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迷糊男面前,低著腦袋,沉默不語。
“今年是什麼年份?”迷糊男坐在原本屬於孫二的椅子上,看了一眼桌子上面那隻被啃了一半的肉光膩膩的豬蹄,“你將它吃了吧。”
女人有些驚訝地看了迷糊男一眼,生怕迷糊男再收回這個允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枚散發(fā)著陣陣香味的豬蹄搶到懷裡,然後快速地跑向乞丐羣中,將豬蹄遞給了一個年老的乞丐。
年老乞丐接過豬蹄啃了兩口,然後將豬蹄依次的傳遞下去,等傳到女人手中時,已經(jīng)只剩下骨頭了。
迷糊男無奈地?fù)u了搖頭,在迷糊男的眼中,那女人自己都無法保住卻又同情另外一些人的行動很是可笑,但是,他並不想笑,因爲(wèi)他知道,這是一個真正的人應(yīng)該擁有的東西。
不像他,他在墮落了之後,便沒有再將自己當(dāng)成一個人了!
正待要叫那女人過來,那女人卻先跑了過來,“爺……你有什麼要問的?”
“剛從房子上摔下來,撞到的腦袋,我想知道,今年是什麼年份?”迷糊男假裝腦袋很痛,揉了揉腦袋問。
“今年是崇禎十年,歲丙子,再過兩月就要過年了……”女人實在是有些不明白,面前的男人不像是傻瓜啊!怎麼連大明的年號年份都不知道!
“崇禎十年?”迷糊男嘆了一口氣,作爲(wèi)一個餘業(yè)的歷史愛好者,他知道崇禎十年代表著什麼。崇禎十七年,也就是再過七年,明朝就要滅亡了,那個時候,吳三桂引清軍入關(guān),李自成,張獻忠叛亂,雖然南明王朝在南京匆匆成立,可是也無法支撐整個戰(zhàn)局。
最後的結(jié)果是,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由漢人建立的封建王朝自此結(jié)束。
迷糊男名叫朱夢龍,以前是歷史系的本科生,生性喜歡歷史的朱夢龍,被人說無能之人,連他父母都對他失望至極,爲(wèi)此,他走向了社會,從一個最低層的小混混開始,經(jīng)過十?dāng)?shù)年的血腥,最終成爲(wèi)一個黑道大哥。
而在表面上,又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最後的結(jié)果是,他喜歡歷史,被衆(zhòng)人認(rèn)爲(wèi)是最高雅最有深度的愛好,而那時的他,也只是一個業(yè)餘的歷史愛好者了。
所以,他一向自嘲,社會的現(xiàn)實是,無論你用什麼手段賺到錢,成爲(wèi)一個‘成功’人士,那麼,你的所有的以前被人看不起的愛好,都會套上一層光環(huán),社會已經(jīng)不知所謂的全被利益充斥。
日本侵華時,戰(zhàn)爭使得讀書人高呼,喏大的中華,竟沒有一個能放下讀書人書桌的地方!
而他來的那個時代,雖然和平多年,卻沒有人願意放下書桌了!如果偶爾有那麼兩個不認(rèn)清現(xiàn)實的人,想要搞什麼理想,夢想之類的東西,得到的結(jié)果不只是外人不理解,連自己家人都會鄙視。就像朱夢龍的過去一樣!
女人見朱夢龍一臉的驚訝與感嘆,慢慢地退向乞丐羣。那裡,衆(zhòng)乞丐圍在一起,靠著身體來抵抗呼嘯而過的北風(fēng),一點點零碎的食物,根本無法填飽他們飢腸轆轆的肚子,更不用說,以食物的熱量來抵抗外面的寒風(fēng)了。
“你叫什麼名字?”感嘆歸感嘆,驚訝歸驚訝,無論在什麼樣的環(huán)境之中,朱夢龍心中所想的,都是要努力的生存下去,用他的話說就是‘既然無法改變世界,那就選擇適應(yīng)這個世界,哪怕墮落至地獄的深淵’。
“啊?”女人聽到那個令她恐懼的男人這麼問,有些蠟黃的臉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羞澀地看了朱夢龍一眼,低頭不語。
“怎麼?名字還保密?”朱夢龍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我的名字叫朱夢龍,祖籍是安徽!”說完,擡步打算離開關(guān)帝廟。
“奴……奴名叫媚兒,劉媚兒。”女人緊跟了朱夢龍兩步,“爺……你……要到哪裡去?”
“怎麼?不離開還待在這裡啊?”朱夢龍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爺……爺?shù)摹以谀难e?”劉媚兒見對方瞪了自己一眼,嬌小玲瓏的身子縮了縮,神色中掠過了一絲的恐懼,不過,還是鼓起勇氣問了這麼一個她非常想要知道的答案。
劉媚兒的這一問,卻讓朱夢龍擡起的腳步停了下來。
“是啊?老子的家又沒在這裡?又能到哪裡去呢?”
朱夢龍的喃喃自語,似乎給了劉媚兒希望一般,“爺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留在這裡,我們一起活下去……”
“活下去?”朱夢龍冷笑了笑,轉(zhuǎn)首看了看那些身著破爛衣衫在寒風(fēng)被凍的瑟瑟發(fā)抖的乞丐,“與你們一起?靠乞討活下去?過著有一頓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裡的日子?老子沒興趣!”
劉媚兒心中升騰起的那一點希望之火,被朱夢龍那近似冷酷的話給扼殺。
見女人一臉的失落,朱夢龍轉(zhuǎn)過身來,坐在冰冷的臺階上,“不過,如果你們都願意聽我的,我道是可以改變一下你們的生活狀態(tài)。”
朱夢龍停下了腳步,要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上生存,他需要建立自己的勢力,當(dāng)然,他完全可以找另外一羣乞丐,但是,一向冷血的他,卻因爲(wèi)那醜陋的女人一個失落的眼神而決定留下來,用這批乞丐,爲(wèi)他爭取活下去的機會,又或者說爲(wèi)他提供一個優(yōu)質(zhì)的生活。
“爺……你的意思是說……你要幫我們?”劉媚兒一臉的喜悅:“如果能夠讓我們吃飽飯的話,我們都願意聽爺你的話。”
生怕對方不相信自己,劉媚兒跑到乞丐羣裡,對一個年老的乞丐說了朱夢龍的話。
“傻丫頭,這世上有誰還願意幫咱們這些人啊!你要當(dāng)心些,莫要上了那人的當(dāng)。”年老的乞丐看了一眼坐在臺階上的男人,輕嘆了口氣,勸誡這個小姑娘。
“是啊……他打了孫二……不過是想要我們效命於他,給他乞討更多的東西罷了……大妹子……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好人了……你千萬不要相信他……”
“他走便走好了……咱們沒人管……活的更自由一些……大姐姐你讓他走吧……”
衆(zhòng)人七嘴八舌地在劉媚兒的耳邊低語,生怕他們的話被對方聽了去,引來對方的打罵。
“他……他不是那種人……”劉媚兒看了一眼坐在臺階上沉思的男人,有些激動地說道:“我……我相信他是好人!”
“是不是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給咱們弄來吃的,如果能夠讓咱們大家都有好日子過,就算他是強盜,咱們也樂意跟著他,大傢伙,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是這麼個理,他走了,咱們是得了自由,可是保不齊哪天還有像孫二那樣的人到咱們這裡來。丫頭,你與他說得上話,去告訴他,只要他能讓咱們過上好日子,咱們就將命給他了。”
……
在討論了一陣之後,最終,大多數(shù)的人都同意了先跟著朱夢龍混一下……
“爺,我們只求一日三餐……”劉媚兒跑到朱夢龍身邊,低聲說:“如果爺你真的可以幫我們的話,我們的命都是爺你的……”
“嗯……很好!”朱夢龍看了看這些乞丐,從中挑選出兩個還算是健康的乞丐問:“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爺,小人名叫狗蛋,不知道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一個長的憨頭憨腦男人,呲著一口的黃牙的大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小人姓王名叫鐵勺,今年三十五了!”另一個看起來有些精明的男人見朱夢龍的目光看向自己,連忙回答。
“嗯……告訴我這條街是什麼街?有哪些幫派?至於其他的人,該要飯的去要飯,別在這閒著,今天晚上回來,我讓你們都有酒肉可吃!”朱夢龍揮了揮手,讓衆(zhòng)乞丐散去了。
對乞丐來說,能夠填飽肚子是最重要的事,想要讓這幫乞丐真正的效忠自己,朱夢龍知道,首先他要解決這些乞丐的溫飽問題。
雖然衆(zhòng)乞丐不相信這個穿著古怪的男人可以讓他們吃肉喝酒,但是,既然打定注意先跟著他混,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三三兩兩的離開了關(guān)帝廟,開始乞討下午晚。
“爺,這條街叫北菜街,至於說幫派,小人們還不清楚南京城裡有什麼幫派。
道是我們這些叫花子,因爲(wèi)住的地方不同,分成了東城,西城,南城與北城四大片,這四大片的花子,都不會越界去乞討……”
“嗯,北菜街有沒有青樓之類的地方?”朱夢龍有些奇怪,怎麼南京城這麼繁華的地方,就沒有黑社會派幫呢!這可是一個很有油水的地方啊!
“有的,北菜街東邊,有一家名叫依香院的青樓,據(jù)說是咱們南京城最大的青樓,小的們經(jīng)常到那邊去乞討,運氣好的,得到的賞錢可以吃兩天的飽飯。
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很可能被那些老爺們的家丁打一頓。我們這裡有幾個人,都被那些老爺們的家丁打斷了腿腳。”
“嗯,這麼說,那些嫖客都帶著家丁了?他們一般都帶幾個家丁?”朱夢龍皺了皺眉頭問。
“他們一般都是兩個家丁,也有的老爺財大勢大,帶十幾個家丁,也有不帶的。我們這些人都是向這些不帶家丁的老爺乞討,因爲(wèi)這樣一般不會捱打!
不過,不帶家丁的老爺,一般都不理會我們這些人……”
“你是叫王鐵勺吧?做一個乞丐,的確是浪費了你的才華了。”朱夢龍拍了拍王鐵勺的肩膀,“跟著老子好好的幹,保證讓你飛黃騰達!”
“小人也沒有什麼才華,只是乞討的久了,知道一些竅門,道是爺你爲(wèi)什麼要問這些事?難道爺你也去乞討?”
“怎麼?怕老子搶了你的飯碗啊?放心吧,老子只從有錢人手裡搶錢用,還不至於從你們的嘴裡掏食吃。
好了,你們帶老子去依香院,先去踩踩點,希望今天晚上有一個好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