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皇帝終究是皇帝，雖說君權(quán)被臣權(quán)制約了許多，但皇帝的聖旨畢竟是聖旨，聖旨一下，無數(shù)人的生死已被決定。
從寧瑾的屍身上搜出牙牌虎符，張永將它小心地握在手裡，感受著牙牌上尚帶著餘溫的光滑和細膩，然後靜靜朝秦堪充滿感激地一笑。
這塊牙牌到了張永手裡，恐怕這輩子是捨不得放手了，御馬監(jiān)掌印從此姓張。
世間能籠絡(luò)人心的只有感情和利益，有了秦堪這一句“接管御馬監(jiān)”，張永和秦堪的關(guān)係從此可以算是政治上的盟友了。
秦堪也朝張永笑了笑，彼此會意，不宣而明。
八虎從來不是鐵板一塊，將來若與劉瑾反目，張永必然就是那個在劉瑾背後捅刀子的，今晚順水推舟送他一張權(quán)力的寶座，將來自己這邊的力量也會多增幾分。
走出乾清宮的殿門，寧瑾的屍體躺在門外的石階上屍首分離，鮮血流滿了一地，不得不說，丁順殺人的手段越來越精進了，這一刀砍得委實幹脆利落。
丁順站在殿門外，見秦堪手裡捧著一張黃絹走出來，朝他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
一切終於翻盤了。
“丁順，隨我接管勇士營！”
“是！”
…………
…………
接管勇士營很順利，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丁順再下殺手，斬了一名上前質(zhì)疑的參將。秦堪展開聖旨，緩緩唸了一遍，勇士營便全體跪倒，願聽秦堪差遣。
拱衛(wèi)京師皇城的軍隊，終究忠於皇帝的，被有心人利用和矇蔽也只是暫時，皇帝一道聖旨便將他們帶回了正路上。
直到勇士營官兵下跪聽調(diào)那一刻起。秦堪才真正鬆了口氣。
目前手裡已有兩千餘精銳兵馬，橫行京師毫無顧忌了，東廠番子們跟勇士營比起來。簡直是一羣烏合之衆(zhòng)。
斬了一名參將，還有一名參將小心翼翼地上前抱拳道：“將士們?nèi)绾涡兄梗埱卮笕讼铝睢！?
秦堪掃視將士們一圈。冷冷道：“全營出宮，直擊東廠大堂，殺番子，誅王嶽！”
參將一呆，然後抱拳大聲道：“是！”
…………
…………
隨秦堪潛入皇宮的數(shù)十名錦衣校尉出宮後便匆匆分散而去，奔向京師城內(nèi)的各個錦衣衛(wèi)千戶所。
今晚城中東廠番子圍攻內(nèi)城千戶所早已在錦衣衛(wèi)系統(tǒng)中引發(fā)了軒然大波，廠衛(wèi)矛盾由來已久，無數(shù)憤慨的錦衣衛(wèi)千戶不斷派人去北鎮(zhèn)撫司衙門請示牟斌，奈何牟斌早已離京去天津避禍，京師錦衣衛(wèi)羣龍無首。一衆(zhòng)千戶不知上面是何意思，於是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在千戶所裡捶桌子罵娘。
當秦堪身邊的校尉一個個敲開了各千戶所的門後，剛剛沉寂的京師再次騷動起來。
一支支火把突兀地在城中各處點亮，火把像水珠。一滴滴的聚合，彙集，最後連成一條又一條千人的長蛇，長蛇蜿蜒而行，紛紛直奔東廠大堂而去。
雄髮指危冠，猛氣衝長纓。飲餞易水上。四座列羣英。
東廠大堂。
前院的迴廊下，兩盞昏暗的琉璃宮燈忽明忽暗地搖曳著，照映出堂中高坐的王嶽那張蒼老的臉。
四名東廠大檔頭一言不發(fā)站在王嶽面前，如同見著貓的老鼠似的，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王嶽面無表情，乾枯如樹皮般的手裡把玩著一方納福玉佩，玉佩仿似盤了不少年月，表面光滑若凝脂，端非凡物。
“廠公，番子們正準備再破幾個錦衣衛(wèi)千戶所，廠公爲何突然將咱們召回來了？可是發(fā)生了什麼變故？”一名大檔頭試探著小心地問道。
王嶽眉目不動，看也不看他一眼，猶自專注地把玩著手裡的玉佩。
另一名大檔頭抱拳道：“廠公，出擊秦府的千名番子敗退了，大檔頭楊全已死。”
王嶽把玩玉佩的手忽然頓了一下，然後接著細細地摩挲著玉佩，感受那冰涼而光滑的細膩。
讓寧瑾調(diào)勇士營入宮後，王嶽便離開了司禮監(jiān)，出宮進了東廠大堂。
私自調(diào)兵入宮形同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王嶽當然要製造有人矯詔，而他並不知情的假象，人不在宮裡纔好辯白摘清自己。
然而坐進東廠大堂的那一刻起，王嶽心裡便感到很不自在，明明穩(wěn)操勝券的事情，無端卻變得懸了起來。
圍攻秦府失敗，擊殺秦堪失敗，秦堪潛入了皇宮，秦堪直奔乾清宮……
一條條消息慢慢擊垮了王嶽的信心，王嶽漸漸發(fā)現(xiàn)局勢已無法完全掌控了。因爲多了秦堪這個變數(shù)，秦堪的逃脫和入宮，令他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腦海中無端浮現(xiàn)出秦堪那張溫和儒雅，卻分外令人憎惡的臉，王嶽的手微微一顫，眼中卻露出惶恐和兇惡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目光。
王嶽長長嘆了口氣，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吶！
一直不敢輕視他，終究還是輕視他了……
良久，在四名大檔頭的注視下，王嶽緩緩開口了。
“刀出鞘，箭上弦，叫番子們嚴密把守東廠大堂四周……”
四大檔頭悚然大驚。
廠公這話的意思……難道有人敢圍攻東廠大堂？本來今晚是東廠大殺四方的態(tài)勢，爲何要嚴密把守東廠大堂？今晚的情勢什麼時候開始由攻轉(zhuǎn)守了？
王嶽蒼涼一笑，道：“去吧。把雜家的話吩咐下去，凡事多防範一些總是沒錯的……”
大檔頭們按刀躬身施禮，剛轉(zhuǎn)過身，卻聽得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緊接著大堂外面如同炸了鍋似的喧鬧起來。
大堂外，一道暴烈的嘶喊聲遠遠傳來。
“東廠王嶽，意圖不軌。犯上作亂，聖旨下，王嶽與東廠上下速速縛手就擒。如敢違旨，當場格殺！”
啪！
把玩多年的玉佩忽然從王嶽手心掉落，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塊。
王嶽渾身顫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完了！一切皆休！
東廠大堂外，勇士營兩千餘將士已將東廠大堂前門圍住，無數(shù)被秦堪召集來的錦衣校尉們執(zhí)著火把，像一條條飛舞的火蛇般，緩緩朝秦堪匯攏，集結(jié)。
秦堪已換上了鬥牛錦袍，眼神冰冷地注視著東廠大堂內(nèi)番子們在前院內(nèi)狼奔豕突，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冷笑。
旁邊站在一名勇士營的參將，名叫孫英，剛纔接管勇士營時。秦堪打定了主意先立威再宣旨，一名參將被丁順斬了，孫英的運氣比較好，沒有第一個站出來質(zhì)疑，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此刻孫英朝秦堪憨厚地一笑。拍了拍旁邊的一門鐵鑄的小炮，邀功似的笑道：“秦大人，這門炮是咱們勇士營從京師一位佛郎機人手裡買來的，一共只有兩門，這種火炮比咱們大明的火炮威力強上許多，剛纔轟東廠大門那一炮您可瞧見了？一顆實心鐵彈能洞穿百丈之外的城門。不過造價有些貴了，御馬監(jiān)曾經(jīng)打算請造作局仿製量產(chǎn)，後來被兵部劉尚書上了奏本，說此炮工藝複雜，造價昂貴，不宜多制，內(nèi)閣幾位大學士商議之後，此事遂作罷。”
秦堪神色一動，這才正眼開始打量著身旁的這門火炮，卻見火炮體積並不大，膛口直徑也比較小，看起來非常厚重，那種黝黑裡隱隱透出的幽藍光芒，令人感到一陣撲面而來的殺氣。
“孫參將，再放一炮瞧瞧。”
孫英見秦堪對火炮有興趣，不由愈發(fā)得意，急忙道：“是。”
裝藥，杵搗，填彈，安引線……
孫英將火把恭敬遞給秦堪，臉上露出幾分討好的笑容：“末將恭請秦大人試炮。”
秦堪也不客氣，執(zhí)著火把朝引線上一湊。
嘶——轟！
炮口紅光一閃，一枚實心鐵彈激射而出，穿過大門直射東廠前院，無數(shù)戒備的番子們被這一炮打得腸穿肚爛，彈道軌跡下，十餘名番子串葫蘆似的當場倒地而亡。
“好東西，再改進一下或可爲國之利器，攻城掠地無堅不摧，如此武器正該大肆量產(chǎn)，以增邊備城防，怎可棄而不用？兵部劉尚書真是……”秦堪住了嘴，搖頭冷笑。
擡眼看著東廠內(nèi)混亂不堪的景象，秦堪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拋頭顱灑熱血，爭來忙去卻是爲了哪般？孫參將……”
“末將在！”
“進攻吧，凡遇抵抗，殺無赦。”
“是！”
孫英拔刀在手，朝東廠大門遙遙一指，大喝道：“勇士營，攻！”
譁！
勇士營將士長槍平舉，以作戰(zhàn)隊列朝前一步一步壓過去，甲冑鐵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像一堵無法攻破的移動城牆，緩緩地壓迫著番子們的生存空間。
番子們慌了，那沉重的濃郁的殺氣逼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們沒想到自己作爲皇帝鷹犬，竟然有被人剿滅的一天，而且出動的還是訓練有素的精銳軍隊。
這一仗怎麼打？根本是單方面的被屠殺啊！
不少番子完全失去了戰(zhàn)意，扔下手裡的刀便朝東廠後門跑去。
刷！
勇士營將士一排長槍刺出。
數(shù)十名番子慘叫著倒地。
混亂裡，大堂前院內(nèi)傳來一道老邁顫抖的聲音。
“秦堪，留這些崽子們一命吧，我王嶽降了，降了！”
攻擊中的勇士營將士動作一滯，大堂外，參將孫英爲難地看著秦堪：“大人，您看……”
秦堪面無表情，冷冷道：“我什麼都沒聽到，繼續(xù)進攻！”
孫英點頭，面容浮上幾分狠厲，大喝道：“勇士營，攻！”(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