮廷與其他世家等場合,自然而然就具備了能夠應對各種狀況的素養。這一點上,雲若辰覺得自己都未必能與他比肩。
“兩者都有好有壞。”趙玄接過雲若辰遞來的水囊喝了口水,有條不紊地說:“先說走。咱們該往哪兒去?回京城嗎?會不會因此暴露行跡,惹上敵人?”
“但如果不走,督在此地等著自己人來救……安全是安全很多,那也得咱們的‘自己人’平安回到京城才行。這個可能性確定不了,時間也太長……”
雲若辰默不作聲,以手支頤想了一會兒,才說:“玄哥哥,你的意見呢?”
她之所以先問他的意見,是有原因的。撇開別的不說,他們幾個人都沒有太明顯的傷勢,趙玄卻有腿傷,這種時候勉強趕路的話,或許會讓傷勢加重。他本身又不是顧澈那種健壯的男孩子,萬一傷口感染髮起燒來,後果堪憂。
所以,她要將選擇權先交給他。
趙玄顯然也明白她的顧慮,心裡閃過微微的懊惱。自己太沒用了,還讓一個比自己小的少女來擔心他,將就他。自然,她的體貼,他還是領情的。
趙玄思索片刻後說:“我還是建議要走。雖然可能遇上危險,但是……形勢不明,總讓人心裡不踏實。”
他這話又說到了雲若辰的心坎裡。雲若辰是真的很擔心太子的安危,呃,還有皇帝和段貴妃。
若真是太子被敵人所殺,天下動盪,那時候他們這些人又該何去何從?
這時,葉慎言和顧澈打獵歸來,他們居然合力打到了一頭野鹿。鹿經常在春秋晨昏時結羣出行,這頭小鹿不知爲何落單被他們捕獵成功。
雲若辰固然善良,但也沒到聖母的地步,爲了生存捕殺動物充飢這種事她可沒半點愧疚,只會歡喜地叫他們趕緊處理好鹿肉。
“慎言你帶的鹽巴還夠嗎?做好了咱們早晨吃的,其他的都做成鹿肉乾吧,咱們帶著路上吃。”
“路上吃?”葉慎言點點頭,說:“那咱們今天就上路嗎?”
他習慣了聽雲若辰安排,很少會再問“爲什麼”。倒是顧澈問趙玄:“今天走?你的腳傷能走嗎?”
雲若辰說:“不是有小毛嘛,讓玄哥哥和星兒在馬上,咱們幾個走路。”
“你也走路?”趙玄皺起了眉頭,否決說:“不行,你騎馬,我來走路。”
他外表俊逸文雅,內裡卻並不真如女子般柔弱,而同樣有著男子漢當守護婦孺的自覺。要讓他舒舒服服坐在馬上,而比他小、身體也同樣不好的雲若辰卻得走路,這是趙玄無路如何不能接受的。
顧澈撓撓頭,說:“小毛坐你們兩個半人沒問題啊,若辰你抱著雲耀就行了。我和趙玄兩人騎小毛身上它還是不是跑得賊快。”
雲若辰和葉慎言沒什麼感覺,趙玄卻沒好氣地看著顧澈。他和雲若辰都不能算“太小”了,早到了要男女避諱的年紀,同坐一匹馬?這人真是……算了,早該知道顧澈這傢伙是不通事務的!
誰知顧澈卻攤手說:“趙玄你瞪我幹嘛,我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啊,可是這不是非常狀況嘛!你拘泥什麼呀,辰兒肯定就不這麼想。”
“噗嗤”,雲若辰笑了出來:“阿澈你太瞭解我了。”
她轉頭看向趙玄,說:“玄哥哥,阿澈說得對,這種時候拘泥這些沒意義呀。逃命誰還顧得上規矩不規矩啊!”
一直蹲在角落裡忙著砍鹿角的葉慎言,突然冒出一句:“其實,咱們還能走水路!”
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