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突如其來,在場衆(zhòng)人雖是盡爲(wèi)馬超詭麗的異招與關(guān)公恢宏的氣勢所攝,卻還是一齊嚇了一跳,只因這聲音來得雖清脆,卻硬沒一個人看來這人身在何處!
嗆的一聲大響,關(guān)公哈哈大笑,大刀似是被空氣中突然生出的物事阻了一阻,不再砍下,勢無匹敵的攻勢,輕輕散去,絲毫也不顯生硬,就勢收刀,揮手道:“馬超,還不退後?”馬超兩眼變得通紅,一聲也不吭,回馬就走,走了幾步,忽的回頭拱手道:“多謝援手之德,馬超必有後報!”一語說罷,仰天喝道:“龐德何在?”
曹軍叢中一將拍馬而出,粗豪精壯,正是西涼龐德。說來馬超手下,本是一直有他那三位兄弟跟隨,如今馬岱馬鐵馬休三個,也不知去了哪裡,就只剩下個龐德,仍在左右。看馬超這意思是要含羞而去,曹操小眼一轉(zhuǎn),朗聲道:“馬兒,你可自去,只是龐將軍心已我屬,你縱要去,也只得孤身上路,早先答應(yīng)你那一萬精騎,現(xiàn)在時局,自是抽不出的,馬兒你可明白?”他這一發(fā)話,龐德居然就真聽他的,將馬一勒,停在了曹操與馬超中間,雙眼遠遠望去,卻是看的六隻手。
馬超立即愣住,本是要打馬往西北方向去,此時慢慢撥過馬來,雙眼中厲光一閃,怒道:“曹公!你我有言在先,我替你立功,解一大危難,你就借兵一萬,怎麼現(xiàn)在卻要後悔!”這馬超說來也真是忍得,居然就甘心寄身殺父大敵籬下,就爲(wèi)了那一萬兵!
曹操哈哈大笑,昂然道:“解一大危難?馬兒啊,你需看看今日局勢!你若是能退得關(guān)羽,我兵源再緊,莫說一萬,兩萬我也抽與你,現(xiàn)在你不敵關(guān)羽,叫我這一軍之主,如何兌現(xiàn)承諾?真借與你,今後如何還號令三軍?”說到此處,忽的展顏向馬超一笑,雖然是笑,但那顏色之中,卻是陰森森的冷厲,緩緩道:“馬兒,只怕你父仇未報,卻又添新恨吶!”
馬超臉色一時難看到了極點,身體在馬上搖了兩搖,哇的一聲,頓時就吐出一大口血來,那血中凝結(jié)成塊,幾乎讓人懷疑那是吐的內(nèi)臟碎片,觸目驚心,看來一直以來,受的委屈確是不少。曹操身邊曹丕不忍道:“總是一員虎將!馬兒,我助你一臂之力!”背後抽出那柄銀晃晃的長弓,虛虛一拈,頓時大股帶著清爽氣息的水氣在指尖迅速凝結(jié),轉(zhuǎn)眼間聚成一枝大箭形狀,弓弦一放,大箭奪的射出,直奔馬超而去。
也就是六隻手現(xiàn)在不知在幹嘛,要是給他看到,定是又要大呼作弊不止,這枝水箭,正是具有療傷之效的奇技!曹小白臉比之曹大白臉,倒是講義氣得多,卻沒料馬超根本就不理他這茬,怒喝道:“無需你助!”左手七星刀帶著呼呼風(fēng)聲,對準(zhǔn)大箭劈出,雖是重傷再加氣鬱,但暗嘸之體,豈是尋常人可比?這一刀仍是激得暗焰奔流,那枝水箭還沒靠近,給就烤得吱吱作響,蒸發(fā)無形!
想不到馬超居然也挺有骨氣,一點也不給人面子,曹丕臉上頓時掛不住,正要瞪眼大罵,旁邊曹操輕聲道:“怎無容人之量?”曹丕心中一凜,長舒一口氣,老白臉這句話,自然是將他當(dāng)?shù)慕影嗳耍D(zhuǎn)過身來,低頭道:“孩兒知錯。”論機變狡滑,善於拍馬,小白臉可一點也不比老白臉差。
地上許禇張飛已陸續(xù)爬起,這兩人上次在宛城外就早想打一架爽爽,現(xiàn)在終於如願,雖說兩人硬拼過一著,現(xiàn)在恨不得上馬都要別人來扶,但居然四隻暴眼中,盡是舒坦之色,兩人各自嘀嘀咕咕,千辛苦萬艱難的上了馬,提了兵器,忽的齊聲叫道:“糟了,老六那傢伙呢?”語氣稱呼,莫不一模一樣,兩人再對望一眼,居然哈哈大笑,許禇先自吼道:“老張吶,咱們是不是再比劃兩招?”
張飛自然眼睛瞪得不比他小,一樣吼道:“當(dāng)然!錯過今天,到哪找你這樣對手?”兩人居然真就強催戰(zhàn)馬,靠近過去,剛剛還想著六隻手,一說打架,頓時給拋入九霄雲(yún)外。
馬超與曹操鬥氣,關(guān)公劈過一刀之後,居然將丹鳳眼一閉,拎著馬跨著馬在那出神,衆(zhòng)人一時沒時間去理那飛得不知去向的六隻手,竟然這傢伙就趁勢躲起,一聲也不再吭下,只有場中的龐德,將大頭微微側(cè)起,正在凝神細聽。張飛與許禇再次接近那一瞬,龐德忽的暴喝了一聲:“不好!”猛一拍馬,直奔圈外而去。
衆(zhòng)人愕然看去,他所衝方向,正是剛剛六隻手飛去的方向,原來那邊居然也有一叢權(quán)木,方圓也就桌面大小,但以六隻手那身材,躲在裡面,不注意看,還真看不出來。此時龐德這一叫一衝,衆(zhòng)人眼光投去,卻見那叢權(quán)木,居然是受熱物所熾,正在絲絲冒煙,似乎轉(zhuǎn)眼間就要燃起。
曹操身邊一直低頭沉思的郭嘉,突然擡起頭來,朗聲喝道:“排好陣勢,鐵桶之陣!半點空隙也不許露!”曹操正看得出神,忽聽他在身邊這一叫,饒是他定力再好,也險險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看他一眼,郭嘉雙手連擺,那意思我來不及解釋,連珠般下令道:“夏侯恩夏侯傑二位將軍緊貼主公,典將軍,留神前路,曹洪將軍步兵起槍!李典樂進呂虔于禁四隊下馬!起刀!胡及張闓史渙方明,各自將兵帶起,在外圍巡走,不準(zhǔn)停步!牛隻張旔,帶本部出列,起槍!”說到這時,稍稍鬆了一口氣,衝曹仁拱手道:“郭某越俎代庖,將軍莫怪!還請將軍留意四周動靜,稍有不對,立即下令!”
曹仁也不知他忙些什麼,茫然應(yīng)了,不知所謂。夏侯恩夏侯傑兩個正打嗑睡,立時給嚇了一跳,雙雙差點從馬上掉下,好在總算聽明白郭嘉令中之意,夏侯恩自左,夏侯傑自右,雙雙將戰(zhàn)馬迎上來,緊緊將曹操貼住。四面曹家衆(zhòng)將也立即忙活起來,大隊步兵騎兵顯然訓(xùn)練有素,對這什麼叫鐵桶陣也是早有預(yù)練,當(dāng)然是老曹爲(wèi)捉趙雲(yún)做的準(zhǔn)備。此時無數(shù)軍士四面一封,起槍的起槍,起刀的起刀,真將戰(zhàn)圈之外,圍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水泄不通,胡及等四個倒黴的,各帶本部馬步兵,在鐵桶陣外狠兜圈子,真就一停也不敢停。曹操一聲不吭的看郭嘉下令,看看外圍士兵終於到位,郭嘉也終於停下抹汗,這才隔著夏侯傑湊過身去,低低問道:“奉孝,有何變故?”
本還和馬超說著話呢,這時竟就將他晾在一邊,馬超怒眉橫張,正要發(fā)火,突的神色一動,眼光流轉(zhuǎn)不定,竟也不再說話,靜了下來!看滿場衆(zhòng)將,最慘就是夏侯傑,給曹操郭嘉夾在當(dāng)中,給曹操充當(dāng)肉盾也就罷了,現(xiàn)在曹操和郭嘉要說話,他躲又沒處躲,讓也沒處讓,曹操身體一湊過來,他只得盡力將身體往後掰下,硬橋硬馬的功夫倒是練得不賴,才讓過曹操,另一邊郭嘉又俯身道:“主公,大約有喜事至!”咯的一聲響,夏侯傑這腰板又向後折了三分。
有喜事?曹操大白臉立即就顯出一絲紅色,這自然也是興奮所至,還沒等問出聲,郭嘉又道:“主公且稍等,容我問話。”曹操對他真是言聽計從,點頭應(yīng)了,郭嘉就在衆(zhòng)人環(huán)護之中,朗聲喝道:“子龍將軍,還不現(xiàn)身!”
他不開口不要緊,這一叫,身邊曹操立即就在馬上一晃,真好在夏侯恩夏侯傑貼得緊,楞是沒給他摔下馬去,但頭上一頂鑲珠嵌玉的束髮金冠,卻是立即就歪向一邊,瞪起兩隻小眼望郭嘉看去,心說你好好一個穩(wěn)重之人,怎麼也來開這個玩笑?難怪要擺個鐵桶陣,卻是怕衆(zhòng)人跌著了……
沉吟道:“奉孝……”話沒出口,六隻手棲身的那叢灌木中忽的傳來一聲暴雷也似的炸響,龐德正衝到灌木叢邊,才跳下馬來,這聲響已傳到,龐德只來得及頓足叫了聲:“糟了!肚子破了!”衆(zhòng)人立即想起六隻手先前那隻鼓鼓的肚皮來,暗道若是這傢伙肚上開出個洞,倒也是樂事一件,最有可能就是這財迷說不定在洞口上裝只釦子,從此用來儲物也難說。
那聲炸響響是極響,卻是雷聲大雨點小,響聲震得衆(zhòng)人耳膜生疼,卻沒什麼後續(xù)動作,只見灌木叢中火星閃了一閃,隨即一團青煙一冒,六隻手那無人不知、無不不曉的嗓音響起:“奶奶的,怎麼下了只蛋?”
下蛋?說起來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想當(dāng)日在洛陽城中時,那半仙的烏角先生左元放,不也弄得他要懷胎三日的?只是懷胎還好說,總算是哺乳動物,但提到下蛋,這檔次就未免有點低了。
六隻手這一聲還叫得極響,一聲叫過,驚叫聲再起:“克!怎麼要著火了……救火啊!快來人救火!龐大個子,你怎麼還不過來?”可憐龐德身材明明不高,給他硬安上個大個子之名,呆了一呆,顧不得再發(fā)愣,一拳頭轟過去,將那蓬灌木轟了個七零八落,六隻手一聲歡呼,自裡面一躍而出,雖是身上向來就整齊不到哪裡去的衣袍,再度多了無數(shù)的焦洞,但畢竟內(nèi)裡那件水靠,還是將該遮的全部遮住。
衆(zhòng)人齊唰唰的眼光投去,見他神情雖狼狽,氣色卻是不錯,小臉紅撲撲的極有神采,顯然安然無恙。不管是敵是友,居然都有輕籲一口氣的感覺,就連曹大白臉,居然也一聲輕咳,似是放下心來。六隻手挺挺胸脯站直,左手慢慢擡起,手中異彩華光,閃個不停,看形狀又圓又長,居然真是一個蛋!
隔得無論遠近,但有盯著多看那隻怪蛋幾眼的,無一例外的眼中熾然生疼,雖不是太陽般的刺眼,卻似蘊著無邊無際,無從估計之強的火力!再看六隻手嘴邊,隱隱還有血跡存留,居然這時就擡起右手,在嘴角擦了一擦,喃喃道:“奶奶的,這樣大個蛋,呵呵,好在我的嘴巴也不小!”
聽這意思,這隻蛋居然是從嘴裡吐出來的,難怪連嘴角都已撐破,好在六隻手那幫損友,一個也不在身邊,最好就是南宮兩個傢伙偷偷離去,要不然,還不真要笑得有人肚皮會破?曹軍上至曹操,下至每兵每卒,人人瞪著眼看,六隻手歪頭琢磨了一通,怪手一揮叫道:“算了算了!奶奶的,看不懂!”隨手將那隻怪蛋放入懷中,擡頭四面一掃,愕然道:“幹嘛?都盯著我看?我臉上長花了?”也就是他,換個別人,給這麼多人盯著不轉(zhuǎn)睛,各種憐憫厭惡同情慶幸仰慕等等表情一應(yīng)俱全,自己還偏偏下了個蛋,非當(dāng)場瘋掉不可。
六隻手這種承受能力,哪裡會瘋,重重咳了兩聲,擡頭就叫道:“大個子,哈哈,我知道你就對我好,怎麼樣,本來是想又在老曹家臥底的吧?咦,你這是什麼表情?”龐德苦笑道:“六爺,你都說出來了,我這底還怎麼臥?”
兩人一齊傻住,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通,六隻手一撥拉腦袋,悶悶罵了兩聲,轉(zhuǎn)頭叫道:“你們兩個還打什麼打?收手收手,有氣沒力的,看的我難受!”顧左右而言他,正是六太傅擺脫尷尬的不二法門,事實上許禇與張飛兩個也太不像話,沒勁就沒勁兒了吧,還在哪舞刀弄槍,也不過來給咱六爺行個禮問個安什麼的,正落得他說了。
許禇叫道:“大哥!這架俺盼著多少天了,今天非打個痛快不可,你先歇著,過會來陪你聊天,我兜裡還藏著壺酒,哈哈,曹公都不知道的!”也不知後面曹操能不能聽到,反正是隻見他搖頭不迭,張飛也叫道:“對!對!先打,打完了一塊喝酒!”許禇稍想了一想,悄悄的聲音道:“本來喝酒帶你一份也可以,不過嘛,今天這情況不對,恐怕主公會生氣啊……”
沒有酒喝,這還了得?張飛突然之間就不知從哪來的大力,震天霹靂般吼道:“豈有此理!”頜下短鬚,一齊豎起,兩隻暴眼幾乎就要瞪破,點鋼矛上一聲炸響,霹靂火竟是應(yīng)喝而發(fā),這一招的力道,比之剛剛兩人軟綿綿你來我往,何止強了百倍,簡直就似是以張飛爲(wèi)核心,平地炸起了一道巨雷!激盪的勁氣,迅速往四面散去,許禇大叫一聲,長刀才一碰到矛身,立即給霹靂火炸起,揉的一聲響,高高遠遠的向上飛起,瞪目喝道:“你小子耍賴!”
張飛自己也嚇了一跳,看看大喝所至,霹靂火餘威不息,四面曹軍紛紛波至,踉蹌退後與丟刀捂耳的不斷,又稍稍有點開心,看看對面許禇給激得滿臉都是灰塵,大刀也飛得不知去向,忙不迭的收矛,剛想說兩句客氣話,卻聽得曹操身邊,也響起了一聲慘叫!
可憐夏侯傑正扳著個腰在那拱衛(wèi)老曹,張飛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震得他渾身一抖,要說他這腰身,本來確是有點硬功,千怨萬怨,小子背後還硬梆梆背把長劍,這時本來腰身就已扳到了極至,給大喝一震,夏侯倒黴蛋情不自禁腰身再往後一折,長劍劍身一頂,身邊曹操等人耳中就聽得咯吧一聲響,緊接著就是夏侯傑慘叫一聲,竟是腰桿生生折斷,通的一聲,落地化去。
六隻手立即來勁道:“好啊好啊,散場啦散場啦,老曹啊,你快回家替他辦後事,那程序挺複雜,得抓點緊纔好;小馬呢,你那把刀救你一命,你還我是最好,不還呢也無所謂,該哪去哪去吧;老關(guān)老張,你們家那位小爺,我把他放在小豬尾巴里,這時怕也給大耳朵抱在懷裡了吧,你們還不走?老龐,你也別臥底,也別想什麼殺主之仇了,老老實實跟我走,咱們慢慢和老曹算這帳……怎麼樣,都安排妥了,大家是不是這就散會?”
還真就有曹兵長出口氣,轉(zhuǎn)身想往後走,就連史渙方明等幾員將領(lǐng),也一時胡里胡塗轉(zhuǎn)過身去,嘴中唸唸有詞,全是“散會散會”,曹操將臉一沉,曹仁喝道:“都回來!你們聽誰號令?”
史渙方明兩人一齊打個冷戰(zhàn),嚇個魂不附體,慌忙再回本位。郭嘉這樣冷靜的人,給他又是生蛋又是什麼的搞了一陣,差點都忘了剛剛說到何處了,稍想了一想,朗聲又喝道:“子龍將軍,你光明磊落之人,何不現(xiàn)身!”總算記起來,剛剛是在找趙雲(yún)的,還排下個鐵桶陣,指望趙雲(yún)給困在其內(nèi)呢。
這一聲喝終於收到效果,六隻手身邊白光一閃,一將突如其來現(xiàn)出身形,濃眉大眼,面端貌正,一身血染的白袍,手中團龍衝心刺,真是常山趙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