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季連清飛奔入季連朗的懷裡,將整個身子都埋在季連朗的懷裡。她雙手緊握在季連朗腰側,她好害怕這又是自己在做夢,夢醒了,她還是一個人孤獨的在楓城。
季連朗一手緊緊抱著季連清,一手輕撫著她的長髮,溫柔的在她耳邊說道,“傻清兒不要哭,大哥終於找到你了,以後再也不會讓清兒離開大哥了。”他的聲音也忍不住顫抖起來,眼裡漸漸涌上薄薄的霧氣。
懷中的人是那麼的真實,似乎在一瞬間填滿了他空虛這麼久的心,他尋了這麼久,終於讓他找到了清兒,一想到清兒在外面受了這麼多苦,他的心比被凌遲了還要痛百倍。
淚水像是泄了閘的水壩,一旦涌出就再也收不住,季連清將頭深深的埋在季連朗胸前,沒一會淚水便打溼了季連朗胸前的衣襟。季連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從他懷中退了出來,歉聲笑道,“大哥,對不起,把你衣服弄髒了。”
季連朗這才得以好好看看季連清,他溫柔而又緊張的望著她,好似自己一眨眼她就又會從眼前消失,看到季連清越發尖瘦的下巴,他心疼的說道,“清兒,你瘦了許多,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是不是?”他擡起手輕柔的撫上季連清的面龐,溫柔的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季連清搖搖頭,笑道,“大哥,清兒在楓城過的很好,大哥不要擔心。”
“嗯,我們清兒長大了,知道照顧自己了。”季連朗溫柔的說道,眼底深處還是忍不住漫涌上無數的疼惜,他知道清兒是害怕他擔心纔會這麼說,她一個弱女子,流浪在外,一定受了很多非人的苦楚。都怪自己,都怪他沒有保護好清兒,以後,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清兒,絕不允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忘了身後的西鑰昇。
西鑰昇看著兩人如此親密的動作,臉色十分不好看,比變天的烏雲還要黑,他實在忍無可忍,冷冷的在他們身後咳嗽了一聲,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卻沒想到兩人根本沒有在意,依然沉浸在重逢的喜悅裡。
一陣秋風吹過,將他身上的白衣吹的獵獵生響,一股暗流在亭內激涌。
“小姐,映月終於見到您了,那日映月一覺醒來,他們告訴映月小姐墜下了懸崖,映月怎麼都不相信。映月好害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小姐了。”映月走到季連清身旁,淚水從眼眶中翻滾而出。
季連清這才發現不僅是大哥來了,連映月和墨都來了。她忙用錦帕替映月擦去眼淚,哽咽著笑道,“傻映月,我才哭完,你又哭了,再哭大哥要笑話我們了。”
映月緊緊的握住季連清的手臂,目光將季連清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確定她完好無損後,才終於放下心來,“小姐你沒事就好,小姐以後再也不要拋下映月一個人了,映月好害怕。”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往下掉,怎麼都停不住。
季連清無奈的搖了搖頭,她向來是知道映月愛哭,安慰了好一會,她才終於停了下來。
“小姐,都是墨沒有照顧好您,才還您受了這麼哭,請小姐責罰。”墨突然對著季連清跪了下來,沉重的低著頭,一頭墨發散在臉邊,擋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你這是幹什麼,趕緊起來。”季連清忙走到墨身前,想要扶他起身,“你快起來,那次是意外,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不是你的錯。”
“不,墨的職責就是保護小姐安全,卻因爲墨的失職,害小姐被奸人所害墜下懸崖,墨甘願受罰,請小姐責罰。”墨的脊背挺得筆直,他一直都認爲是自己沒能保護好小姐的安全,才害了小姐受了這麼多苦,若是小姐不責罰他,他此生都不會安心!
季連清自是知道墨的脾氣,他的脾氣比牛還倔,一旦認定的事情就很難改變。若是不答應他,怕是他永遠都不會起身。季連清焦急的說道,“好了好了,你先起來,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是。”聽了季連清的話,墨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他靜靜的退到一邊,像是空氣一般,安靜的會讓人忘記他的存在。只要他此生能默默的守著她,他已足夠。
西鑰昇終於是忍不住了,一邊是一家大團圓的溫馨畫面,他倒是被某人忘的一乾二淨了,想到這,他就覺得心裡一口氣堵得慌。
他又低低咳嗽了幾聲,這次終於引起了季連清等人的注意。
季連朗雖然心裡十分怨恨西鑰昇,怪他沒有照顧好清兒才害她墜了崖,可今日能再見到清兒,也是他及時通知爹爹,他們才能這麼快趕到楓城。
心裡雖然有十萬個不願意,可他還是走到西鑰昇面前,十分禮貌的向他請了安,“草民季連朗,參見昇王。”
西鑰昇脣角掛著如沐春風的笑意,可季連朗卻沒覺得他的笑有多溫暖,而是感到了冰冷之意,他淡淡的笑道,“大哥不用多禮,大家都是一家人,無需見外。”他說話的時候,目光從季連清臉上輕輕滑過,狹長的鳳眸裡閃過一絲曖昧。
季連清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這個人真是無恥,誰和他是一家人!
季連朗恭敬的答道,“昇王還是喚草民的名字吧,草民自知身份低下,不敢當此稱謂。”
西鑰昇輕聲笑道,“本王與清兒是陛下親賜的姻緣,大哥自然當的起這個稱謂。”
季連清擡眸看向西鑰昇,發現他正好也在看自己,眼裡光芒閃爍,他瞇了瞇眼對季連清笑道,“清兒說是嗎?”
季連清狠狠瞪了他一眼,西鑰昇抿脣輕笑著,“好了,你們一路趕來,想必也是累了,本王已在楓城爲你們定了最好的客棧,先去那裡休息後再做打算吧。”
季連清沒想到,西鑰昇居然如此心細,已經爲大哥他們在楓城定好了客棧,難道他早就知道大哥他們要來嗎?她不禁疑惑的看了一眼西鑰昇,卻發現西鑰昇臉上一副神秘的笑意,像是在說,要想知道答案,那就乖乖來問我啊……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一般,季連清的臉頓時就紅了,她瞪了一眼西鑰昇,心想,無恥,她什麼時候說要問他,自作多情!
西鑰昇很是無辜的笑了笑,今天他可是被清兒瞪了好幾次,往日裡清兒對他不是謙和有禮、就是冷漠淡然,他從未看到她像此刻般天真爛漫的表情,看來他這次的決定果然是對的,清兒見到家人,真的比之前活潑了許多。
想到這,他的心情也突然明媚起來,連走路的步伐都比往日要輕快。
最後季連朗等人並沒有住進西鑰昇爲他們預定的客棧,而是去了季連清在楓城的住處。
季連清本還擔心西鑰昇與白洛黎會像往日一樣,一到晚膳時候就出現在飯桌上,可今日他們像是空氣般都消失了。她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西鑰昇知道大哥他們到來,給他們一家人留下了單獨相處的時光,所以沒有出現,而白大哥,怕是早已被西鑰昇的人攔住了吧。
她以前從未發現西鑰昇竟然也是如此心細之人,連晚膳這麼細的事情都能替她想到,她的心裡突然涌上一絲暖意,淡淡的卻很溫暖,將她的心溫柔的包裹著。
“清兒?清兒?”
“啊……大哥。”季連朗連喚了她幾聲,她纔回過神。
季連朗見她神情恍惚,有些擔憂的問道,“清兒,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季連清搖了搖頭,笑道,“大哥,我沒事,可能是今天有些累了吧。倒是大哥,從嶧城趕過來,一定是累壞了吧。”
季連朗擡起手,溫柔的撫摸著季連清烏黑的髮絲,寵溺的笑道,“大哥不累,爲了清兒,大哥做什麼都不累。”
季連清看著季連朗溫柔的笑意,眼中漸漸有了溼意,在她眼裡,大哥的笑容是世上最純淨最明媚的笑容,就像是迎著太陽的向日葵,讓她覺得十分溫暖和安全。
“咦,小姐,爲什麼從回來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見到王爺?”映月突然開口問道,她雖然十分害怕西鑰昇,每次見到他都會驚恐的想起昇王府那頓差點要了她的命的板子,可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問了。小姐一人在外,王爺不是應該陪伴在左右,好好照顧小姐嗎?爲什麼將小姐一個人丟在這裡?
季連清的臉刷的就紅了,她伸手輕輕的在映月臉上擰了擰,嗔笑道,“看來這麼久不見小姐,說話越來越沒用分寸了,看我以後不好好管教你,叫你多話。”
“哎呀,小姐,映月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映月笑嘻嘻的搖著季連清的手臂,在一邊撒嬌的說道。她知道小姐疼她,肯定不捨得真的責罰她。
季連朗揮了揮手,“好了,你也回屋休息去吧。”
“是,大少爺。”映月乖乖的放開季連清的手,退出了房間。
季連朗無奈的笑道,“這個映月,這麼多年你就一直寵著她,在你面前什麼話都敢說。這次要不是她非要求著我帶她一起來,我本也沒準備帶她一起過來的。”
季連清笑道,“大哥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自小你一看見女孩子的眼淚,不管對方什麼要求你都會答應。”她想起這些年,她就是利用大哥這個弱點,不知騙了大哥多少次,讓大哥帶著自己偷偷溜出府、教自己騎馬……
季連清倒了一杯茶水遞到季連朗面前,“大哥,這裡也沒有上好的茶葉,大哥就先將就著這個喝吧。”
茶盞裡捲起輕煙嫋嫋,季連朗覺得一定是水汽進了自己眼裡,他的眼裡纔有了水霧。他拿起茶盞,用杯蓋將水上的茶葉掠到一邊,將茶水一引而盡,“大哥什麼時候這麼嬌慣過。”
可是他的心卻驀然一疼,清兒擔心自己在這裡住不習慣,可清兒是爹爹和他最珍貴的人,卻一個人在楓城受了這麼多苦,想到她每日過著如此簡素的生活,他的心又忍不住開始痛起來。
季連清釋然的笑道,“大哥經常隨爹爹在外闖蕩江湖,什麼苦沒有吃過,自然是不會介意的。”
季連朗伸手握住季連清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是如此纖小,就像不長肉般,瘦弱的只剩下了骨頭,他愧疚的說道,“清兒,都怪大哥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在楓城吃了這麼多苦。”
季連清搖了搖頭,“大哥不要自責,清兒在楓城沒有受苦,而且發生那樣的事,是誰都不想看見的。”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問道,“大哥,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在楓城的?”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一定與西鑰昇有關。
“是昇王。大約半月前,爹突然收到了昇王府秘密傳來的一封信,說昇王已經在白楓國的楓城找到了你,讓爹安心。可是沒有見到你安然無恙,爹始終不放心,於是立刻給昇王回覆了一封信,說他會派我來楓城一起接你,所以纔有了大哥此次的楓城之行。”
真的是他!雖然季連清已經猜到,可真的從大哥口中聽到,她的心裡依然有著一種難以言述的複雜情緒。他看出來了她獨自在楓城的孤獨,便傳信給爹爹告訴他們她在楓城的下落,還爲大哥他們安排好了一切,她從未想過,西鑰昇會親自爲她做這些事情。
一種複雜的情緒在心裡翻滾著,季連清覺得越來越看不懂西鑰昇了。他不是那個冷酷無情的昇王嗎,爲什麼會爲她做這麼多?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卻不想再想。
季連清不想再談論西鑰昇,便轉移了話題,問道,“大哥,爹爹一切都好嗎?”她莫名的消失這麼久,想必爹爹一定十分擔心。
季連朗眉頭微微皺起,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也變的低沉起來,“清兒,大哥本不想告訴你,可又怕你擔心,還是如實和你說吧。你突然墜崖的事情,對爹打擊十分大,他在你墜崖第二日便親自來到崖邊尋你,一連在懸崖邊呆了三天沒有閤眼,無論我們怎麼勸他,他就是不願意離開。後來終於在第三天,他的身體再也撐不住,昏迷了過去。之後便生病倒下了,在牀上臥了快一個月才漸漸好轉。”
季連朗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緩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可你墜崖的事情對爹打擊實在太大,他從那之後身體便大不如前,對府裡的生意也漸漸不再過問,逐漸都轉給我接手。清兒,大哥臨行前,爹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平平安安的把你接回嶧城。”
季連清的眼淚終於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大哥,都怪清兒不孝,才讓爹爹如此擔心。以後清兒只願守在爹爹身邊,一輩子孝順爹爹。”她與西鑰昇再無關係,即使回到嶧城,她也不會再回昇王府。
“傻清兒,爹現在已經沒事了,只要你有這份孝心就足夠了。”季連朗心裡或多或少有些明白,清兒與西鑰昇怕是在鬧彆扭,不過清兒生西鑰昇的氣,他倒是十分解氣,畢竟是因爲西鑰昇沒有照顧好清兒,才害得清兒墜下懸崖。
可生氣歸生氣,清兒昇王妃的身份卻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他輕聲嘆了口氣,“清兒,大哥知道你心裡怨恨昇王。只不過你終歸是嫁給了昇王,現在已是昇王妃,這是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你明白嗎?”
季連清嘲諷的笑道,“我從墜崖之後,便不再是以前那個季連清,況且他貴爲西流國的王爺,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王妃,我不過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罷了,又有誰會記在心裡。”
季連清嘴角的笑意是那麼嘲諷,讓季連朗覺得此刻的她,十分冷漠疏離,那清冷的語氣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根本與自己無關。
這樣的清兒,讓他覺得十分的陌生,他眉頭輕蹙,輕輕的喚了一聲,“清兒……”安慰的話語到了嘴邊,他卻覺得是如此的蒼白。他靜靜的走到季連清身邊,將她摟在懷裡。
季連清將頭輕輕的靠在季連朗的胸/前,靜靜感受著那一下下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每一下跳動都透過她的肌膚傳到了心間,讓她的心變得十分安定。
今夜,是她在楓城感覺到最踏實與平靜的一夜。她靜靜的閉上雙眼,輕輕的說道,“大哥,謝謝你。”謝謝你這麼多年對我無微不至的呵護與關愛,謝謝你不辭辛勞來到楓城接我回去。在我的心裡,你和爹爹,永遠都是我最親的親人。
季連朗溫柔的撫摸著季連清的髮絲,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橘黃的燭火將整個房間染上了一層溫暖而柔和的氣氛,兩人依偎而立的身影靜靜投在身後的牆上,溫馨如夢,讓人不忍打擾。
隔了許久,季連朗的聲音才響起,“清兒,我們需要儘快啓程回嶧城。”他眉峰微凝,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