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博士在秦爲官者達四百六十餘人,分佈廣泛,若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定不能將其一網打盡。”李斯對嬴政說,“問罪儒家人士牽扯過多,如若逃跑必將攜帶大量機密,對我大秦極爲不利。”
蒙毅聽了站起身拱手說:“皇上,丞相,我這就命人封閉咸陽各大城門,同時下令關閉函谷關,甕中捉鱉也!”
“且慢!”嬴政看著準備出門下令的蒙毅說,“此時茲事體大,還未將其抓獲定罪就勞師動衆,將咸陽與函谷關全部關閉,有些牽強。”
“難不成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儒家博士全部溜走?”
“不!不用!”李斯接著說,“儒家人學而優則仕,他們的平生所學就是爲了做官,如今在大秦即可做官又可講學,拿著雙俸祿,不是被逼無奈不會全都不顧的。我有一計可將其一網打盡,就是皇上要擔待一些了。”
“願聞其詳!”
李斯說:“皇上可以以考試講學爲名讓儒家博士全部齊聚博士館,以此選拔數人賜爵晉升,不可缺席,缺席者定罪。至於咸陽城門無需關閉,只需嚴加檢查即可。到時候由蒙毅將軍帶兵前去抓獲,定能一網打盡。”
“好主意!”
“只是……”李斯猶豫了下,“皇上得要背上背信棄義之嫌疑了。”
“無妨!鞏固我大秦江山最爲重要!”
秦,博士館
詔書一下,博士館中一片沸騰。很多人爲了出人頭地遲遲等不到機會,這一次終於看見希望了。多年來,雖然皇帝對他們大多人以上賓相待,並建立博士館讓這些人落腳,但終究沒有走進大秦中樞,沒有參與廟堂論戰。而那些所謂的俸祿,遠遠不及這些人坐吃山空。
如不是這樣,他們也不會被六國老世族利用,被金錢收買爲他們收集情報。
秋天的黃昏來得總是很快,還沒等館中院子裡菊花上被日光蒸發起的水氣消散,太陽就落進了西山。於是,天空中的嵐風帶著濃重的涼意,驅趕著白色的霧氣,向遠處遊蕩;而咸陽宮殿的陰影,更快地倒壓在所有儒家人的心上,陰影越來越濃,漸漸和夜色混爲一體,不久,又被月亮燭成銀灰色了。
很多人不明白,考試選拔爲何要選在夜晚?雖然院內燈火通明,但終究亮度不及白晝。夏天已過,白天也沒有那麼炎熱,似乎在這個季節,伴隨著秋風進行考覈有些讓人心裡發毛。
淳于越看著此景心中有些不安,幾種異常的跡象似乎不符合秦國君臣辦事的風格。主考官還沒到,博士館內的儒家人已經議論開了。
“你說這夜晚將我們聚在這裡到底何意啊?”
“不知道,也許是皇上白天比較忙吧!”
“難不成,皇上知道我等拿了六國老世族的錢了?”
“別亂嚇自己,要知道早抓我們了,你看白天城門都沒關,再說我們都是被逼的,大的注意都是淳于越幾個拿的。”
“唉,當初就不該貪圖這個小便宜,讓如今心中感到很不安。”
“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還是想想等會如何應考吧。”
“……”
天色越來越晚,李斯也遲遲未到,淳于越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盧生的遠走高飛是否已經預示著東窗事發,而嬴政遲遲沒用動手就是因爲一直迷惑在長生不老之仙術中嗎?
是不是,李斯早就懷疑並查證了他們與張良之間的事情?一直沒有動手是在放長線釣大魚?聽說皇上現在也開始拋頭露面,難道……
“不好!大家快走!”淳于越突然在人羣中高喊。
所有的人都不明何顧,但也都驚出了一身冷汗。看著人流都向大門外涌動,也隨之跟著前往。
“咣!”院外大門被重重撞開。
蒙毅帶著兩千禁衛軍前來問罪,一時間,博士館被包圍的嚴嚴實實。正當儒家人傻眼之時,蒙毅已經款款走到他們的面前,拱手笑著說:“各位博士先生,這考覈還沒開始,這麼著急離開嗎?”
淳于越暗想壞了,看來蒙毅來者不善定然是知道什麼有備而來了。但是他依然表面上保持著平靜,因爲他們與復辟老世族之間的事情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他不信李斯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將此事查的清清楚楚。
淳于越想到這裡看著蒙毅說:“我等奉皇上之命在此恭候迎考,蒙將軍帶兵前來是何意?”
蒙毅笑了笑,心想這人可真能裝,好吧!既然你喜歡裝本將軍就跟你裝到底。
“既然是奉皇上之命,爲何還要一窩蜂的往外跑呢?殊不知皇上沒到就這樣離開是大不敬嗎?”
“你少說廢話!”淳于越及身邊的有些人開始不耐煩了,“你帶兵前來究竟何意?今日考覈到底還正常進行否?”
其實他們不是不耐煩,而是在掩飾心中的不安。只是有些人到現在還在相信皇上會重用他們,僅憑這一點,這些人就不足以在官場上混。
蒙毅也不生氣,依舊笑呵呵的面對著,直到李斯的到來。
“丞相大人到!”
“李斯,你究竟何意?”淳于越直呼其名,讓身邊的儒家博士心頭一震。
李斯根本就不跟這些人廢話,直接下令:全部綁了!
這一下,儒家人全都傻眼了,害怕了,在被綁的結結實實後,甚至有人哭了起來。
“李斯!我等究竟犯了何罪?”
“來人,宣聖諭!”
“詔:儒家全體學宮之人,皆犯三條大罪。一、不思守法,妖言惑衆。二、誹謗秦政,連通復辟。三、官身瀆職,褻瀆公職。惡意鼓動民風,危及大秦新政之根本,涉案人販四百六十七人,全數下獄待決。”
宣佈一罷,儒家人昏厥一大片,哭天喊地捶胸頓足,紛紛大喊冤屈。淳于越看著院內飄零的落葉,看著曾經繁華的論證湖畔,一時間悲從中來,不甘心的放聲哭喊說:“欲加之罪,此乃欲加之罪!”
“好啊!”李斯說,“既然你們想死個明白,我就成全你嗎?來人,帶上來!”
衆人隨著目光望去,只見一人披頭散髮灰頭土臉被五花大綁的人從人羣中壓出來。此人道袍裝飾,一身血跡,很明顯是被逮捕的時候做過掙扎而被士兵給傷的。火光下,淳于越定睛一看,我的天哪!此人正是方士盧生!
“你……你你不是……”
“逃走了是嗎?”李斯看著語無倫次的淳于越幫著他把話說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當今天下,是大秦的天下。我大秦立國已然十年,你等居然還有七國分裂之思想,當真迂腐愚昧也!天下官道通達,城池守備森嚴,沒有通身文牒,量你是神仙也別想離開大秦土地。盧生不自量力,給皇帝妖言,事發後想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那樣的好事?”
衆人一聽,背後發涼。盧生離開咸陽已然半月,如此時間足以讓他逃往天涯海角,怎麼能這麼快就被抓起來?何況盧生身懷絕技,在城外又有人接應,怎會如此不小心失足落水呢?淳于越想不通,身邊的幾個涉事之人也想不通,看來當初即使也選擇逃離,如今也是這個局面。
盧生低著頭,無臉面對眼前曾一起共事的儒家博士。他的逃離的確是爲了明哲保身,但如此一來卻將自己推向了背信棄義的風口浪尖。他自己都不會想到,已然逃到臨淄,眼前就是東洋大海,依舊能被秦軍騎兵追上,這騎兵的馬難道會飛不成?
天意啊!
雲陽監獄,一所以關押政治要犯爲名的皇家監獄。但是這座監獄並沒有它區別與其它監獄的仁慈,相反,這裡的刑罰更加變本加厲。
盧生在監獄中忍受的嚴刑拷打,他用僅有的意識維護著一個讀書人最後的尊嚴。可是,他越將熬刑發揮到極致,越讓那些從未見過血腥的儒家博士毛骨悚然。皮鞭的抽打,帶著鹽水的細繩夾雜著皮開肉綻後的攪拌,擊打著人性最後的一點意識。炮烙的烹烤,讓焦糊的肉香直入儒家人的神經。一時間,暈厥大片,嘔吐連連,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君子在鐵與血的面前變的那麼微不足道……
李斯任廷尉多年,見慣了這樣血腥的場面,他來到盧生的面前,用一種帶有訣別的語氣說:“你就要死了,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盧生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擡起了頭,一陣刺骨般的長嘯響徹整個雲陽監獄。他看著眼前的李斯冷冷的說:“丞相不要太得意,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天!”
“感謝賜教!”
“那霓裳的確是貧道所見的奇人,這一點丞相大人應該也心中有數。”盧生吐了口血接著說,“長生不老之術我本以爲只是存在與理論,自從見到她以後,我才發現原來長生不老是有可能的。只可惜……” _тт kΛn_¢○
“可惜什麼?”李斯忙問。
“只可惜……哈哈哈哈……”
盧生仰天大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