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尾說起了十幾年前的事。
那時候,他只是一隻有靈氣的黑貓,通人性。第一任主人病死後,它就四處流浪,卻被貓販子抓住,來到了這個它並不認識的澤淵城。只因它通體毛色烏黑髮亮,一雙眼睛格外好看。
貓販子給它吃剩飯剩菜,它從未吃過這些,它只吃生肉。貓販子見它不吃,便開始虐待它。
起初,那貓販子只是想威脅它,奈何它無論如何都不吃一口。日漸消瘦下去,也賣不了好價錢。
貓販子便起了歹心,把它綁起來,砍掉它的四肢,扔在墳地裡。
血染紅了一片泥土,可是它並沒有立刻死掉。它真切地感受著那些痛苦,它只能流淚,它無法動彈。
它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僅僅是因爲吃不下那些東西嗎?它絕望地任雨水沖刷著它的肢體。
血流進棺材,從地裡散發出紅光。
棺材突然炸開,它失去了意識,隱約看見有道光從體內飛出。
再後來,它醒的時候,身體被縫好,只是仍舊動彈不得。
它看著眼前的女人,是化形的貓妖,長著貓耳貓尾。
女人見它醒了,給它餵了一碗五彩的湯藥,又輸了靈氣給它。
“試著動動。”
它艱難地站起來,發現筋骨被靈氣連接著,勉強能動。
它“喵嗚”了兩聲,以示感謝。
女人放下湯藥,“不用感謝我,你也救了我。”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溫業舟很不合時宜地打斷黑尾的敘述。
女人理理衣服,冷笑,“我只是個壞人。黑尾,不用再說了。”
枝黛:“或許你有你的難言之隱,但不可否認的是,你確實做了壞事。立場不同罷了。”
什麼又是好人,什麼又是壞人呢。她突然也不明白了。
女人踉蹌站起來,“小妹妹,你幫我完成一個心願好不好。完成了,隨你處置。”
枝黛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什麼心願要我完成?你能力不比我差。”枝黛收起劍。
黑尾扶著女人坐到凳子上,女人慢慢講起了她的故事。
她叫雪容。她原本只是一隻普通的白貓,可她出生的地方不平凡。
那是仙魔大戰的地點,無數神仙妖魔葬死在那裡。神仙有傳後之道,妖魔也有再生之法。
大戰開始,所有人都知道結局會是怎樣,自然要留點後路,他日再起。
她記得自己誤吞了一顆珠子,沒想到裡面藏了深厚的妖力。她一下子就化成人形了。
雪容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走出那片森林,來到了這個澤淵城。
那年,她認識了一個男人,那男人誇她長得美。她沒跟人類接觸過,並不懂其中的道理。那男人對她很好,知道她是貓妖也沒有害怕,兩個人成了親,恩愛兩不疑。後來,男人日漸衰老,女人卻容顏不改。
男人怕她跟別人跑了,就從道士那裡求來秘法。那道士說,取出她一半的內丹,自己服下,就可以長相廝守。
男人信了。回來告訴雪容,雪容也信了。
她並不知道內丹是什麼,既然男人這麼說,她信他的。
雪容按照道士的說法,將內丹吐出,一分爲二。自己吞下一半,將另一半給男人。
可是道士突然出現,搶走了那另一半內丹,自己吞了。臨走前還不忘謝謝男人。
雪容打不過那個道士。
男人急了,讓她把另一半內丹吐出來,再分一次。她只覺得可笑。
內丹吐出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心臟都停止跳動了。她才明白內丹是什麼東西。可惜她太天真了。
雪容一掌推開男人,轉身要離開,男人苦苦哀求道歉,她心軟了。男人抱著她,她沒有拒絕。
突然,她動彈不得。
原來,男人還有張定身符。
男人被打了一掌,自知時日無多,他要雪容給他陪葬。
於是,他把雪容活埋了,跟自己一起。
男人沒多久就嚥氣了,只剩雪容一個人動彈不得,無邊無盡的黑暗包裹著她。可憐她懷著他的骨肉,還沒來得及跟他說。
她知道,自己某天會撐不住跟孩子一起死在這裡,可是她不甘心。
也許上天眷顧她,不忍她這麼死去。
一場雨降臨,帶著靈貓的血液打溼了她的定身符。她破土而出,第一件事就是感謝她的恩人。
當她看到黑尾的慘狀,又氣又悲。
她小心翼翼地撿起零碎的黑尾,所幸還有心跳。她用自己的筋脈給他縫好肢體,輸了好多妖力。她想起肚子裡的孩子。雪容生生把胎兒取出來,用秘法給黑尾續命。那碗五彩的湯藥,就是用她的孩子做藥引。這些黑尾並不知道。
反正,她恨那個男人,這骨肉,不要也罷。
後來,她和黑尾相依爲命。她發現同類可以讓黑尾快速修煉。於是,她就一夜之間抓來所有的貓,黑尾很快就可以化成人形了。
也許是,出於自己的私心,她傷了那麼多同類。
她生的美,總有男人不知好歹來找她。她就一一吸乾他們的精氣,來彌補自己被奪走的另一半內丹。
出了這麼多怪事,這個城就漸漸空了。
她本來也沒想對枝黛他們出手。只是這黑尾沒見過什麼世面,見到修仙的,就造了場幻境,想捉些人給雪容補靈力,沒想到竟動起手來了。
黑尾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許久沒見到這麼充沛的靈力,又對人類懷恨在心,他也只是想著報答雪容。
“好啦,故事聽完了。小姑娘,可以不要傷害黑尾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跟他沒關係。”她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黑尾連忙搖頭:“主人,你去哪我就去哪,不要丟下黑尾一個人好嗎?”
黑尾心智沒有雪容那麼成熟,像個孩子一樣。
枝黛嘆氣,站在各自的立場,好像都沒有錯。
易遲安伸出那只有圖騰的手,“那這樣好了,我收點你們的靈力,化成原型,重新開始修煉,如何?”
雪容點點頭:“似乎是不錯的選擇。沒想到,你一個小毛孩還有這樣的本事。”
易遲安也不知道他有這樣的本事。
只是他獨自出來的時候,殺了只靈獸,才發現他可以吸取別人的修爲。
易遲安掌心朝向他們,“沒有意見我就開始了。”
黑尾抱著雪容笑道:“主人,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雪容摸摸他的頭,“開始吧。”
易遲安閉上眼睛,用心感受掌心的力量。
雪容和黑尾漸漸化成一束光,被易遲安吸入掌心。片刻,地上趴著兩隻貓,一黑一白,一大一小。
或許,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易遲安:果然,力量又增加了。
“哈哈哈,沒錯,就這樣。”易遲安腦子裡傳來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他在夢裡,也聽到過這個聲音。
瀾衡嘆息道:“消息放出去,妖怪已經被殺了。這座城,安全了。”
相百期點頭:“好。”
枝黛不安地看著易遲安,“你這是哪學的。”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易遲安收回情緒,無辜眨眨眼,“天生就會,我也不知道。偶然發現的。”
“下次不許這樣了。”枝黛冷聲道。說完,看了看那兩隻貓,轉身離開。
“好。”易遲安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明白它的好處。快速修煉,也不是壞事。
瀾衡跟上枝黛,他榆木腦袋,並沒有理會易遲安的事。出來混這麼久,他什麼奇怪的事沒見過,就連枝黛片刻之間到了丹定境,他也坦然接受了。吸取別人靈力這一說法,他確實聽聞過。就像他們吃靈獸補身子一樣,性質差不多吧。
溫業舟心想,可能這就是天才吧。
相百期卻暗暗記在心裡,不言不語。
五人離開了這個荒涼的小城。
離開時,小城裡確實空無一人。剛開始的那些壯漢,也煙消雲散。
竟然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不過幻境一場。
兩隻貓一前一後,跑進了密林深處。
枝黛突然想起來,剛剛雪容說,她出生在仙魔大戰的地方,吞了帶有妖力的珠子才化成人形。
這可不妙。有其一,必有其二。這意味著,還有很多像雪容一樣的妖魔,得到了前輩遺留下來的力量。
或許,此刻正在爲禍一方。
她得趕緊告訴師父和爹爹。她也得抓緊修煉了。她有預感,不久的將來,也會同數百年前一樣,仙魔大戰,死傷慘重。
到那個時候,誰出來保護世人?
五個人各懷心事,回到了學院。
【洛水殿,川澤軒】
易遲安看著掌心的圖騰。
錯覺嗎?好像又黑了一下。
放棄這種修煉方法?
不,不可能。他要變強。這樣,就沒有人會覺得他是個累贅,也就不會有人說他配不上了。
他有要保護人。 他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的。
所有人沉沉睡去,枝黛卻突然驚醒。她猛的睜開眼,從牀上坐起來。
手釧又在發燙。
好像從那個小屁孩進了雲生院,手釧就經常發燙。
特別是這次行動回來,手釧更燙了,燙得她想把它摘下來。可惜它好像鑲在手上一樣,怎麼都弄不下來。
平日裡,手釧都是涼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