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司馬明炎的時候,他正在喝茶。桃花落盡,桃子摘光。獨獨剩了那光禿禿的枝椏,張牙舞爪,好像要發泄自己的孤獨。
他見到我,料定我會來一般,起身給我作了一個作揖。睡鳳眼裡含著笑,客氣著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皇后娘娘來找明炎所謂何事?”
“怎麼?本宮沒有事,就不能來找司馬公子嗎?”我微擡起下巴,挑了一下眉。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果然跟白翎羽待久了,無賴的本是學了不少。
“沒有,若娘娘想來,提前告知一聲便是,明炎好給娘娘準備些吃食。”司馬明炎便說,彌望會意般去了廚房,端出來不少精緻小巧的茶點。
我看著肚子裡本來很飽,不過怎麼都算我沒有吃過的,口水又分泌著讓我非常違心地伸手。
伸手拿了一塊橙色,類似於糯米餈果,軟趴趴的糕點。
等我咬了一口,爆漿……
桃香在口中四處碰撞,入口即化的果肉陪著軟糯的外皮,米香和桃香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流出來的桃肉果醬,帶著一種特殊的魔力讓人把舌頭都想吞進去。
“好吃!”我不禁說道。
誇讚什麼的不必吝嗇,不過是說一句話而已。況且著糕點真的好吃,讓我都想學下來。
司馬明炎真是一個做糕點的天才!
“娘娘上次遣人送來的果醬,明炎嚐了味道甚好。便把院裡多餘的桃子摘了下來,多做了些果醬。不停地試驗,覺得做成糯米餈的味道最好,今日皇后娘娘前來,便借花獻佛了。說實話,娘娘的桃子醬做的太好,明炎試了無數次,味道也及不上你送來的那罐。”說著,端起在炭裡滾滾的銅壺,倒進桌上的紫砂壺中。
我聽到被人誇獎,哪怕是被心裡有些抗拒的人的誇獎,也不覺飄飄然了些。嘻嘻笑了兩聲:“過獎過獎啦,不過是先入爲主罷了。不過,別人家的東西就是比自己做的好吃!你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
“因爲是白白得來的呀。”
其實,若司馬明炎真的只是一個愛廚藝的宰相家子,我想……我會很樂意與他做朋友的吧……!
聞到了隨著空氣而飄出來茶香,每一個分子在鼻腔裡跳躍著,莫名地好聞。
我深嗅一口,道了一聲:“這是金駿眉?”
“沒曾想這剛沖泡,皇后娘娘竟能聞出來?”司馬明炎呵了一聲,帶著些許笑意的講話。行雲流水地衝泡好了茶葉,倒了一杯放在我的面前。
我看著還在微微晃盪著的茶湯,淡棕顏色看起來像經歷了千年琥珀的透明。
微微一笑,我頷首道謝,受下了。
“你想怎麼樣殺了我啊?”雖然說茶湯看起來很漂亮,但我並沒有動面前的茶杯。本來就是吃過飯纔來的,又吃了彌望端來的糯米做的茶點,所以對如此濃厚的茶的味道的興趣就淡了些。
我知道我問得問題很突僦,便把看著司馬明炎的表情弄地無比認真,證明我沒有在開玩笑。
真的。
我只是……
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掉……
而已。
“娘娘不喝茶嗎?”司馬明炎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好像沒聽見我剛說的那句話似的,繼而問道。
他今天眉梢都帶著些許喜氣,叫我良久不回答他的話,他也沒鬧,又繼續問道:“娘娘今天心情不好?”
“沒有。”
“上個時辰聽說皇上給娘娘請了‘騰悅樓’廚子,做了滿滿當當一桌子菜,這口福讓明炎好生羨慕。”司馬明炎說的幾許深意:“皇上今天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嗯,好像是這樣。”我模糊地回答他,並不知道他問這句話到底想表達什麼。
反正白翎羽心情再好,也會被我氣走。
我想那麼多做什麼?!
“皇后娘娘可知,皇上心情爲什麼這麼好嗎?”司馬明炎吹了吹茶湯,升騰的霧氣氤氳了他的眼睛。讓本來帶著沉沉笑意的瞳眸,帶上一絲霧色。
這樣看起來……似乎變得……溫柔了些呢。
“是淑妃又懷孕了?還是大皇子會叫爸爸了,亦或者是朝堂上又掃除了某個頑固派?”我漫不經心地擡起被子,一隻手在石桌上瞧啊敲。
“都不是。”司馬明炎喝了一口茶纔回答我的話。
“那是什麼?”
司馬明炎聽見我一直問,放下茶杯:“此時明炎本被吩咐不能予皇后娘娘說,不過看在你被矇在鼓裡,實在可憐啊……”
我橫了他一眼:“我告訴你啊,有事快說,你要是再給我挖坑還挖地這麼慢,我就不聽了啊!”
司馬明炎聽見我說這話,放下手中的茶杯,向我揮了揮手:“你且附耳過來。”
“你不會要殺了我吧?”我警惕地看著那人,他竟然笑的如此……如此春風微意,眸中帶光。
那肯定對他來說,定是什麼好事。
不過通常司馬明炎的好事,並非見得便是我的什麼好事……
“我以後都不會對你下手。”司馬明炎說著,正了正坐姿:“畢竟你是以後要成爲我司馬明炎的女人。”
我聽到這樣的話,一臉“你是不是有病”的嫌棄眼神:“你該去看看這裡是不是有問題。”說著,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被這樣一搞,還有什麼事情能讓白翎羽高興的。
那多了去了。
我幹嘛吃飽了撐著一定要聽司馬明炎講。
白翎羽不給我聽的事情多了去了,哪用得糾結於司馬明炎犯病的這一件。
司馬明炎也覺得這樣太過,快步走到我面前“誒誒誒”了三句:“你別走啊,我給你說便是。”
“那你倒是說啊,瞎扯什麼?弄的我僅剩的求知慾都沒有了。”
“聽說昨日的大理石抓到了在王爺與慕王妃婚禮上,往酒裡投病菌的人。”司馬明炎附耳過來,說得聽小聲的。
難道真的是白翎羽特意不想讓我知道的,我非常在意的事?
僅憑著這句話,我心裡一個名字漸漸浮出水面。
只聽得司馬明炎又道:“那小姑娘細皮嫩肉長的挺好看的,年齡看起來也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可惜啊,做了這檔子事兒,進了大理寺,可就沒什麼機會出來了。”說完,那人還故作遺憾的嘆了一口氣。
喃笙?
喃笙被抓了?
心中有一個鐘錘,搖擺不定。
後院突地傳來狗吠的聲音。
那“汪汪”地叫聲讓我隨著聲音跑向後門。
那隻哈巴小狗看起來過得不錯,他面前的餐盤放了許多肉。可是它垂著腦袋,見到有人來立即不叫了,精神看起來很頹廢。
嗯。
就是很頹廢。
雖然吧,我看狗的情緒,沒有人那麼高超。不過等量對換,一隻狗而已,哪有世界上心思最複雜的人心那樣難猜。
“這狗是那小姑娘被抓時懷裡還抱著的,彌望喜歡,我便抱來了。”司馬明炎說著,本想蹲下身去摸摸狗頭,被那小狗狠狠地瞪了一眼,非常不識相地扭頭就躲。
哈哈哈哈。
司馬明炎做人可真失敗,連狗都討厭他!
可我來不及數落他。
因爲……
我扭頭就往宮裡的牢獄中跑去,大理寺審訊,要求的就是不擇手段。
喃笙乃一介江湖人,脾氣出了奇的倔強。收了委託人的傭金,她是半個字都不會吐露的。
如今被抓緊那樣一個陰森森的地方,雖說她闖蕩江湖的時間有好幾年,但在本質上,她也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在沙漠的那十天,那小姑娘對我照顧有佳。給我免費弄了兩匹駱駝,又教我買去沙漠要用的物品防具。
我纔不是司馬明炎那等冷血之人,也不是像白翎羽那樣一碼事歸一碼事,做事果決,威脅到自己利益便斬草除根的壞蛋!
喃笙對我有恩,我自然也要報於她。
我也想知道是誰搗亂了慕鴉的婚宴,卻並不想從喃笙的口中知道。
因我曉得,喃笙不會說的。
反正她都不會說,又爲何要用自己細皮嫩肉的身軀去大理寺受那等苦。
不行!
我要救她!
洛笙歌要救她!
頭上的珠子一直在晃,我跑的時候,飾物拉著我的髮絲。弄得我頭上冒汗,連發根都有些疼。髮髻散了些,好歹沒有亂。
我手放在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腰拍上。
有人阻攔,我就亮牌。
沒用的話……
沒用的話,我回去也要替喃笙向白翎羽說去。
反正這個混黑道的女孩子我是救定了!
這樣的想法更加堅定了我的心,按按地握了握拳,腳下的步子奔跑地愈來愈快。
喃笙姑娘,你一定要等我啊!
等我救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