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上官瑜將宋棠抱回房間後便火速緊跟那怪東西去了, 他會輕功,因此上得天臺後立即朝先前看見那怪物逃跑的方向追去,但是儘管他速度極快, 還是追到那條小路後便找不到對方的蹤影了。
他立即飛上枝頭往下細看, 很快便發現了那怪物, 趕忙提劍朝其飛撲過去。
因爲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東西, 他追上之後便猛地落在其前方, 擋住了其去路。
此時天色已黑,只看見一個橢圓形狀的東西,但這東西又沒腳, 如何能這般快速地移動?
於是他朝那怪東西的下方看,終於看見有一雙像腳的東西在跑, 而且或許是沒有看到他的緣故, 那東西依舊在繼續往前跑。
眼看就要碰到上官瑜了, 上官瑜大喝一聲道:“站住。”
那東西猛地發出一聲驚叫,立即掉頭欲跑。
上官瑜哪裡肯讓其跑, 一個跟斗翻上了那金色橢圓體上面。
這時他看清楚了——這是一個外層鍍了金的澡盆。
那麼,無疑澡盆下面便是一個扛著它跑的人了。
上官瑜暗暗運功,頓時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的腳底往下蔓延,如同忽然增加了幾百斤重的東西一樣,壓得那人終於扛不住, 雙腳一軟便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上官瑜立即將這鍍金的澡盆給掀開, 便見一瘦高個男子正雙手抱頭瑟瑟發抖地蹲著, 口中不斷道:“大俠饒命, 大俠饒命。”
上官瑜又氣又好奇, 冷聲道:“擡起頭來。”
對方就是不肯擡頭。
於是上官瑜上前去一把將他的手給扒開,再將他的臉給擡起來。
當真是不看不知道, 一看嚇一跳,原來這男人的臉上全是被大火燒過的疤痕,而且是燒得十分嚴重的那種,整張臉已經毀容,看起來就顯得格外的猙獰和醜陋。
上官瑜自問一向大膽,看了這張臉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氣,但他很快便緩了過來,問:“你是什麼人?爲何要偷人家的澡盆?”
對方這才畏畏縮縮地看了上官瑜一眼,見對方是一面如冠玉的英氣男子,心裡的慌張才稍微減少了些,但隨即又想到這男子方纔的身手,又免不得滿心的害怕,於是索性閉嘴不答。
上官瑜唰地將劍架在他的脖子,道:“我性子不好,你最好別挑戰我的耐性。”
那人見那鋒利的劍刃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早已嚇得渾身哆嗦起來,忙說:“我說,我說,請大俠刀下留情。”
上官瑜:“說。”
那人擡眼瞄了上官瑜一下,低聲答道:“實在是因爲窮得連飯都沒錢吃了,才迫不得已幹這勾當的。”
上官瑜:“你有手有腳,大可自食其力,怎能做這等卑劣又沒骨氣之事?”
那人:“實不相瞞,大俠,因爲我這張臉太過醜陋,去哪裡找工都沒人肯要我,如今我也是走投無路才這麼幹的。”
隨即他又說:“我知這戶人家有錢,就算少了一個澡盆也不算什麼損失,若是很窮的人家,我是不會去的。”
正在此時,方家兩兄弟和上官瑜的兩名下屬趕到了。
他們見上官瑜正在審問此人,便將此人圍了起來。
此人見狀更是慌張,忙磕頭道:“我再也不敢了,請各位大俠饒我一命吧。”
上官瑜道:“你的命值不值得饒,我說了不算,要那戶人家說了算。”
那人趕忙抱住上官瑜的腿,帶著哭腔道:“大俠,若是將我交給他們,我就鐵定沒命啦,我知道錯了,請你饒了我吧。”
上官瑜:“你倒是說說看——爲何將你交給他們你就會沒命?”
那人慌慌張張道:“他們家老夫人是個極其心狠手辣的,若被她抓到,肯定會沒命的。”
上官瑜:“那就將你交給衙門吧,衙門想必會妥善處理這事。”
那人頓時將上官瑜的腿抱緊了幾分,道:“大人,衙門那官員跟他們家老夫人是一夥的,到時候他們哪裡會給我活命的機會?”
上官瑜:“就憑你一方之言,我如何能信。”
說罷便將他的雙手一把抓住,然後讓方家兄弟和自己的兩名手下上前來將之緊緊包圍住,再從自己的兩袖中撕下幾段布,做成一條繩子將這人的雙手給綁住。
那人慌得嚎啕大哭,跪著說:“大俠,我要是交給他們處置,就真的會死的,大俠,請你饒我一命吧。”又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大俠。”
上官瑜猶豫了一下,道:“好,那我且問你幾個問題,你如果回答得讓我滿意了,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如果回答得不夠滿意,我還是會將你交給那家人或者官府。”
那人忙說:“大俠請問。”
上官瑜一撩袍擺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問:“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
那人:“我叫鍾六,家住石頭灣。”
上官瑜:“石頭灣屬於這個鎮的麼?”
鍾六:“不屬於,但是是這個鎮的鄰鎮。”
上官瑜:“距離這裡有多遠?”
鍾六:“不到十里。”
上官瑜:“家裡還有誰?”
鍾六:“我哥哥娶了妻之後便另外建了房子,留我一個人住在老屋,如今那老屋已經非常破舊,屋頂都是用茅草蓋的,你們一進村就能看到。”
上官瑜:“爲何不跟你哥哥住?”
鍾六:“嫂子不肯,兩位侄子也不肯。”
上官瑜:“你平時靠什麼爲生?”
鍾六:“實不相瞞,就靠種的那幾片地,然而地實在是太小了,種的糧食根本不夠吃。”
上官瑜:“不夠吃時你就出去偷東西?”
鍾六點點頭。
上官瑜:“這麼說你是個慣犯。”
鍾六忙說:“我只偷有錢人家的。”
上官瑜:“一共偷過些什麼?偷了多少年?”
鍾六嚇得雙腿瑟瑟發抖,道:“也就偷些能夠賣錢的東西。”
上官瑜:“沒被抓過嗎?”
鍾六:“被抓過,好幾回被打得死去活來。”
上官瑜:“爲何不離開這裡到別處去尋尋活路?”
鍾六的臉上頓時露出絕望的神色,嘆氣道:“我這樣的人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上官瑜也不免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要將他送官嗎?又覺得他確實有值得可憐的地方,但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想到他的所作所爲,上官瑜又立即硬下心來,道:“這樣吧,我還是得將你交給那家人,但是我會跟那家人求個情,看看能不能讓他們儘量不要你的命吧。”
鍾六忙說:“大俠,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我走的,他們已經抓我抓了好幾次了。”
上官瑜不再聽他的求情,立即和其他人一起將他扭送到那戶人家家裡去。
這戶人家是當地的名門世家,其家中威望最高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夫人,她一見了鍾六便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鍾六說:“這不識好歹的東西,你對得起我們麼?”
上官瑜正納悶他們之間的關係,這位老人便主動對上官瑜說:“你有所不知,十年前我們曾僱用他來家裡打雜,那時候也是看他到處找工找不到,所以我於心不忍,便招了他。可是他那張臉也確實是嚇人,來了沒多久就把府裡的人一個個嚇得不輕,我看情況不妙,便給了他一小筆錢讓他走了。”
說到這裡,老人家看向鍾六,道:“不曾想,自那之後,他就經常於夜間翻牆進入府裡偷東西,前前後後偷過的東西加起來足值好幾百兩銀子呢。
我們曾經報過官,官府的老爺也將他重打了幾頓,本以爲他之後會學乖,沒想到現在又跑來偷了。”
鍾六耷拉著臉不說話,但是神色中卻又透著不屈。
老夫人便又絮絮叨叨地向上官瑜訴說起來。
上官瑜聽了她說的一大通話後問鍾六:“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鍾六:“大俠有所不知,我當年就是因爲救她們一家才被大火燒得毀容的。”
上官瑜不禁睜大了眼睛,問:“這又從何說起?”
那老夫人忙對上官瑜說:“大俠,他這是信口雌黃,你千萬莫要信。”
鍾六擡起眼睛看著她說:“當年,你家老爺因爲得罪當時的知縣,被知縣派人來追捕,你們一家人便躲進我家的牛棚。夜間不知什麼緣故牛棚忽然起火,我去將你救了出來,然後在救你家老爺時被一根大柱子壓倒,你家老爺被壓死了,我也被大火燒成了這個樣子。你是因爲這件事才僱用我的,但是僱用我之後你很快便以我的臉嚇人而辭退了我。你憑良心說說,你當時是真的想僱用我的嗎?你真的不是在做做樣子嗎?”
老夫人頓時如同被什麼哽住了似的說不出話來。
上官瑜道:“那還是交給官府來判斷吧。”
老夫人立刻道:“不必送官府那麼麻煩,我們自己解決就好。”
上官瑜:“那請問你們想如何解決?”
老夫人想了想,說:“他的行爲如此之惡劣,我們自然不能輕易就放了他,所以就痛打一頓算了吧。”
上官瑜:“好,那我也在場看著吧。”
老夫人忙說:“已經耽擱了大俠那麼久,怎好意思再耽擱大俠的時間?”
上官瑜:“無妨。”
老夫人的臉上頓時掠過一絲不悅,好一會兒才堆笑著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