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府。

虞老太君自從得知孫子葬身西南的消息後，哭暈了不知道多少次，至於那個剛認(rèn)回來的孫女不見了的事情早就被她忘到了腦後，京中又出了貪污弊案的事情，各個世家都繃緊了皮，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

這段時日國公府上下風(fēng)聲鶴唳，人人無精打采期期艾艾，感覺日子一點希望都沒了，連那一直流連花叢整日不著調(diào)的虞國公都擔(dān)心的吃不下睡不著，虞澤衍是真死還是假死一直是個謎團(tuán)，虞老太君不相信，言稱一日未見著屍首一日不相信孫子命喪黃泉。

虞嘉自從庶女的身份被爆出後，安靜的沉寂了一段時日，不知道哪根筋開竅了喜歡上了吃齋唸佛，每日除了窩在小佛堂裡給家人祈福便是呆在自己房間裡不出門，對於後院那些姨娘和何思琪的挑釁都事如不見，幾日不見倒真如變了個人一般，這時候爆出虞澤衍死了的消息，於端端又無故離家惹了虞老太君厭棄，這般一對比日日爲(wèi)家人平安擔(dān)憂的虞嘉顯然更得虞老太君的另眼相看，偶爾也會拉著她說上幾句貼心的話，原本那些以爲(wèi)虞嘉就此失寵的奴僕們自然見風(fēng)使舵的又開始巴結(jié)這位二小姐，外面都在傳世子爺回不來了，新認(rèn)回來的大小姐瘸了腿又不見了人影自是靠不上，如今虞家唯一僅剩這一個二小姐，雖說是庶女，但畢竟當(dāng)?shù)张囵B(yǎng)了十五年，那氣度怎麼也差不到哪去，若世子真的回不來了，以後虞府怕是還要仰仗著這二小姐。

於是，在於端端走後沒多久，虞府的風(fēng)氣便變了。

虞嘉這段時日表現(xiàn)很好，在外沒辱沒了國公府的威名，在內(nèi)盡到了身爲(wèi)孫女的義務(wù)，好似一夜長大了一般，在不是之前那個任性妄爲(wèi)的千金小姐，連虞老太君對她的態(tài)度也翻了幾翻，幾次跟身邊的陳嬤嬤說嘉嘉長大了，說著說著話題便轉(zhuǎn)到那嫡親的孫子孫女身上，老太太又是一陣哭嚎，幾次將虞國公打出去叫他派人去尋。

有人是真悲傷，有人是空悲切，日子便這樣一天一天過去了，直到某一天厲王大捷歸來的消息傳來。

這日，虞嘉一上午都在小佛堂裡呆著，等她出來聽到消息時虞澤衍和於端端早就進(jìn)府了。

“你說誰回來了？”

虞嘉一把抓住丫鬟的手腕，力道大的在那細(xì)白的手腕上留下幾個指甲印。

“世子，和大小姐回來了。”小蘭被面前的二小姐那張陰沉的臉給嚇到了，身子輕顫了一下，小聲的說道，心下疑惑，世子平安無事的回來做妹妹的不是應(yīng)該高興嗎，爲(wèi)何她覺得二小姐的臉色似乎不太正常。

“不是說……死了嗎？”虞嘉低垂著頭低聲呢喃，那個死字被她咬的重了幾分。

“二小姐您說什麼，奴婢沒聽清楚。”小蘭問道，虞嘉卻沒答她，徑自朝著老太君的院子走去。

待她來到老太君所在的院子，站在門外便聽到祖孫三人說笑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個坐在輪椅上笑容明媚的少女可不就是離家數(shù)日未歸的於端端，虞嘉站在門外聽著裡面的人說著話。

虞老太君見於端端低垂著頭，面色委委屈屈的，不由得心中愧疚，說道：“快過來讓祖母看看，這才幾日怎的這般消瘦了……”

“祖母有了別的孫女，眼裡哪還會有我，此前您不是還說等那個不孝孫女回來要收拾她，我如今在這裡祖母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於端端嘴巴一撇，眼淚吧嗒吧嗒的砸下來，紅著眼圈別過去頭去。

虞老太君活了這麼大歲數(shù)怎會看不出她這小孫女在跟她鬧脾氣呢，這是怪她此前把話說重了，不禁老臉一紅，看於端端哭的真切頓時有些心疼了，忙好言安慰著，命人去端了蔘湯來給她潤喉。

“快別哭了，祖母的心都叫你哭碎了……”

“祖母騙人，你眼裡只有哥哥，纔沒有我。”於端端吸吸鼻子說。

虞老太君嗔她：“瞎說，你是祖母的親孫女，祖母疼你不比你哥哥少一分，可不許在拿這種話傷我老婆子的心。”

虞澤衍失笑，用帕子給哭成小花貓似的的小姑娘擦擦眼淚，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輕刮她鼻子取笑道：“貪心鬼，有哥哥疼你還不夠？”

於端端笑的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不夠不夠，還要多些，哥哥以後只能對我一人好，可不能被別的姐姐妹妹的佔了去。”她意有所指的看向門外。

“好。”虞澤衍哈哈大笑，爽快的答應(yīng)道。

虞老太君望著眼前打鬧說笑的孫子孫女，肚子裡揣著的那顆心總算死灰復(fù)燃，得知於端端離家是去尋虞澤衍後，想著她一個不良於行的姑娘家這一路的艱辛，更難得的是這份心，頓時心裡一片滾燙，忍不住擡起手摸了摸溼潤的眼角，心裡又有些後悔當(dāng)初冤枉了親孫女。

老太太拉著於端端的手，輕拍了幾下，罵道：“你這丫頭是向天借了膽呦，你和你哥若是出了事可讓祖母怎麼活！你們這是要我老婆子的命啊！這樣的性子也不知像了誰……”

“自然是像哥哥。”於端端笑瞇瞇，歪著頭理所當(dāng)然的說。

可不，這相貌和性情可不就是像了親孫子，虞老太君摸了摸眼角的溼潤，雖然心疼她此次糟了罪，可是若是沒有她拼死冒險去找人，她的親孫子沒準(zhǔn)就回不來了，想到皇后娘娘當(dāng)日說她這個孫女是個福澤深厚之人，如今一想可不是，從帝都去往西南之地且不說路途遙遠(yuǎn)，這一路的兇險也是難測，更何況那西南之地悍匪橫行，氣候惡劣，豈是她一個閨閣女子能受得住的，可她不止去了，還好好的回來了，這可不就是上天庇佑嗎，思及此處，虞老太君看向於端端的眼神更加熱切。

偏聽內(nèi)祖孫三人一片和樂融融，虞嘉心中微刺了一下，臉色漸變了一下，嘴角扯上一抹笑踩著碎步迎了上去。

“給祖母請安。”

虞嘉上前一步，輕聲細(xì)語的說道。

隨後，站直身子，雙眸染上一絲怯意，雙手?jǐn)囍磷樱⌒牡耐白吡藘刹剑瑢吷献挠轁裳芄Ь吹溃骸案绺缫宦穭诶郏妹妹俗隽诵┏允常€望哥哥不要嫌棄纔是……”

虞澤衍面無表情，好似沒聽到一般，繼續(xù)喝茶。

於端端笑的壞壞的，毫無形象的趴在桌幾上啃了一口點心，一邊嚼一邊瞅著虞嘉看，她老早就看見過來的是誰，她離家後虞嘉做的一些改變阿福早就書信告訴了她，虞嘉真的痛改前非變好了嗎？於端端瞇起眼，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她。

“哥哥，你有幾個妹妹呀？”

於端端惡劣一笑，勾著虞澤衍的脖子忽然問道。

虞澤衍笑意漸濃：“自然只有你一個。”

於端端見他如此上道，甚是滿意，虞嘉臉色紅了白，白了又紅，來回的變幻著，於端端還沒解氣，吊著眼皮陰陽怪氣的哼道：

“我這一路也挺勞累的，怎麼不見你給我做點吃的？你這是對我有意見啊，虞嘉。”於端端也不拐彎抹角，直白的說，直接把虞嘉給嗆成了黑臉，嘴脣哆嗦了幾下，雙眼淚汪汪，無助的望著廳內(nèi)的三人。

於端端又掩脣輕笑，好似玩笑一般：“不過你拿來的吃食我和哥哥可不敢吃，誰知道你會不會在裡面加點東西什麼的，畢竟你的生母可是連當(dāng)家夫人都敢毒害……”

虞嘉眼神一戾，很快那抹恨意便被掩飾了去，眼裡吧嗒吧嗒的掉下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嘴裡哭喊道：

“姐姐，以前是嘉嘉不懂事惹你生氣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以後保證再也不跟你搶哥哥了，姐姐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這話聽起來是道歉呢，可是怎麼聽著都叫人覺得不對勁，於端端冷下臉來，她虞嘉這一哭一鬧不知道的還以爲(wèi)她怎麼她了，話裡話外說她小肚雞腸心思狹隘，這要傳出去外面的人可不得說她霸道，心腸歹毒，竟想著一個人霸佔兄長，老太太會怎麼想她？一個殘腿的妹妹這般賴著哥哥，連個庶妹都容不下，以後若是哥哥娶妻了呢，難道她要將人趕出去？老太太豈能容的下她這樣？

還有，她什麼時候說過趕她走，她可倒好，她纔剛回來屁股都沒坐熱呢，這屎盆子就扣下來了，當(dāng)真是幾日不見當(dāng)刮目相看，這虞嘉可比之前變得有腦子多了。

“虞嘉，你哭喪呢？這府上死人了嗎？你要走沒人攔你，別竟想著往我身上潑髒水。”於端端瞇起眼厲聲道。

虞老太君這種上了年紀(jì)的人最忌諱別人哭哭啼啼，那董氏此前不受她待見也是她看不慣董氏那副哭喪的嘴臉，總覺得晦氣，原本看虞嘉哭的可憐想著她也是出於好意想幫她說話來著，一聽於端端嘴裡那些個‘哭喪’‘死人’不吉利的字眼一個個往外砸，跟砸在她心尖上似的，在看虞嘉那副哭喪的模樣說不出的心裡膈應(yīng)。

“還不趕緊起來，哭哭啼啼的哪裡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虞老太君拉下臉來。

虞嘉這下哪還敢哭，在哭下去也只是徒增老太太厭惡罷了，她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好感可不能讓於端端一來就給弄沒了。

虞嘉垂眉順眼的站著聽訓(xùn)，虞老太君瞥了她幾眼，無奈的嘆息一聲。這些日子的相處虞嘉的改變她是看在眼裡了的，此前雖然怨恨過她，可是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在說若是深究起來十五年前虞嘉也只是個襁褓中的幼兒，一切錯事都是那董氏的錯，一念間，虞老太君思慮了很多，如今在看虞嘉已經(jīng)沒了最初的那份怨懟，只是在親孫子和孫女面前她又不好表現(xiàn)的太過明顯，態(tài)度上便稍作冷淡的了些。

於端端將老太君的情緒看在眼裡，心底漠然，果然是會哭的娃娃有奶吃，畢竟是放在身邊養(yǎng)了十五年，那份情分?jǐn)[在那，跟她這個半路撿回來的可不一樣。

虞國公這時信步走來，虞嘉趕忙垂下頭一副生怕被他瞧出不妥的樣子，只是她這副模樣做起來更加顯得可疑，虞國公多瞧了幾眼，注意到虞嘉的眼睛通紅通紅的一看便知是哭過了，虞嘉又刻意擺出一副小媳婦模樣，頓時讓虞國公腦補了一出嫡子嫡女合夥欺負(fù)庶妹的戲碼，譴責(zé)的眼神望向那兄妹二人。

“哥哥，我累了，抱我回去。”

於端端不想在找沒趣，喊了虞澤衍抱她回小院，兄妹二人心意相通，虞澤衍也不想呆在這裡遭受父親的譴責(zé)，二話不說抱著人大步離去。

回到小院，等人的阿蒙已經(jīng)吃了兩盤點心了，見於端端被虞澤衍抱著回來，阿蒙擦擦嘴忙迎了上去，伸出雙臂說道：

“端端哥哥，你辛苦了，還是我來抱吧。”

虞澤衍聞言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阿蒙的臉莫名的一紅，覺得呼吸都有點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