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接過這份帶著鮮血的書信,心中的惆悵之情被撩撥一新。前後一年,恍如一個世紀(jì),沒想在今日,竟然能夠得到裳兒姐姐的消息。
書信打開,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幾行整齊秀氣的小字。扶蘇看著久違的字體,極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極其認(rèn)真的將其讀完。
蘇兒:
姐姐安好,請勿掛念!雲(yún)陽監(jiān)獄已離我遙遠(yuǎn),姐姐暫歇之地乃劉邦的泗水縣中。今皇上已死,趙高掌權(quán),蒙毅將軍爲(wèi)討伐趙高也已戰(zhàn)死。當(dāng)今天下即將大亂,請務(wù)必保護(hù)好自己。無論發(fā)生何事,一定要等我北上九原,再從長計(jì)議!切記!切記!
霓裳
“姐姐……”扶蘇淚水模糊,向著東南方向一陣瞭望。
蒙恬看著扶蘇的激動神情急忙問:“公子,裳兒信中所說何事?”
“父皇走了……”扶蘇雙目一閉,輕聲回答。
蒙恬大驚,望著南方的天空久久沒有動靜。帳內(nèi)所有的將軍都起身看著蒙恬,蒙恬在前,率先向咸陽方向拜去,老淚縱橫著。
大禮一畢,樊噲?jiān)谝慌阅θ琳疲灰娝p聲走到蒙恬的面前說:“蒙將軍,在下不想打擾你們,只是如今不是傷心的時候,現(xiàn)在必須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樊噲將剛纔被人跟蹤,如何將追兵殺死,如何趕到這裡的經(jīng)過向蒙恬一敘述,蒙恬方纔從悲傷中走出。
他看著眼前這個彪形大漢心中有些疑惑,一個小小的泗水能出你這樣的英雄豪傑?一個人打贏我大秦精銳十幾個?蒙恬看著樊噲的眼神足足有一分鐘,突然拔劍而向,奔著樊噲的前胸刺去。
樊噲根本不會想到蒙恬會這樣待他,就在劍鋒離胸口不足五公分的距離他用袖子裡藏的匕首“噌”的一聲將劍擋開。蒙恬劍勢不減,從右側(cè)肋部向樊噲劃去,樊噲用匕首一架,兩支兵器就在空中暗自較著勁。衆(zhòng)人不解何意,也無人去管,他們知道蒙恬定有分寸。
兵器在空中對峙半分鐘有餘,蒙恬漸漸有些處於劣勢,只見樊噲大聲一喊,手腕一番將蒙恬的劍挑落在地,劍身直挺挺的插入地下泥土中,劍柄還發(fā)出“嗡嗡”的響聲。
門外士兵不知何事,聽到喊聲立刻衝了進(jìn)來,樊噲不知何意做好戰(zhàn)鬥準(zhǔn)備,對著蒙恬怒吼:“蒙將軍,我冒死前來送信,爲(wèi)何要這樣對我!”
蒙恬一揮手,士兵全部退下,只見他拱手賠禮道歉說:“壯士受驚,此時事關(guān)重大,本將軍不得不防有詐。今試你武功,當(dāng)真不是信口開河,的確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
樊噲這才恍然大悟,收住匕首,對蒙恬拱手回敬。
突然,聽門外士兵稟報(bào):“皇上特使到!”
沒等聲音落下,那位趙高特意安排的秘使便進(jìn)入蒙恬帳中。他手握皇命,無人敢攔,名義上仍是皇帝特使,手中詔書身後儀仗真真切切。
蒙恬大怒:“何人膽敢擅闖大秦軍營,不想活了嗎?”
“蒙將軍,接旨吧。”那人陰曆陽氣的說。
蒙恬猶豫了一下,緩緩跪下,扶蘇正要阻攔,見蒙恬一使眼色也跟著跪下了。
看著帳內(nèi)將軍跪倒一片,特使開始宣讀詔書:“昭,公子扶蘇,屢次與朕政見不合,頂撞朕與百官之中,送往九原不知悔改,其罪不可恕。蒙恬濫用民力修葺長城,讓百姓民不聊生,在九原擁兵自重,培養(yǎng)親信,結(jié)黨營私。朕已老,對大秦社稷力不從心,現(xiàn)立胡亥爲(wèi)太子。爲(wèi)保大秦江山永固,現(xiàn)責(zé)令扶蘇自盡,收回蒙恬兵權(quán),押往咸陽治罪。欽此!”
一語畢,滿堂將軍目瞪口呆,所有的人都不會相信,皇上會在二十多個兒子中立最小的那個爲(wèi)太子,更加想不到與皇上情同手足的蒙恬將軍會被安上這樣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多年以來,所有的人都將扶蘇當(dāng)成大秦帝國不二的繼承人。雖然他們父子之偶爾有口角,但沒有人會相信這樣的口舌之爭會影響著整個大秦國運(yùn)的走勢。一直以來,扶蘇都是按照繼承人的方向培養(yǎng)的,軍功、政功,軍中威望都是一個大秦帝國皇帝必須擁有的東西。何況,扶蘇乃長子,氣宇軒揚(yáng),待百姓如家人,不管是立長立賢,他都當(dāng)之無愧。可以說,扶蘇的繼位是衆(zhòng)望所歸。
可是,如今的詔書卻一反常態(tài)不僅廢長立幼,且還要將公子扶蘇賜死。如不是皇上意志不清,便是有奸人做逆。但是沒有證據(jù)皇上的大印就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信,一時間衆(zhòng)人左顧右盼,面面相覷,竟忘記了謝恩站起。
看著蒙恬的猶豫,一旁的樊噲著急的說:“蒙將軍,此乃矯詔啊!”
“大膽!”趙高秘使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殺了自己身邊侍衛(wèi)的人在這裡,心裡頓時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此人果然是扶蘇一黨。
他破口大罵:“你個殺人犯竟然在此,來人,拿下!”
“都給我住手!”
扶蘇大吼一聲,他起身接旨,看著這張?jiān)t書心中無比難過。無論那霓裳如何料事如神,眼前的白紙黑字玉璽大印是真真切切的。由不得自己不信,由不得別人不信。他走到特使的面前,平淡的說:“兒臣奉命。”
“來兒,請出皇上特賜的寶劍!”
“慢!”蒙恬大聲阻攔,拉著扶蘇的手說,“蘇兒你別做傻事,忘記了霓裳姑娘的話了嗎?”
樊噲?jiān)谝慌砸睬保犆商褚徽f也跟著附和:“是啊!霓裳姑娘讓我特別叮囑,一定要等她傷好了前來九原再從長計(jì)議。”
扶蘇笑了笑,轉(zhuǎn)身對看了看他們說:“事實(shí)勝於雄辯,姐姐再有計(jì)謀也無法改變眼前的父皇詔書。即便父皇已不清醒,但終究是父皇的玉璽,父皇的詔書。我等都是皇上的臣子,君要臣死臣焉有茍活之理,蒙將軍,讓我去吧!”
“公子,此乃矯詔啊!皇上已經(jīng)死了!”樊噲實(shí)在不知該如何勸阻方脫口說出。
“大膽!此乃亂國之言,當(dāng)誅九族!”
“爾等篡國謀逆,還在這裡陷害忠良,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快將其誅殺,以絕後患!”
“夠了!”扶蘇看著有些人開始順著樊噲的話要對使者下手,大聲阻止說,“我的命天註定,你等不要再說,我了斷之後自會與父親在地下相見。”
蒙恬緊緊的抓住扶蘇已握劍之手,兩行老淚縱橫,扶蘇渾身觸動,看著蒙恬一動不動。蒙恬知道,此時若再不極力勸阻,定讓自己後悔終生。
“三十年多年前,我也曾和你一樣衝動魯莽。”蒙恬漸漸鬆開扶蘇的手望著帳外的茫茫草原說,“那時的我義無反顧追隨雄心勃勃的秦王,一班君臣攜手同心披荊斬棘克服萬險(xiǎn),整肅國政打造新軍殲滅六國統(tǒng)一天下,重建華夏文明,一鼓作氣,一往無前,好一幅大河自九天而下的恢弘場面啊!”
衆(zhòng)人認(rèn)真聆聽,樊噲一時也被他的動人情緒所吸引,直挺挺的聽著前輩訴說昨天的故事。
“曾幾何時,我大秦廟堂一片清明,文武百官一心,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爲(wèi)何今日卻變得撲朔迷離難以捉摸了?”蒙恬望著南方,含著淚說,“陛下啊陛下,你真的神志不清,真的已離我們而去了嗎?否則如何能讓陰霾籠罩在神聖廟堂之中呢?如今匈奴之患肅清了,萬里長城即將竣工了,只要再對百姓稍加安撫修身養(yǎng)息,大秦江山便可堅(jiān)如磐石。在您生命的最後一刻,只要立扶蘇爲(wèi)儲君,陛下便將是沒有瑕疵的大哉一生了。陛下啊,你如此英明神武,爲(wèi)何在這個時候犯下如此不堪設(shè)想的錯誤啊!陛下……”
蒙恬情到深處,一張淚痕順流的臉頰,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將軍從未見過他如此痛哭流涕,一個個也被他的衷心所感染。他們看著扶蘇,等待著他即將做出的決定。
特使心裡有些犯嘀咕了,這本身就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如何自己能將此渲染的冠冕堂皇呢?可是事已至此,退是不可能了,若他們有證據(jù)證明這是矯詔,那自己同樣活不了。
“蒙將軍,此話還是到了咸陽和皇上說吧。現(xiàn)在下官要監(jiān)斬扶蘇,否則這個差是交不掉的。”
所有人都不再勸了,該說的都說了,扶蘇看著衆(zhòng)人擔(dān)憂的眼神,看著特使複雜的神情,糾結(jié)著,痛苦著……
扶蘇的眼神突然一變,這樣堅(jiān)定的眼神讓在場之人都爲(wèi)之一顫。只見扶蘇迅速從懷中抽出寶劍,對著特使的前胸刺了進(jìn)去,狠狠的盯著他說:“對不起,父皇還不至於恨我恨到要將我賜死!”
“這纔對嘛!”樊噲拍手稱歡,走過去對著特使的屍體又是一刀,然後大喊,“將這些士兵全部殺了,別讓消息走漏了!”
一時間,殺聲四起,陪著來宣讀詔書人可倒了黴了,在蒙恬的軍營,一個個瞬間被砍成肉泥,死無全屍。扶蘇看到前來之人全部被解決,來到樊噲身邊鄭重說:“還望壯士再跑一趟,告訴姐姐,蘇兒在這裡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