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屋子裡那婢子你可看清楚了。”夏子衿將話題轉到正事上,擰著眉,一本正經的開口,雙手托腮,面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
夏盛卿捧著泡開的碧螺春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輕慢的笑了一聲,脣角就勾勒出極致的嘲諷來,吐出來的話語尖銳的很,“那婢女穿的那樣奇特,還蒙著臉,我自然是不會忽略。且林潤玉似很是維護她,一個婢子,卻讓他不惜折辱自己也要護著,其中若沒有貓膩,才叫人覺得奇怪。”
夏子衿與他對視一眼,皆是會心一笑。林潤玉並非蠢貨,在他二人走後就意識到自己之前護著黑衣婢子的行爲太過突兀,與他以往的表現(xiàn)格格不入,恐怕讓夏子衿他們對黑衣婢女的關注更多了。
他皺眉,“你明日換件衣衫,不要再穿黑色了。”
好在她一直蒙著面,沒叫人看清楚她的樣貌,換個打扮,夏子衿想必是認不出來她的。黑衣女子有些不悅的皺眉,見他面容嚴謹,口吻更是不容拒絕,還是應了一聲,躬身退了下去。
而影一墜在那大夫身後,隨著他一道進了醫(yī)館,不等他關門,就在大夫慌張的神情中,一隻手掌搭在門框上,略一用力,整個身子就在門關上前擠進去。
大夫駭?shù)拿嫔珣K白,差點兒哭出來。影一瞧著他這副慫樣子,雙手環(huán)胸冷笑一聲,“你不必緊張,我是九千歲派來的人,先前的事情你做的很好,這是王爺給你的賞銀,拿了它,快點離開京城,若不然,就是王爺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影一從袖子裡摸出早先就準備好的荷包,對著大夫拋過去。大夫原本還有些不願意,不想離開他賴以生存的醫(yī)館,然而等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荷包,掂量了兩下,就眉開眼笑,毫無阻礙的點頭同意。
他迅速去了後堂,喊醒自家夫人和孩子,收拾包袱離開。馬車不多時就趕過來,在外頭停著,影一目送著大夫一家子上了馬車往城門方向駛去,這才鬆了口氣,轉身回公主府。
府裡安靜的很,他走了幾步就曉的夏子衿和夏盛卿還在林王府沒回來,因爲擔心自家主子吃虧,他半點猶豫都沒有,轉身就準備前往林王府助自家主子一臂之力。
但他這一腔熱血註定要暫時收起來,他剛走到門口,就望見標有公主府標誌的馬車緩緩駛來,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耐T诠鞲箝T口,裡邊當先走出個身材修長如玉的男子來,車簾跟著被挑開,夏子衿溫婉的模樣隨之露出來,由夏盛卿扶著踩著腳蹬下車。
影一連忙上前行禮,夏盛卿淡淡的揮手,示意他退下,目光一直焦灼在夏子衿身上,半點都不肯分給別人。影一嘴角劇烈的抽動兩下,見自家主子被迷的神魂顛倒,無奈的搖頭嘆息,心裡頭對夏子衿更加恭敬起來。
夏子衿身上披著白色裘襖,張嘴呵了一口涼氣,進了屋子,還沒來得及喝上一碗熱湯,就聽外頭管家跑來說事皇長孫求見。夏子衿頓了頓,自打她立了十皇子爲帝之後,夏啓軒就恨她入骨,又擔心她對他下手,一直不肯登府,今兒倒是奇了,倒是跑過來了。
她與夏盛卿對視一眼,繼而站起來,走到他跟前,挽著他的胳膊,一路走向花廳。遠遠的,就看到夏啓軒一臉焦躁的坐在原地,屁股底下好似有針扎著似的,動個不停。
“皇侄兒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夏啓軒在她話語響起的一瞬,刷的一下擡起頭,視線毫不掩飾的落到她的小腹上,可惜夏子衿穿的寬鬆,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夏啓軒若無其事的挪開目光,起身行禮,心裡憋著股氣,多少有些不甘心。夏子衿定定的看著他,“你今日來,是爲了什麼?”
二人之間除了沒有當面撕破臉開罵,背地裡早已經是你死我活,這一點,夏啓軒不會不知道,但他還是上門來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夏啓軒這麼熱切的迎上來,可不是來自找羞辱的。
“皇姑姑,侄兒今天來,是有一事要與姑姑說。”夏啓軒望了眼夏盛卿,心頭冷笑連連,這消息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打探到,再給他一些時日,他就能調查的清清楚楚,但對方似乎發(fā)現(xiàn)他在查探,這段時間全都龜縮起來,半點風聲不露。
他今天來,就是要將打聽到的消息告訴給夏子衿,若這消息是真的,對於夏盛卿來說,就是一次毀滅性的打擊,只要夏子衿倒臺,年幼的十皇子算什麼,這大萊的皇位還是他的。夏啓軒眼底劃過狠厲,對於夏子衿立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爲皇帝,心裡頭很是不忿。
尤其是,她針對自己的原因,竟是爲了個低賤的婢女。夏啓軒的面孔有一瞬間的扭曲,但很快就恢復正常,“皇姑姑,此前襲擊侄兒府上的那些刺客已經查到一些端倪,似是前朝餘孽。”
夏子衿心口一顫,手中的茶盞差點打翻,詫異的看著他,失聲道:“你說什麼?”
她面上的詫異取悅了夏啓軒,略帶挑釁的看了眼夏盛卿。夏盛卿擰著眉,做出不解的神情來,“長孫殿下這樣說,可是有什麼切實的證據(jù)?前朝餘孽,可不是小事!”
夏盛卿意味深長的開口,垂在袖子裡的手掌緩緩收緊。這神情落到夏啓軒眼裡就是他做賊心虛,更加振奮起來。夏啓軒轉而望向夏子衿,“皇姑姑,侄兒有些話要單獨與姑姑說,不知……”
言下之意就是讓夏盛卿先離開。夏子衿不滿的皺眉,擱下茶盞,見他神情堅毅,表情凝重,好似自己不答應,下一秒大萊就要亡國似的,夏子衿猶豫片刻,還是轉頭揉著眉心,略帶歉意的望著夏盛卿,“盛卿,我在這兒沒事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見她當真聽信了夏啓軒的話趕自己離開,夏盛卿當即黑了臉,惡狠狠的瞪了,夏啓軒一眼,轉身就走,半點不拖泥帶水,手指卻是悄悄打了個手勢,暗處的影一和真文手掌都是按在劍柄上,身子繃成一條直線,一觸即發(fā)。
“說吧,到底怎麼會是?弄的這樣神秘兮兮的。”因爲夏盛卿的離開,夏子衿的心情很明顯的煩躁起來,連帶著說話的語氣都不耐煩起來。
夏啓軒被她懟了一下,面色微微一僵,繼而浮現(xiàn)出羨慕且痛心的表情來,“皇姑姑與九千歲感情這樣好,實在是羨煞旁人,只可惜,九千歲並非是良人啊!”
“你胡說八道什麼?”縱然曉的他怕是查到了夏盛卿身上,但是他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夏子衿護犢心切,想都不想就張嘴罵回去,“九千歲是先帝親封,更是允他爲攝政王,你這話,是在質疑先帝的眼光嗎?”
左右她現(xiàn)在是夏啓軒的長輩,權勢也比他大,這還是在公主府,她罵就罵了,怕什麼。難不成夏啓軒還敢還口不成?夏子衿如今看到她,就想起小葵的死因,這般與他說話,已經算是客氣。
但這話落到夏啓軒耳朵裡,就帶了十足的威脅和譏誚。他恨的磨牙,卻也知道夏子衿說的是事實。不知道夏盛卿那個閹人用了什麼手段矇騙了明聖帝,竟然讓他臨死前留下聖旨封他爲攝政王,如今奏摺大多過他的手,實在是氣人。
夏啓軒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神情變幻,好半晌,才勉強擡起笑臉來,“並非侄兒胡說,而是侄兒查到,那些前朝餘孽私底下似是與千歲爺有聯(lián)繫,這一點不得不防。”
“滿口胡言!”在他這些話說完之後,夏子衿就冷冷的盯著他,屋子裡一時寂靜下來,他等的心情忐忑,剛準備再添一句,加一把火,就聽見她尖銳的呵斥聲,渾身一震,張嘴欲說。
但夏子衿沒打算給他再次開口的機會,她撫著自己的手指,直接打斷他的話,“夏啓軒,你少在本公主面前挑撥離間,你莫要以爲你做的那些事情,本公主半點兒都不知曉,趁著本公主還沒改變心意,滾出公主府!”
最後一句話半點情面都沒給夏啓軒留,夏啓軒被她當面斥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甘心的吼了一句,“本王好心來給你提醒你既然不信,日後出了事,可莫要怪本王沒有提前告訴你。”
不等夏子衿有所反應,他一甩袖子,扭頭就走,脣角在轉身的瞬間勾起一抹得意,夏子衿越慌亂,越迫不及待的趕他走,就說明她並非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話,相反的,她已經被他說的那些話挑動了心絃,她之所以氣急敗壞,不過是擔心自己一直以來都是被利用,認錯人而已,這纔將怒氣發(fā)泄到他身上。
若是夏子衿毫無反應,那才真叫他覺得可怕。夏啓軒微微一笑,神情間添了抹得意,走到府門口,擡腳邁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