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回到餐廳裡坐下,每個人都身心疲憊。王嬌婻見到父親自殺,嚇得暈過去,被蔣醫生救醒,此時倒在夏末懷裡哭泣。夏末心疼她父母雙亡,身世悲慘,摟著她的肩膀,低聲安慰。薛管家叫出躲在廚房裡的女傭,安排她們整理餐桌,打掃門廳,吩咐廚師重開爐竈,爲大家制作飲食。不一會兒,牛奶、果汁、麪包、沙拉,源源不斷地送上來,擺滿一桌。
薛管家坐在凌德發身邊,把他端詳了一番,感慨道:“凌總,十八年不見,你老得厲害,頭髮全白了,背也駝了。別說你戴了面具,假扮老瘤子,就算不戴面具,在大街上路過,我都不一定能認出你。”
“還不是讓王淵深那龜孫害的!”凌德發感嘆,“從飛機上跳下來,能撿回條命就不錯了。我的脊柱摔壞了,這個背是再也直不起來了。”
“這個人太狠毒了,竟然暗地裡做手腳,想要你們父子倆的命。”薛管家憤恨不已。
“我也是沒防到他有這麼一手,而且是在國外。那天下午,飛機升空不到五分鐘就出事了,駕駛員哇啦哇啦大叫,說的都是外國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凌德發問凌宮梓,“兒子,你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嗎?”
“記得。”凌宮梓回答,“飛機劇烈震動,機艙裡濃煙滾滾,駕駛員講的是法語,我聽不太懂,好像是說油路損壞,控制失靈。突然我的安全帶鬆了,我在艙裡滾來滾去,一股冷風吹來,我就掉了下去,醒來已經在醫院裡。”
“嘿嘿,是我拉開艙門讓你掉下去的。”凌德發說道,“我眼瞅著不妙,要是像電影裡那樣砸到地上爆炸了,咱爺倆一個都別想活。那時飛機已經降到樹林子上方,我索性拼死一搏,先把你放出去,自己跟在後面。哪知飛機晃得厲害,一會兒拉高,一會兒突降,我過了好一陣才找到機會跳出去,所以沒和你落在同一個地點。幸好是這樣,否則被他們找到,一樣弄死。”
“那你是怎麼活過來的?”薛管家問。
“還不是靠自己。我醒來時,天已經黑了。我躺在草叢裡,只有一隻胳膊可以動。我就用這隻胳膊把身子往前拽,不知爬了多久,前面出現了亮光。一羣進山野營的人發現了我,叫了救護車把我送進醫院。”
“你出了這麼大的事,都不和我們聯繫,一個人躺在醫院裡,也沒個人照顧。”薛管家嗔怪道。
“我哪知道是誰坑的我?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我不相信任何人。”凌德發說道,“幸虧我在瑞士銀行裡存過一筆錢,正好派上用處。我在醫院裡躺了一年多,命是撿回來了,身體卻大不如前。”
“凌總真是有先見之明,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薛管家恭維道。
“這就叫未雨綢繆,做什麼事都要給自己留好退路。”凌德發得意洋洋,“我養好傷回國,聯絡以前的心腹手下,得知王淵深已經把公司搞得面目全非,我的人全被他逼走了,我如果回去,不見得就有勝算。不如隱藏在莊園裡,伺機而動。”
“你怎麼想到假扮老瘤子……”
“這個老瘤子是附近的村民,我造悠雲山莊時,他就來幫工。山莊建好後,他要求留在裡面幹活。我打聽過,他老婆已經過世,唯一的女兒遠嫁,他孤單一人,想找個活賺點錢養老。我瞧他老實肯幹,就讓他當了花匠,還把後面一塊沒有派到用處的荒地撥給他,命他種菜供給莊裡食用。”
“怪不得,”薛管家說,“有一段時間花也枯了,草也黃了,我還在納悶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是換了人。”
“沒看出來吧。”凌德發哈哈大笑,“我是貧下中農出身,小時候整天干農活。時間久了,手藝有些生疏,這不,很快就上手了。”
“老瘤子長得醜怪,誰會去注意他。”薛管家問道,“你頂替了他,他去哪兒了?”
“我給他一筆錢,讓他去女兒那裡養老去了。”
“然後你就成了插在王淵深身邊的一顆刺……”
“法國的葡萄園賣了,**的豪宅賣了,幾處別墅也都抵押了,王淵深這個敗家子,只剩下悠雲山莊可以落腳。那天晚上,我瞅著庫房那邊有異常,就去瞧了瞧,發現裡面關了個女人,覺得肯定有問題,說不定是個突破口……”
“原來夏末去救人,是你慫恿的?”凌宮梓插話問道。
“是啊,我年紀這麼大,老胳膊老腿,哪裡救得了人。”凌德發答道,“正巧小姑娘來跟我道別,我就給她一點提示。”
“那麼危險的事,你讓她去做?”
“就是因爲危險,纔要讓別人去做呀。風險轉嫁你不懂嗎?”凌德發理直氣壯。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失敗,她有可能丟了性命。”凌宮梓質問,“你怎麼可以這樣自私?”
“梓梓,跟你爸好好說話。”薛管家勸道。
“沒關係。”凌德發擺擺手,對凌宮梓說:“我給她一個機會,接不接是她自己的選擇。一旦接了,那麼後果自負。你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懂這個道理。”他對夏末笑笑,“小姑娘膽子挺大,你能成功把人救出去,我都沒想到。”
“昨晚的手機也是你扔進來的?”夏末問道。
“猜對了。你在跟王淵深的丫頭說話時,我就伏在灌木叢裡。你要手機,可以,我再給你一個機會。本以爲你們要找人相助,誰知你們這些年輕人,能量太大,簡直就是核彈,把天都炸塌了。王淵深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就是把公司上市,卻被你們攪黃了,我是後悔都來不及。兒子,你也不攔著點。”
“用不正當手段上市,還是算了。”凌宮梓淡淡然。
“唉,崽賣爺田不心疼。”凌德發直拍大腿,“把一副爛攤子丟給了我。”
“凌總,你回來掌權,大家有了主心骨,德利集團就有救了。”薛管家滿臉歡喜。
凌德發哈哈大笑:“我是想養老的,卻被你們拖下水……”
餐廳裡瀰漫著一股焦糊味。
“怎麼回事?廚房裡有什麼東西烤焦了?”薛管家詫異道。
她離開座位,親自去查問,剛拉開餐廳門,一股濃煙就撲了進來。衆人驚恐,紛紛起身。蔣醫生拿餐布捂住口鼻,探頭出去張望了一下,立刻縮回來,關上門,說道:“走道里全是煙霧,什麼都看不清,一定是著火了。”
餐廳在一樓,大家並不擔心逃生。薛管家打電話給張強,讓他帶人過來救火。張強在電話裡說,二樓著火了,燒得很厲害,他們已到大門外,裡面煙霧太大,進不去。
衆人這纔有些著慌。夏末去開窗戶,卻打不開。因整幢樓裡採用了中央空調系統,窗戶大都封住了,只在頂部留了兩扇小窗可以開啓。凌德發操起一把椅子就要砸玻璃,薛管家攔住說:“大家別慌,跟我走。餐廳隔壁就是廚房,廚房裡有一扇小門,直通外面。”
她扶著凌宮梓帶領衆人出門右拐,進入廚房。廚房裡空無一人,小門開著,廚師和女傭都逃走了。大家走出門外,擡頭看時,一股股黑煙從二樓窗口噴出,把整座樓房包裹住。
張強匆匆趕來,凌德發問:“悠雲出來了沒有?”
“沒看到,”張強回答,“太太沒和你們在一起嗎?”
凌德發急得跳腳,朝樓上大喊宮悠雲的名字。凌宮梓突然推開薛管家,衝進廚房。衆人一愣,夏末反應快,跟了進去。只見凌宮梓拿起兩塊溼毛巾包在頭上。夏末剛叫了聲“別去。”身後薛管家搶上來,伸手去抓凌宮梓。但她晚了一步,凌宮梓的身影已沒入濃煙中。薛管家大叫一聲,跟著跑進去,卻被衝進來的保安死死攔住,架了出去。
鮮紅的火舌從樓頂噴出,黑煙滾滾直衝天空。薛管家癱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凌德發對著手機大叫:“消防車,趕緊,趕緊的……”
警笛聲由遠及近,兩輛警車開進莊園,停在樓前,幾名警察從車裡出來,望著熊熊燃燒的樓房,束手無策。孫所長也在其中,著急地搓著手詢問:“怎麼回事?早上還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樓裡響起爆炸聲,樓頂開始坍塌。
“消防車怎麼還不到!”凌德發氣得把手機摔在地上,叫道:“裡面有兩個人,誰進去救人,我給他一百萬……兩百萬……”
薛管家哭喊道:“誰去把宮梓救出來,要多少我就給多少……”
重賞之下,有兩個保安嘗試著衝進去,剛走到大門口,一股濃煙夾雜著熱浪涌出,玻璃大門盡數炸裂。兩人受到氣浪衝擊,滾下臺階。薛管家見狀身子一挺,暈了過去。
濃煙被風吹散,臺階上出現一個身影,步履蹣跚,搖搖欲墜。他從火窟中走出,渾身薰得烏黑,只有一雙眼睛熠熠閃亮,手裡還橫抱著一個人。
“夜王!”夏末低呼一聲,淚水溢滿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