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 寬闊的瀝青馬路上車流不息,路人三三兩兩穿街走過,都是行色匆匆的樣子。
今天是實習的最後一天。
宋非蘿看著昨晚打進卡里的工資, 直到推門從工作室走出後還是覺得恍惚。
原來不知不覺就兩個月了。
剛纔出門時, 她甚至能從一向嚴厲的陸純眼底也看出一絲不捨, 更別提平日跟她嘮叨八卦的其他姑娘了。
剛纔道別的時候幾個平日裡聒噪的年輕女孩子都輕聲細語的, 讓她險些以爲這是在做夢, 反倒是一旁簽完名冷冷瞥來的杜妍讓她更有實感。
從公交車下車,慢悠悠走在回家路上時,仰頭望著湛藍的天, 路邊香樟樹的味道侵進呼吸,她覺得自己從未像今天這樣享受地走這段路。
想了想, 這段時間, 她遇到了自己以前在二次元關注著的好多人, 鈴木修,lia小連, ……季江呈,姑且也算一個,最意外的,自然屬遇見了景樾。
好像次元之間的那道隔閡毫無徵兆地就驟然撕裂開來了。
本該是件讓人狂喜的事情,但宋非蘿卻有點開始擔心下半學期的生活了。
因爲她以前聽說過, 人在一年裡的幸運和不幸是要對等的。
所以她想, 這段時間的際遇已經比她以往幾年的幸運還多了, 有句話, 叫天上掉餡餅。她覺得今年已經見識到了, 所以她猜不出下半年會倒什麼樣的黴。
更可怕的是,這個倒黴已經有徵兆了。
比如一個禮拜前, 她掛了景樾電話的那場景,還歷歷在目。
當時她只聽見一個“我……”後面便被自己給掐斷了。
宋非蘿悔得腸子都青了,之後也沒臉繼續補救一下。
像打了場仗。
可還沒交鋒她就逃之夭夭了。
之後躺在牀上睜著眼耳畔總迴盪著景樾連日裡說的所有話。
像流金礫石的幻覺,像古城明滅的燈火,霎時如走馬燈般在腦海裡旋開來。
恍惚閉眼,夢到桃花開的季節,澄澈的天空和大片雲霧似的粉桃瓣一線交錯,他站在遠處一株花樹下遙遙望她,看不清神情,她看了一會,脣邊緩緩泛起笑。
想再走近些,卻不能動彈,半步也靠近不了。她想喊他也發不出聲,像一幕默劇,時間到了他就走,她眼睜睜看著。
場面倏忽一轉就是大片空白,她猛地驚醒。
坐起來望了望漆黑一片的臥室,回憶那個夢,竟不覺難過。只是心下忽有些可惜,可惜和他遇見的時候不是桃花開的季節。
不知道這夢是不是起了預示作用,第二天到工作室的時候,就聽說景樾飛回了日本,不知道是因爲工作還是生活,鈴木修也跟著一起,至於回不回來,就不知道了。
她舒口氣,儘量不去想。
把手裡那疊資料按照陸純的要求一點點整理好,覺得大概這就是生活恢復常態的樣子了。
-
直到今天實習結束,走出了工作室,她走在街上神遊。
現在回想起那天的電話,居然會有點想笑,說不清這種不成功便成仁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大概就是個夢。
那通電話帶給她的尷尬反而更能喊醒她,只不過之後又難免後悔當時的逃避。畢竟,哪怕真是拒絕,她也想親耳聽到的。
不過算了。
都已經過去一個多禮拜,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最後連朋友也做不成。而且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她也許就不那麼耿耿於懷了。
在家犯懶,混了三四天日子。
宋非蘿打算在後天開學前最後開一次直播。
這次她大著膽子試著畫了現代風格,草稿畫到一半她隱約覺得彈幕畫風有些不對勁。
【咦,這個現風的受,爲啥頭髮還依舊辣麼長?】
【好像哪裡不太對?】
【這次草稿…這個受的五官是不是有點太娘了昂?】
【我只有一個要求,攻依舊帥就行~】
【emmm似乎老攻畫現耽就是這個路線了,不過還是挺好看的。】
……
宋非蘿壓感筆猛地一頓。
突然沒反應過來。
她畫的明明是一男一女啊喂!
這麼明顯的臉部線條看不出來嗎?
面無表情地看著這羣彷彿進錯了直播間的彈幕,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摔板子。然後再面無表情地敲上幾個字,但想了想又刪了,直接開口。
“今天畫的是BG啊愛妃們。”
說完後彈幕足足停了十來秒,緊跟著開始瘋狂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面的笑死我了!】
【今日最佳哈哈哈哈!】
【前面彈幕的旁友們臉還好嗎?】
【哈哈哈前面是不是想笑死我好繼承我的炮哥?】
【一直覺得是BG的我終於敢光明正大說話了。】
【蘿蘿原來也畫BG?】
【哇哦,蘿妹子聲音挺好聽的!】
【別光顧著吐槽啊,友軍們,上色梗呢?】
【求不上色2333】
【求不上色。】
……
於是畫風一轉彈幕最後又刷成了“求不上色”的隊形。
宋非蘿看得熱血翻涌一陣心塞。於是決定說些什麼來重樹形象。
於是當即就抄起數位板:“哎哎,不是我吹,這次上色毀線稿不存在的!”
“畢竟我最近奮發圖強超認真地在練上色好不好!”
【有多發奮?】
【發奮得像大橋頭底下算命的嗎?】
【你說的很好,我選擇排上色毀。】
【說的很好,我也排上色毀。】
【同排上色毀哈哈哈!】
……
宋非蘿:“……”
這些個虛假粉絲情誼。
她覺得買個水軍情誼都比這牢固。
但其實線稿還有大半沒畫好,離上色還早得很,壓感筆戳到右邊調整筆刷數據的時候她瞥見一條彈幕:
【不過話說,蘿攻最近畫bg的次數的確多了,該不是脫單了?】
【…有可能?】
【如果是真的,三年老粉表示老婆被搶了,哭唧唧。】
【噫,蘿攻不要你的錦樾男神了麼?】
【前面的注意不要亂刷其他人名。】
結果最後一條剛說完就有人在彈幕裡問了:
【這次的背景音樂好聽,歌名啥,誰唱的?】
宋非蘿想了想,還是在彈幕裡敲上:
【天下蘿攻:《一字岫》,錦樾。】
看戲的彈幕都集體被這句突如其來的打臉笑噴了:
【噗哈哈前面的閉嘴吧。錦樾,蘿攻粉的男人,一個不得不提的名字/滑稽】
……
-
而彼時,那個在日本霸佔了鈴木修的牀,津津有味看著直播的男人,刷著彈幕,驀地心情舒暢了。
勾著嘴角,指尖剛移到手機屏幕右下方,剛想刷幾個禮物,但又突然想起來小姑娘以前說過除免費禮物什麼都不許送的話,思索了一會,還是放棄了。
但這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於是鈴木修一進房間就看見他這副美滋滋的幼稚樣子。
“你別是網戀了吧?”鈴木修看見這個萬年面癱最近總對著手機突然扯開嘴角,很慌。
WWW★ Tтkā n★ ¢Ο
聯想到景樾現實中對女性的冷漠,他覺得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滾。”景樾一把隔開了他想湊近一探究竟的身子。
“呿。”
沒勁。
跟防賊似的。
這手機你家保險箱啊。
鈴木修興致缺缺地轉過頭打開電視機,乾脆不再理他,一屁股坐牀上看電視。
誰知剛坐下屁股上又中了一腳。
鈴木修猛地竄起,回頭瞪著那一臉無所謂的男人。
“要坐去椅子上。”這男人自己愜意地靠在牀頭,下巴朝那邊一揚。
呵,德性。
鈴木修全當做沒聽見。
他不理,他偏要坐牀上。
而且還暗搓搓地想著要是景樾再敢因爲一點小潔癖就踹人,明天他就保證讓見面會的嘉賓名單多出一個來。
不過景樾居然沒再動,但過了會又突然湊近。
“你你你幹嘛?”鈴木修感到壓迫感,回頭拉開距離。
“正常點。”景樾吐槽他:“別說關西腔。”
關西腔它有什麼錯的嗎!
而且你是老子誰啊?
“你手機給我。”景樾繼續淡淡道。
“幹嘛?”鈴木修一臉戒備。
“我是不可能再借給你罵人的!”說著他又趕緊接上。
鈴木修記憶猶新,上回景樾借了他手機加了一個音響監督的聊天賬號把人家罵得狗血淋頭。
原因是他不滿意他每次場景還有切換臺詞停頓的時間。
雖然鈴木修也同樣很不滿那個只會吹逼放空屁的監督。但在心底罵和光明正大地罵是有區別的,所以他壓根沒想到景樾會上去直接懟人家。
而且更扯淡的結果就是,第二天和製作組掰扯了半天,竟然還成功地換掉了那個監督。
鈴木修不由肅然起敬。
但結果換來的是,聊天記錄暴露後,別人竟然指責他鈴木修不尊重前輩。
他冤啊!
於是當時不服氣的他找到這個男人:“你要罵人幹嘛不用自己賬號?”
誰知景樾冷著眼一本正經回他:“我私人賬號不隨便加人。”
……哦。
於是時隔多年,這次景樾又要他拿手機他就立馬警覺。
只見他死死捍衛住自己的手機,皺眉問:“你到底要幹嘛?”
見他還在磨蹭,景樾乾脆直接從他手裡奪過來:“就看個東西。”
鈴木修一不留神被搶了,正要炸毛,卻沒想到景樾拿到手裡後翻了三兩下,居然就還了回來。
拿回手機後翻了翻聊天記錄,沒什麼異常。
再三檢查,也沒發現其他有什麼不對勁,莫名其妙地瞥了那個眉目間隱含得意的男人,鈴木修乾脆選擇起身出門逛街去了。
而牀上的男人翻著微信,點開通訊錄一堆紅色氣泡,一行字突然跳出來,搶眼的很:可添加的朋友。
應該是根據手機號碼推薦的聯繫人。
好奇心驅使,手指一戳點開看,看見那個ID的同一時間,男人瞇了瞇眼。
-
宋非蘿直播完後又一番洗漱,吹完頭髮後懶洋洋地趴在牀上,半歪著身子抱住數位板,隨手塗點東西,也沒怎麼看時間,畫到困了就收拾東西準備熄燈。
一覺好眠。
第二天擡手去關手機鬧鐘後,宋非蘿順便打開了微博。然後就看見了景樾昨天發的一條微博。
【錦_樾:晚安。】
【啊啊啊啊樾殿更博了!!!】
【第一次前排雞凍!】
【原來樾殿還記得微博密碼……】
【這就晚安了?感覺還早吖?】
【還行吧,樾殿作息挺規律的,養生樾hhhhhh】
……
翻了一圈,宋非蘿抽著嘴角,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種每次都無法及時趕上景樾發博的體質。
昨天她好不容易早睡一次,他偏偏就發博了。
不過說起來……也不早了。
算一算,他人在日本,有大概一個小時的時差。不過一想到這裡她忽然竊喜,就好像抱著一個只有她知道的小秘密。
愜意地翻了個身,她喜滋滋地刷完正打算點個贊,手機忽然一震。
她點開一看,愣了下。
居然是季江呈的消息:
щшш? тт kān? ¢ Ο
【Jnsel呈:開學大禮包。】
她有些莫名,伸手點開文件包,然後她才反應過來這是季江呈剛出的廣播劇。
嘶地抽了口氣。
她想起來自己之前好像是答應過幫他弄海報的。
繼續點開作品,從全部工種的圈名看到劇本,然後再點開音頻……聽完之後,她目光落在“開學大禮包”那幾個字上。
倒是沒想到季江呈居然也會冷幽默,她忽然有點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