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墨子寒在刑警隊跟墨老太爺撂狠話已經(jīng)時隔一週。
秋惜顏的情況穩(wěn)定下來,從ICU轉(zhuǎn)到了特級單人病房。
但是,生命體徵穩(wěn)定,卻不代表人也會跟著甦醒。
墨子寒端著杯水,小心翼翼地用棉棒沾了水,在秋惜顏因只能靠營養(yǎng)液維持生命而發(fā)白的嘴脣上擦拭著。
“總裁,該回公司開會了?!眲⒊吭谂赃呾o默地站著,一直到墨子寒又幫秋惜顏擦了臉,整理過頭髮,纔開口輕聲提醒道。
“嗯。”墨子寒看了一眼秋惜顏,將落在耳鬢的髮絲捋順,神色漠然的起身離開病房。
墨子寒離開後,雙胞胎從對面病房打開門出來,表情複雜。
“爹地最近都沒笑過了?!鼻锫迨涞卣f道。
秋淵也在難受,“媽咪爲(wèi)什麼還在睡?”
兩個孩子咬著脣互看了一眼,落入眼底的是對方紅腫的眼眶,沮喪的表情,和自己如出一轍。
“媽咪一定很快就會醒過來的!”秋洛用雙手拍了拍自己嫩嫩的臉頰,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似的,眼睛亮亮的對秋淵說道:“我們?nèi)ヅ銒屵湔f話吧?”
秋淵也跟著點頭,“嗯,我們?nèi)ズ蛬屵湔f,她要是再不醒過來,以後家裡後院的草坪就都讓她打掃!”
兩個孩子一邊一個擠在病牀兩邊,秋洛握著秋惜顏的右手,秋淵握著秋惜顏的左手,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天發(fā)生的瑣事,甚至連家裡的花匠修剪壞了一株冬青都要拿出來講一講。
說了半天,雙胞胎都有些詞窮了,秋洛撓撓頭,最後從隨身的揹包裡拿出IPAD平板。
秋洛一邊滑動著屏幕,一邊對秋惜顏唸叨道:“媽咪,我跟你說,爹地他最近特別陰沉,報紙都說‘墨氏總裁爲(wèi)新建成商業(yè)城剪綵神色陰鬱,疑有內(nèi)部糾紛’,你說好笑不好笑?”
躺在牀上的秋惜顏對外界的一切毫無知覺,靜靜地沉睡,給不了他們半點回應(yīng)。
秋淵眼底一溼,馬上咬住下脣逼退了眼底的潮溼氣息。
秋淵看到秋洛忽然沒了動作也不說話了,開口問道:“怎麼了,看到什麼新聞了?”
秋洛怔怔地看著IPAD平板的屏幕,眼睛瞪得溜圓,一個字都不說。
秋淵察覺出他的不對勁,趴下病牀邊的椅子,跑到秋洛身邊,伸著脖子看了一眼屏幕。
“這是什麼?”
這回,雙胞胎兄弟倆都愣住了。
娛樂版頭條赫然是:墨氏總裁公佈訂婚日期,十年青梅竹馬修成正果。
隨著這聳動的標(biāo)題出現(xiàn)的還有一張巨幅的訂婚照片,上面穿著天藍(lán)禮服的柯語柔笑容甜蜜地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臂,而那個男人不是別人。
正是墨子寒。
病房裡的空氣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雙胞胎呆呆的注視著對方,像是都在等著從對方嘴裡聽到一句“這絕對是假新聞”,可是他們都清楚,沒人敢拿墨氏總裁的婚訊來開玩笑。
“爹
地要,訂婚了?”秋淵的聲音飄忽,有種尚還在睡夢中的迷糊。
“和那個柯語柔?訂婚?”秋洛眼底逼出一片溼潤髮紅,他捏著IPAD平板,忍了又忍,最後還是一個沒忍住,將手裡的平板電腦隨著那則爆炸性的新聞一齊砸向牆面。
爆裂的響聲在病房裡異常刺耳,平板電腦被砸得屏幕碎裂,後蓋都摔碎打開,電子零件散落了一地。
同樣掀起了暴風(fēng)雨的,還有墨氏的總裁辦公室。
墨子寒如同一頭暴躁的野獸,在辦公室裡踱步來回,他額角青筋暴突,手指用攥緊,攥得骨節(jié)發(fā)白,攥得咯吱作響。簡直像是隨時都可能一拳砸碎眼前任何礙眼的物件。
“子寒,婚訊已經(jīng)放出去了,你別讓爺爺難做,到時候丟的是墨家全族的臉面。”墨老太爺臉上帶著點喜色和搶佔先機(jī)的得意,坐在沙發(fā)上對墨子寒發(fā)號施令。
墨子寒驟然轉(zhuǎn)頭,眼底猩紅一片,他運(yùn)氣了兩三次才能剋制住直接對著墨老太爺爆吼的衝動。
“爺爺,您覺得,娶一個殺人犯,對墨家的臉面就有助益了嗎?”
墨老太爺臉色一僵,言語間帶著火星,“你胡說什麼!警察都把柔柔放出來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而且那個女人不是沒死嗎?柔柔哪裡對不起她了?”
墨子寒閉上雙眼,眉頭皺得死緊,下一秒,積聚了數(shù)天的擔(dān)憂,怒火,怨憤終於如火山爆發(fā)般,在辦公室裡炸出一陣天搖地動。
“我不可能娶柯語柔!爺爺你再逼我的話,我現(xiàn)在就去一把掐死她!”
墨子寒吼完之後氣息不穩(wěn)的粗喘著,忽的冷笑一聲,神情有些詭異地道:“如果爺爺您覺得我娶一具屍體也沒關(guān)係,只要能聽你的話就可以,那這訂婚就辦下去吧?!?
就在墨老太爺氣得幾乎想掄起柺杖狠狠抽墨子寒一頓的時候,墨子寒如同窮途困獸一般的威脅,字字帶血地在辦公室裡如炸雷一般震顫著他的耳膜。
“我、一、定、帶、著、柯、語、柔、的、屍、體、到、場?!蹦雍蛔忠活D,把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
墨老太爺被墨子寒這話逼得快要昏厥過去,他從新?lián)Q的藥瓶裡倒出來一把降壓藥生吞下去,氣喘吁吁好半天才緩過來。
“你,你跟我來!”墨老太爺起身,踩著不太穩(wěn)的步伐硬是拖著墨子寒進(jìn)了樓梯間。
墨子寒一聲不響的跟著,在看到墨老太爺是朝著樓頂走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暗色。
秋風(fēng)烈烈,墨老太爺?shù)谋P扣對襟綢緞馬褂在風(fēng)中被吹得貼近瘦削的身體,將原本就不算高大的墨老太爺裹得越發(fā)精瘦起來。
“子寒,你再跟我說一遍,你要不要去參加訂婚儀式?”墨老太爺走到頂樓邊上,扶著欄桿,面帶慍色地對墨子寒問道。
墨子寒不吭氣,視線放在距離墨老太爺只有半步之遙的天臺邊緣,知道他料對了,墨老太爺果然是要拿這招當(dāng)作威脅他的底牌。
墨老太爺見墨子寒不說話,心裡又急又氣
,難道這個孫子真的不管他這老東西的死活了?這麼一想,心裡的委屈更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你今天要是再說一個不字,爺爺就從這裡跳下去!”墨老太爺握緊了冰涼的欄桿,鐵鏽硌手的觸感直達(dá)心底,“到時候,爺爺就一個遺願,爺爺?shù)故且谔焐峡纯矗闶遣皇沁B我這個老東西的遺願都不打算成全!”
墨子寒疲憊的無聲的嘆了口氣,覺得整個人都很累。
那種累是從痠痛的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四肢百骸無處不覺得難過,無處不覺得下一刻就可能支撐不住整個人化作一堆零件散落一地。
“爺爺,你一定要這麼逼我嗎?”墨子寒聲音沙啞,仿若久病了一場。
墨老太爺帶著成竹在胸的把握,對墨子寒種種點頭,“沒錯,那你告訴我,你到底同不同意這件事?”
墨子寒垂下眼簾,眼神放空,看不到地面的水泥板,看不到墨老太爺勝卷在握的臉。
五年前酒店房間暈黃燈光下的秋惜顏。
五年後機(jī)場重逢時滿臉濃妝的秋惜顏。
公司裡總和他較勁死不認(rèn)輸?shù)那锵ь仭?
紐約廢墟里救出來灰頭土臉的秋惜顏。
還有如今躺在病房裡,沉沉睡著,可能再不會睜開那雙靈動的眼睛看他一眼的秋惜顏。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早就深刻在心底的那張臉在眼前一一浮現(xiàn),帶著酸甜苦辣和嗆人心肺的疼,薰得人兩眼發(fā)疼,發(fā)脹。
“好,我去?!?
呼嘯的風(fēng)聲中裹狹著墨子寒的聲音,風(fēng)聲似嗚咽,強(qiáng)勁的風(fēng)勢似蓄了力的手掌,狠狠一掌摑在墨老太爺?shù)哪樕稀?
墨老太爺站在扶手邊,他成功得到了墨子寒的妥協(xié)。可是他也清楚的看見,向來眉眼凌厲氣勢逼人的墨子寒,在那一瞬間如同驟然被施了法術(shù),抽去了所有人氣,整個人的氣息如同傾頹的大廈,轟然倒塌。
在那一刻,他忽然有些猶豫了,有些後悔了。
爲(wèi)了自己的私念,強(qiáng)迫墨子寒接受一個他痛恨的後半生,真的對嗎?
可墨子寒沒有給墨老太爺繼續(xù)想下去的時間,他大步走到老太爺身邊,臉上掛著平日裡應(yīng)對生意場酒肉朋友的笑容,殷切又虛僞。
“爺爺,訂婚會場你定在哪裡,酒席都談妥了嗎?娛樂頭條的那張合成照片很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要不要我和柯語柔去拍一張真的?”
墨老太爺被墨子寒的表情和連珠炮的問題轟得腦子發(fā)懵,心裡的不安如同洇入清水的一滴濁墨,散出纖細(xì)脈絡(luò),緩緩擴(kuò)散。
“子寒,你……”墨老太爺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可是他就覺得,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制止墨子寒繼續(xù)說下去。
“爺爺有什麼要提醒我的嗎?”墨子寒的臉上浮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燦爛笑容,那張俊臉上閃耀著虛假的快樂意味,他用最輕鬆的語調(diào),說著讓墨老太爺心底發(fā)寒的話。
“爺爺你放心,我就算逼死我自己,也不會再讓你不開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