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長得美,烏黑長直髮,純白色連衣裙,眼睛澄澈明亮,微微一笑顯現的小酒窩,更是迷人心魄。
她不僅長得美,畫技又高超,很快吸引了很多人氣,沒多大一會兒,她便掙了三百塊錢,錢雖然不多,但足夠讓她離開火車站這個人口複雜的地方。
就在她準備收攤的時候,一雙穿著皮鞋的腳出現在她的視線裡,不錯,這雙腳的主人就是楚衍。
時節正值初夏,楚衍穿了白襯衫黑西褲,手提著黑色公文包,他剛從外地講課回來,其實他是跟沈暮和一起下的火車,目睹了她被偷後先是驚訝慌張後來又自嘲釋然的過程,或許是她長相的緣故,美女自來容易吸人眼球,或許是她肩膀上的畫夾,他們是同道中人的緣故,讓楚衍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饒有興趣的觀察這個個子嬌小眉目溫婉的女子會怎樣處理這麼棘手的事。
當他看見她在火車站外擺起了地攤兒,給人畫肖像掙錢時,爲她的聰明、坦然、落落大方感到欣慰,這就是他們學畫畫的風骨,只要心中有畫,隨處都是風景。
本來一切就到此結束了,他回他的家,她繼續遊歷,可當楚衍不經意間看到一個人手中拿著一副人物肖像從那邊走過來時,他不淡定了,甚至可以說是震撼。
結構豐滿,透視精確,寥寥數筆,把人當時的心裡想的什麼好像都畫了出來,楚衍震驚的朝沈暮和看過去,論年齡,他明顯要比沈暮和大幾歲,但是論繪畫技巧,就是再過五年,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達到沈暮和現在的火候。
遠遠的,楚衍像是審視一件奇珍異寶一樣審視著沈暮和,她身上好像有種特殊的魔力,一眼看過去不覺得有什麼,可是越看越覺得她美麗動人,越看越覺得她靈氣逼人滿腹詩華,不自主的被她吸引。
沈暮和擡起頭,衝楚衍嫣然一笑:“對不起先生,我要收攤了,今天不畫了!”
楚衍彎下腰來,幫著什麼話收拾畫攤,收拾完畢,他問她:“你是本市美院的學生?”
沈暮和搖搖頭:“不是!”
不是就對了,如果她是,畫畫技術這麼好,楚衍不會不知道。
沈暮和背起畫夾,把畫畫掙來的三百塊錢塞進口袋,笑著跟楚衍告別。
“等一下!”
不知哪來的勇氣,楚衍一把抓住了沈暮和的手腕,後覺得唐突,又馬上放開,耳根染上一層紅暈:“姑娘要去哪裡?我可以送你,我的車……呃,還沒到,不過馬上就來了,你可以稍等一下麼?”
沈暮和目露困惑,不知一個陌生男人爲何要對自己這麼熱情。
楚衍也意識到這一點,這麼唐突,跟市井登徒子無二,難怪人家會有所戒備:“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壞人,真的……”
他急於證明自己的身份,慌著去口袋掏名片,掏了半天發現沒有了,在公文包裡翻了翻,翻出一本素描教材,指著上面的題字說:“我叫楚衍,是本市美術學院的老師,這是我的教科書。”
覺得這麼解釋不夠給力,從皮夾裡掏出自己的身份證:“你看想,我是有身份證的人……”
一雙美目含著笑,盯著他的身份證輕輕念出聲:“楚~~衍!”然後凝眉思索:“楚衍?你就
是擅長畫山水的那個楚衍麼?”
楚衍有些驚喜:“對對對,我就是那個楚衍!”
他想遇知音,沈暮和也很高興:“聽說你家珍藏了許多齊大師的真跡,有時間我可以過去瞻仰一下麼?”
“當然可以!”
楚衍從事繪畫教學多年,還沒見過像沈暮和這麼有天賦的學生,不由得對她產生了一種惜才的感覺,幸虧是她是女的,如果是男的,他恨不得馬上跟他結拜爲兄弟。
“對了,我沒請教姑娘芳名!”
沈暮和撫了一下臉頰旁的碎髮,淡笑著說:“我叫沈暮和,H市人,出來走走,看能不能發現些有意思的東西,激發一下靈感。”
“沈暮和?你就是沈暮和?”楚衍驚叫起來,這次去外地授課,碰上以前的老師,老師還跟他提起申暮和這個名字,說此人繪畫技術精湛,各種手法運用自如,加上悟性極高,是當今畫壇上不可多得奇才。
以爲能取得如此成就的,多半個是個半老徐娘,沒想到真的沈暮和竟然這麼年輕。
楚衍雖然年長沈暮和幾歲,這時卻生出幾分敬佩尊重之感,沈暮和又生的美貌,致使他一時間不敢直視她的澄澈的雙眼。
沈暮和微微一笑:“楚老師也知道我?”
“知道知道,可以說如雷貫耳!”
沈暮和被楚衍侷促的樣子逗笑,她還想說點什麼,只聽楚衍指著不遠處緩緩開來的一輛黑色轎車說:“接我們來的車來了!”
我們?沈暮和什麼時候說跟他一起走了?
她輕咳一下,擡頭看向楚衍:“楚老師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有別的事情,所以不能與你同行!”
“你不是說要去我家看真跡麼?”
沈暮和有點囧,這個男人比她還不懂人情世故,她剛纔不過爲了表達對那些真跡的仰慕之情隨口一說,誰想他就當了真。
一個年輕女孩子,隨隨便便跟一個男人回家像什麼樣子?沈暮和最怕見家長,何況還是素未蒙面從未有過交集的家長。
“嗯~~~改天吧,我改天再去!”沈暮和推脫道。
楚衍眼底閃過一絲的失落,不過想想也是,人家一個陌生女孩子跟著你回家算怎麼回事?尤其在家裡長輩催婚的緊要關頭。
“也好,那……改天再見吧!”
楚衍知道,所謂改天,說不定就是此生無期,他雖然很想跟這個大才女更加熟絡一點,但人家無意於此,他也不好太過勉強。
楚家的司機開車過來,楚衍上了車,車子開出去老遠,楚衍忽地埋怨起自己的愚笨,就算她不能跟自己去家裡,自己也可以送人家一程,從小被教養的君子風度,怎麼到了關鍵時刻給忘了?
楚衍趕忙讓司機掉頭,可是他到了剛纔跟沈暮和所站的地方,沈暮和已經沒了人影。
他不禁有些懊惱,剛纔怎麼就沒想著留人家一個聯繫方式?一個結識繪畫奇才的機會就這麼讓他錯過了!
本就是一面之緣,楚衍雖覺得可惜,但是沒過幾天,這種懊惱後悔之感便被各種繁瑣雜事沖淡了。
春末夏初,C市最是多雨。
這天楚衍帶著學生去郊外寫生,恰逢一場
大雨,他招呼學生收起畫夾,一羣人如受驚的羣鴨一般呼啦啦的飛向臨時休息的農家小院。
他的全身都被淋溼了,正想去找件乾衣服換上,一個女學生指著遠處河邊一抹嬌小的綠影:“老師,那個人是跟我們一起的麼?”
楚衍帶好幾個班的課,經常記不住誰是誰,他清點了一下人數,不多不少十五個,回答那個女學生的話:“不是。可能是當地的農婦。”
當地有很多趁著下雨往田地裡撒化肥的人,化肥經過雨水融化,混入泥土,會省很多力氣。
楚衍沒當做一回事,從行李箱裡找了乾衣服,去裡屋換上。
等他換上了乾淨的衣服端著一杯熱茶再次走到門口看雨時,發現那抹綠影還立在河邊,一動不動,像是一棵小樹苗紮在土地,正享受著雨水的滋潤。
楚衍盯著那個綠影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跟同行的學生借了一把傘,挽起褲管,踏著雨水朝那個綠影走去。
沈暮和站在鋪天蓋地的雨幕裡覺得痛快極了,人人都說她是天才,誇她是才女。家裡來個客人,母親安清音總會把她拉到客人面前炫耀一番,這是我的女兒,畫畫高手,美術界天才,隨便動一動手指就是渾然天成的大畫作。
這個時候她只能配合的笑著,臉上還必須帶著一種“沒錯,我媽媽說的都對”的表情,她必須得按照身邊所有人期盼那樣行事去微笑去“被當做天才”。
殊不知,她恨透了這種行徑,恨透了各種光環罩在她身上那種無形的壓力,恨透了所有人把她的畫作歸咎爲天賦而看不見她的努力。
她不是什麼天才,天才是不需要努力的,天才也不會爲了一個簡單的構圖到深夜,也不會因爲一個不滿意的線條練上百遍千遍。
她不是什麼天才,她不過是比別人更努力,努力的更早而已。
成功的因素千萬個,努力卻是不可缺少的一個。
她站在雨幕間,蒼天之下,享受著雨水的沖刷,這個時候的她,才感到自己是真實存在的,跟這裡的一花一草一樣,普通卻能恣意生長。
“姑娘,你這樣會感冒的!”
一個醇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干擾了她此刻痛快淋漓的享受。
沈暮和頭也不回,張開雙臂,迎接更猛烈更狂暴的雨水沖刷:“不要管我,我沒事!”
楚衍自嘲的上揚了一下脣角,自己真是多管閒事,沒事跑這一趟幹嘛,人家根本不領你的情。
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沿著來時的路走,走著走著,忽地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剛纔那個女子的聲音好生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他蹙眉轉頭看了那女子一眼,心頭一震,這身形……
快步又走了回去,雨傘舉過沈暮和的頭頂:“姑娘你……”
“我說了不要管我!”沈暮和不耐的轉頭,對身後的人低吼。
這一轉頭,讓兩個人都呆住了,沈暮和驚訝的看著楚衍,像是在看一個天外來客,楚衍卻是又驚又喜,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多次想要遇上”的人。
“楚老師!”
“沈暮和!”
兩個人同時開口,都是一怔,後,都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