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清扶著太后慢慢的走在御花園中,以前只是聽人說御花園裡種滿了各種奇花異草,今日一見,才知傳言果然不假。
季連府中雖然也種有大哥和爹爹從各地帶回來的珍貴品種,但與皇家的御花園比,已是不值一提。很多品種她雖未見過,但並未表現的吃驚或者做一些不得體的舉動,而是靜靜的侯在一旁,太后問一句,她才答一句,並不貿然多話。
太后也是喜清淨之人,季連清安靜沉靜的氣質,讓她十分滿意,心中不免又添了一分對她的喜歡。
內侍正準備引著皇帝和太后等人去園中的亭中休憩,兩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來人從一旁的花叢後轉了出來,見到皇帝與太后,立馬走上前,跪地請安,“兒臣給父皇請安,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皇帝淡淡的“嗯”了聲,“平身吧。”
太后循聲望去,看清了跪在地上的兩人,微微笑道,“原來是太子和櫟王啊,今日怎麼想著進宮了?”
太子西鑰昊走到太后身前,恭敬的答道,“回皇祖母,方纔向母后請過安,聽聞御花園中百花競開,就順道過來看看。”
西鑰昇繞過太后走上前,笑著開了口,“太子,四哥。”
當“四哥”兩個字傳入季連清耳裡時,她的身體不由一陣輕顫,西鑰昇的四哥,不就是四皇子櫟王嗎?
當日在聽月樓,櫟王救下她後,她震驚的離去,可不管如何躲避,他們註定是要有相見的時候,她又如何能夠每次都逃避的了?
太后畢竟是過來人,輕輕的握了握季連清冰涼的手,示意她不要在意。
太子最先注意到太后身邊站了一位絕世美人,當下便反應過來,輕佻的目光肆意的停留在季連清的臉上,笑道,“七弟,這位想必就是七弟妹了吧,果然傾國傾城啊,怪不得當日七弟冒死也要請旨賜婚了,本太子現在算是明白了,七弟真是好福氣啊,哈哈哈。”
“請旨賜婚?”季連清心裡吃了一驚,她的婚事背後,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爲什麼太子會說,是西鑰昇向陛下請旨賜的婚?不是因爲櫟王要退婚,陛下爲了保全季連府的面子,纔將她賜婚給了西鑰昇?
西鑰昇平靜的眸光從季連清臉上輕掃而過,笑著答道,“太子殿下過獎了,七弟不過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罷了。若論好福氣,又怎比的上太子殿下,能娶到一舞動嶧城的太子妃,七弟可是至今都記得太子妃當年折腰舞的風采。”
西鑰昇的一席話,引來了太子一陣得意的大笑。當今太子西鑰昊,是皇帝的大皇子,皇后殷氏的獨子,他的太子妃秦氏,就是當年在一次宮宴上以一舞折腰舞而聞名嶧城的,至今還被傳爲佳話,引的無數閨中女子競相模仿,但卻無人能舞的出太子妃秦氏的□□風采。
“好一句‘英雄難過美人關’,四弟,你說七弟是不是好福氣?”太子挑了挑眉,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轉向西鑰櫟,既然戲的主角都來了,他豈有不給他們搭戲臺的道理?
而此時的西鑰櫟,早在方纔聽太子提到西鑰昇的王妃時,便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生生的讓他呆立在了原地,細長的眸子裡洶涌著不可置信的震驚!
是她?怎麼會是她?她怎麼會是季連清,怎麼會是他自始自終都嫌棄想要擺脫的季連清?聽月樓前的相遇,她的嫣然淺笑早已刻畫在他的心裡,第一次,這麼的難以忘懷。可是,爲何她現在卻以七王妃的身份,站在了他面前?
他只覺得有什麼從生命中悄悄滑走了,想要緊緊的抓住什麼,卻覺得前方已經沒了路。
西鑰櫟沉著臉,一步步向季連清走去。他根本沒用聽到太子的問話,此時的他,只想證明一件事情。
“老四!”皇帝在他身後一聲怒斥,可他卻像沒有聽到一般,根本沒用停下的意思,還是向季連清一點一點逼近。今日,他終於明白,那日的她離去前那複雜的眼神,原來,那時她就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
原來,從頭到尾,沒用弄清事實真相的,只是他這個傻瓜嗎?
“清兒,這是四哥,還不向四哥請安。”西鑰昇不知何時擋在了季連清身前,擋住了西鑰櫟想要繼續前進的步伐。
季連清一直低著頭,她現在也是很亂,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裡突然遇到西鑰櫟,她剛欲開口,已被西鑰櫟打斷,“是你嗎?那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本王的身份,所以纔要躲著本王?”西鑰櫟隔著西鑰昇,直直的盯著他身後的季連清,聲音有一絲極力壓制的喑啞和顫慄。
“清兒參見太子殿下、櫟王殿下。”季連清依舊垂著頭,低聲說道。看與不看,答與不答,都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西鑰櫟還想要說什麼,西鑰昇卻沉聲打斷了他,“四哥,清兒已是七弟的王妃!”一字一句,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西鑰櫟轉眸看向西鑰昇,眼裡的晦沉如洶涌的波濤,鋪天蓋地的淹沒了他緊縮的瞳孔,他連連往後退了兩步,突然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妃,七王妃?”笑聲裡透著無力的蒼茫。突然,他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出了御花園,甚至連向皇帝和太后請辭都忘了。
太子的臉上始終掛著一幅看戲的表情,眼裡的厲光一閃而過,輕勾的嘴角掛著不爲人知的笑意。
剛開始他也只是準備看看熱鬧,卻沒想到,這季連清竟是個絕世美人,連他都差點看呆了。他更沒預料到,西鑰櫟居然早已見過季連清,而且從他見到季連清的那一刻,整個人就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沒想到今日入宮,倒讓他發現了這麼有趣的事情。
被西鑰櫟這麼一鬧,衆人也沒了賞花的心情,太后擺了擺手手,扶著季連清回了慈寧宮。
回王府的路上,誰也沒有先開口,馬車內十分安靜,不多時,便到了昇王府。
下車前,西鑰昇先開了口,“清兒,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陪你用午膳了。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季連清輕輕的點了點頭,聲音裡夾雜著一絲疲憊,“王爺若沒有其他吩咐,清兒先告退了。”
西鑰昇站在王府門前,直到季連清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他才收回目光,對著身後年紀在四十多歲的男子吩咐道,“雲叔,吩咐廚房,爲王妃燉一些益氣補血的膳品送去瀾夕苑。”
被喚作雲叔的男子心中一驚,這麼些年,王爺從未對這些小事上過心,方纔他侯在一旁,已注意到,王爺的目光一直追尋著王妃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他才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他在王府當管家這麼多年,心思自然極細,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眼,他還是觀察到王爺方纔目光裡的柔情。
他走上前,恭敬的答道,“是,王爺,老奴這就去辦。”
“以後每日都按時送去瀾夕苑,王妃以後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不可怠慢了。”交代完,西鑰昇徑直回了瀟玉軒。
書房內,西鑰昇靜靜的坐在書桌前,幽深的眸底閃著暗沉如夜的沉光,西鑰櫟今日的表現,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修染,查一下,櫟王這段時間都去了哪裡。”
“是。”修染一轉身,消失在屋外。
西鑰昇靠在椅中,一隻手悠悠的敲打著桌面,他倒是沒想到,西鑰櫟居然認識清兒。
只是,西鑰櫟,你以爲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嗎?若你真的這麼以爲,可是太小看了本王,真正的好戲,纔剛剛開場,本王后面,可爲你準備了一場大戲!
夜色襲捲了大地,沉黑的夜幕掛在天上,天上沒有一絲星光,如一塊巨大的黑幕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此時的櫟王府,更是籠罩在一片陰鬱的氣氛中,每個人都提著小心做事,生怕做錯事惹怒了主子而受罰。櫟王從宮中回來後,臉色就異常的難看,一名侍女因爲茶水太熱了,便被仗責了五十大板遣出了王府。
寒冥一直守在西鑰櫟的屋外,不時向屋內投去擔憂的目光,現在已是戌時,天色早已黑了,主子從宮中回來便將自己鎖在屋內,再也沒有踏出一步。他不知主子今日在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何會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突然,屋內又發出了一陣噼裡啪啦的亂響,他低聲嘆了口氣,想必現在裡面定是亂成一片。
西鑰櫟坐在一片凌亂之中,屋內所有東西被他砸的砸、摔的摔,沒有一處完好。他低著頭,散亂的髮絲遮擋了他此刻的表情,血從他的手中一滴滴往下落,染紅了他半邊衣袖,他卻像是沒有任何感覺,是啊,身體的痛,又怎比的上心底的痛。
西鑰櫟雖是個性子驕傲倔強的人,卻也是個真性情的人。他當初怎麼都不願意娶季連清,是因爲他不想與一個從未謀面而且傳言癡傻的女子在一起。對他來說,女人,從來都是不缺的。他西鑰櫟要娶的女子,一定是此生的摯愛,能與他琴瑟和鳴的人。
那一日在聽月樓,他以爲自己找到了,卻不想,最後居然是自己,親手將她推向了別人。
“西鑰昇!”冷冷的三個字從他的嘴角溢出,漆黑的眸底是一片死寂的潭水,此時卻燃起了憤怒的烈火。現在想想,這一切就像是他精心設計好的一局棋,而他們,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寒冥。”西鑰櫟低沉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
寒冥閃入屋內,俯首在地等候指令,西鑰櫟眼裡冰冷的目光射在他的頭頂,他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凍成冰。
“立刻去查,西鑰昇究竟是什麼時候回的嶧城,這期間都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件也不許漏。”西鑰櫟沉聲吩咐。
“是,主子。” 寒冥恭聲應道,黑影一閃飛入了沉沉夜色。
西鑰櫟的手緊緊握在身側,一拳砸向身側的桌角,俊美的表情此刻只剩下冷冽的寒霜,西鑰昇,這件事情,本王絕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