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君之罪,乃千古大罪。趙高等待的就是蒙恬走出這一步,只要有這個口實,堵住天下人的嘴就易如反掌了。
蒙恬對自己的衝動後悔萬分,他早就應該想到,趙高明明知道自己的目的所在還明目張膽的不帶一個侍衛在身邊。難道他不知道蒙恬的武藝嗎?趙高當然知道,他就是要逼著蒙恬失去理智,只有這樣方可解決他的問題。
蒙恬下獄,雲陽監獄中無人不爲之惋惜。趙高正在洋洋得意之時,李斯來到他的身邊,帶著詢問的口氣說:“太傅大人當如何處置蒙恬?”
就在胡亥登基之日,爲獎賞趙高擁立之功,便將他的官職升爲太傅,賜侯爵。在異姓不封王的時代,侯爵已經是人臣最高的爵位了。
“丞相大人,不知你對蒙恬的處置有何看法呢?”
李斯的心底終究不願讓昔日的好友這樣冤死,他看著趙高不屑的目光說:“蒙恬德高望重,不可輕易將其賜死,否則天下響動,終將難以服衆。”
趙高此時漸漸已不將李斯放在眼裡,擁立的成功,讓胡亥對自己言聽計從,以至於李斯想見皇帝,都要得到趙高的同意。
趙高帶著疑惑的口氣問:“丞相大人莫不是念其舊情,想放過蒙恬這一回吧?”
李斯聽了心裡咯噔一下,他知道現在和趙高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若讓蒙恬離開,自己和趙高都將遭到滅頂之災。但他經歷無數*立刻又用緩和的語氣對趙高說:“太傅不要忘了,蒙恬手中還有三十萬大軍,如今我和你一榮共榮,一死皆死。有什麼理由對自己的性命不負責任?”
趙高看著李斯有些憋紅的臉,趕緊過來勸慰說:“玩笑玩笑,丞相大人怎麼認真了。我何嘗不知我與丞相大人脣亡齒寒,怎麼會不相信你呢!哈哈哈哈……”
“公子扶蘇在九原沒有過來,就是爲了牽制我們,讓蒙恬大膽的在咸陽與我等鬥爭。”李斯也不再對趙高客氣,“如今蒙恬若是不明不白這樣死去,大軍殺到你我如何迎敵啊?”
這個問題趙高不得不去考慮,憑著咸陽的三萬守軍是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了九原主力大軍的。藍田大營如今雖然在王賁的手裡,但一時也沒有把握將王賁拉攏過來。萬一偷雞不成蝕把米,王賁不封遺詔不尊胡亥,當壞了大事。
“丞相覺得該如何處置?”趙高一到了沒轍的時候就開始請教與李斯。
“關著不放。”李斯說,“將蒙恬的心逼死,向他散佈天下已無逆轉的可能,蒙毅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心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然後勸其自盡。”
趙高點了點頭,心裡再一次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雲陽監獄。
蒙恬在獄中的日子度日如年,獄卒奉了趙高的命令對蒙恬進行軟磨硬泡。對他的一日三餐不是少量就是降低質量,讓蒙恬一個五十歲的老人在獄中時刻忍受著飢餓的煎熬。不僅如此,有時夜裡還將他的牢房照的燈火通亮,讓他無法安心睡覺。趙高遵循李斯的話不要給蒙恬皮肉之苦,卻給以精神上的折磨,半個月的時間,蒙恬似乎老了二十歲。
這一天,李斯來到獄中,看到昔日英姿颯爽的大秦上將軍如今變得如此憔悴心中心如刀絞。但在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時候,一切的情分都可不作爲談判籌碼。
蒙恬此時已經沒有力氣去罵李斯了,他微微的擡了擡頭,冷笑一聲說:“丞相大人,你可以一展宏圖了。”
李斯聽了心裡極度慚愧,這兩頭不討好的事情自己爲何做的如此狼狽。如果說一展宏圖,不是他李斯,而是那個趙高。
然而這些話李斯是有苦說不出的,他蹲下身來對披頭散髮的蒙恬說:“蒙將軍,認命吧。天下已定,如今你的謀反已成事實,還是爲你的家人想想吧。”
蒙恬聽了雙目一睜,腳下腳鐐一陣刺耳的響,他盯著後退的李斯,怒目相視的說:“我與先帝同歲,情同手足。昔日我的手中有精兵三十萬,其勢足夠謀反,若有此心,何必等到現在?。若不是不願辱先人之交,忘先帝創業之艱難,能留你們幾條的狗命到現在?”
“將軍不要搞錯了,不是我李斯要殺你,而是那位剛剛登基的皇上胡亥要殺你。他特意讓臣轉告將軍,如果將軍願意自盡,將軍家人全部赦免,並可在九原居住,不用歸咸陽。”
蒙恬一聽忽然仰天狂笑:“當年先帝聽信謠言說‘亡秦者胡’,叫本將軍率兵三十萬北擊匈奴。今日我才明白,‘亡秦者胡’其不在胡奴,而在胡亥。亡秦者,必胡亥也!”
蒙恬將李斯帶來的長劍握在手中,大聲高呼:“天下即將大亂,羣雄必將逐鹿中原。事無我蒙恬,這些豎子定可成名也,悲哀,悲哉!”
說完,自刎身亡。
可憐一代千古名將,落得個這般下場。他就這樣追隨相依相伴的嬴政去了,爲了保住大秦有生力量,他沒有帶兵謀反,讓秦國內亂。他的一顆赤誠之心無人能懂,他爲了天下百姓免遭戰亂,寧願犧牲力挽狂瀾的可能,如此看來,蒙恬當是以天下爲己任的榜樣。
話說回來,若是蒙恬在,如何能讓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如何能讓項羽劉邦擁兵自重,秦國也不至於亡了。
歷史永遠沒有假設,這一切也就變得如此的具有偶然性。
蒙恬的畏罪自殺,讓軍中很多的士兵不服。可是不服歸不服,蒙恬終究犯的弒君之罪,沒有誅滅九族,沒有刑場斬殺,自盡,總不能怪到我皇帝的頭上吧。
胡亥沒有食言,他下詔赦免蒙恬家人全部無罪,不用連坐。表面上看是準守諾言,讓天下之人看到皇帝仁慈的一面,其實他和趙高都知道,蒙恬家人都在九原,即便降罪又有何用?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一箭雙鵰。
蒙恬死後,李斯將此事說於趙高聽。趙高冷笑一聲,並沒有做出太多驚訝的表情。
李斯彷彿看出這個不完整的男人的心思,他似乎懷疑是不是不完整的男人想問題都用下面那個不完整的部位去思考。
趙高看著胡亥冷冷的說:“皇上考慮清楚了嗎?”
李斯急忙問:“你還想幹什麼?”
趙高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著面目呆滯的胡亥,催促的問:“你可要想清楚,有他們在,你的皇位永遠不會坐穩。”
李斯一聽立刻明白趙高將要做什麼,他上前一把抓住趙高的領口,厲聲的說:“蒙恬已經死了,難道這還不夠嗎?”
趙高生冷的將李斯的手掰開,用力的向他的方向一甩,這一下差一點將李斯推倒在地。
“不要這樣和我說話。”趙高說,“現在事已至此,只有將其趕盡殺絕方可保住我們的勝利果實。”
“沒想到!沒想到……你這個人竟然如此狠毒!”李斯指著趙高氣的語無倫次。
“你想說什麼都好,反正我一個太監也不會顧及什麼名聲,你若後悔跟我合謀,現在就可以到九原去和扶蘇解釋,我絕不攔你,看看他們會不會放過你!”
李斯忍著極大的無奈憤憤而去,一邊走一邊唸叨著“瘋子!”“都是瘋子!”
李斯回到府中立刻給所有的公子公主寫信,勸他們立刻離開咸陽。嬴政一共二十三個兒子,十二個公主。李斯實在不願看到嬴氏後裔就這樣被趕盡殺絕,他的信中都帶著悲憤。
在胡亥還未做出決定之時,所有的嬴氏後裔幾乎同一時間收到了李斯的來信。情報之緊密,事情之緊急,讓這些公子公主們不顧一切的往函谷關方向跑去。他們本身就對胡亥心存芥蒂,李斯的一紙書信,更讓他們成爲了驚弓之鳥。
他們一路相依相信,互相攙扶,按照過去的地理位置,已走到了韓國之地。此時不同於戰國,七國並立,國內有難可到他國尋求政治庇護。以他們的公子之尊,定能找到容身之所。可是如今天下一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無論到哪裡都是大秦的土地。秦國任何一個城池都需要通關文牒,這些皇族們走的著急沒用攜帶。由於平時根本就用不到自己面對出城之困,以致沒用攜帶的意識。如今,他們的出逃幾乎寸步難行。
胡亥的騎兵很快追了上來,他們將嬴氏家族團團圍住,打斷公子的雙腿,讓他們跪在自己的面前乞饒。他們剝光公主的衣服,讓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將身體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嘲笑聲、調戲聲此起彼伏。他們稱讚著公主身材的同時用刀尖挑弄著公子們的手筋腳筋。有的公子不願討饒被一刀刀砍成肉泥,有些公主忍不住此等奇恥大辱,一頭撞死在城牆之上。可憐的養尊處優的皇室後裔,就這樣一個個慘死在胡亥的手裡。死無全屍,暴屍街頭!
李斯聽此消息,痛哭的錘砸自己的胸口後悔不已。若不是自己力行郡縣,而沿用分封制度,每一位公子都可以得到一塊封地,如此一來,一旦有變,方可自保。如今天下都是皇帝一個人的,一切以皇帝的命令爲最高準則,這無疑就斷了他們的後路。
悔之晚矣,李斯痛哭流涕。
不知道嬴政在九原之下得到這個消息,會不會從地下冒出,辛辛苦苦生下幾十個孩子,如今自相殘殺後就只剩下兩位。
一個嬴胡亥,一個嬴扶蘇。
而此時,扶蘇成爲了胡亥趙高眼中的唯一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