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們最近一直在下館子吧,市裡有哪家店值得推薦一下的麼?”
引擎低沉的嗡鳴中,負責駕駛的葉勝忽然開口。他的目光透過車內後視鏡瞥向後座。
城市夜晚的霓虹光影透過車窗,在後座兩人的臉上明滅不定地流淌。
“張老師給你放假了?”路明非的胡思亂想被打斷,下意識地反問。
“你那一臉驚訝的表情和語氣是怎麼回事?我又不是二十四小時上班制的,當然有放假時間!”
葉勝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語氣帶著點被誤解的不滿,義正言辭地申明。
“而且我現在更重要的任務是招待卡塞爾學院特別行動小組成員好不好,招待餐飲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你這燕國的地圖未免也太短了。”
路明非隨口吐槽一句,想了想,“菜館的話……我和師兄今天去的那家就不錯,炒彈塗魚片的手藝很好。”
他說話時,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旁邊一直沉默的楚子航,後者正低頭專注地看著手機屏幕,微弱的藍光映在他沒什麼表情的臉上。
“彈塗魚?”
葉勝略一思索,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跳跳魚是吧,那玩意兒不是冬眠的嗎?”
“人工養殖的啦,都什麼年代了,早就不是單純靠天吃飯的時候了。”
路明非說著,似乎回憶起那活蹦亂跳的場景,眼神裡帶著點奇異的亮光。
“質量還行,現殺的,你甚至可以在它們還沒被開刀的時候去摸一摸。”
“我記得那種生物的速度好像很快吧?”
“沒錯,所以肉吃起來嫩滑又有彈性!”
路明非認真點頭,隨即又補充道,“而且魚本身也很有用。”
“有用?”葉勝一臉懵。
“長相奇葩具備可觀賞性,速度極快具備可玩弄性。你拿雙筷子去夾它腦袋,明明快要貼上去時它都不帶動的,但下一幀就在別的地方了……”
路明非的語調開始上揚,帶著他特有的那種不著邊際的興奮。
怎麼說也是和路明非打交道這麼久的人,葉勝一聽就覺得他又在胡說八道,再這麼下去指不定話題又要偏到哪去,趕忙打斷,相當生硬地轉換話題。
“好好我知道了,還是讓我們討論一下關於那個藤原信之介的事吧!”
進城的道路上沒什麼車輛,他給了腳油,窗外夜景向後退去,變得有些模糊。
“那個傢伙有什麼好討論的?”路明非下意識地問。
“拜託,那怎麼說好歹也是【言靈·時間零】!雖然序列號不高,但絕對屬於王牌級別的言靈好麼?藤原信之介在此之前完全是個默默無聞的普通學生,大概是早就暗中加入了加圖索家族,因此被隱瞞了言靈信息。”葉勝說道。
“就像古時候的家族培養死士刺客,往往被用在重要時刻刺殺重要對象,而現在被他們用來對付你。”
一直沉默的楚子航忽地擡起頭,開口,聲音平靜,“但他沒能成功。”
“是的……所以師兄你剛纔一直在打字寫的究竟是什麼?”路明非好奇地問。
他早就注意到,楚子航自從上車之後就沒說過話,一直低頭在手機上編輯著大段的文字,只是看不清內容。
“刺客最怕的是什麼?”
楚子航按下發送鍵,淡淡地反問。
“失敗?”路明非猜測。
“不。”
楚子航搖頭。
“是出名。”
出了名的刺客,自然就再也做不成刺客。
他將手機遞給路明非。
其上顯示的頁面路明非曾見過,是守夜人論壇,卡塞爾學院的校園論壇,裡面充斥著各種八卦熱點新聞。要不是自己完全沒時間而且最近成爲了話題風暴中心,路明非也想註冊一個賬號偶爾吃吃瓜的來著。
正是夜間,按時區換算卡塞學院那邊是白天,但現在暑假,學生乃至職工們分散世界各地,因此流量相當可觀。
忽然之間,一條不起眼的帖子被標紅了,加精置頂!實際上置頂都沒有必要,因爲只是標紅這一條都足以讓它被蜂擁而來的流量堆上第一,抹刺眼的紅色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篝火。
一時間電腦或手機前的人都屏住呼吸,這樣的事情本該是極爲罕見的,可這兩天已經可以說是接連出現了……又意味著大新聞!
沒想到一個寒假也能出這麼多事,難道又是因爲那位還未入學的S級?
【公告:本人自今晚19:32起,依據校規,對卡塞爾學院龍族歷史系,2007級,藤原信之介發起決鬥邀請,長期有效】
發帖ID是“村雨”。
這個ID在守夜人論壇極其少見,從未發帖,只是極少次的評論,但誰都知道這是誰也知道這則公告意味著什麼——獅心會會長楚子航,在全世界秘黨成員之前,公然宣佈藤原信之介爲生死仇敵!
路明非微微沉默,並不言語。
他感受到了楚子航那看似平靜外表之下的怒意……如果今天藤原信之介真的傷到他分毫,哪怕是有所謂的“考覈”作爲藉口,那對方也會被烤成焦炭吧?
決鬥,是西方的一種文化符號,起源於日耳曼部落的“神明裁判”方式,其中一項則是司法決鬥。理論是神會站在正義的一方,讓其在戰鬥中獲勝。
再之後,就是中世紀的騎士制度與騎士精神,將這種文化傳承下來,以及到近代法國的榮譽決鬥……這種決鬥大多流行於貴族之中,哪怕當時的國王和教會頒佈禁令也不能得到有效的遏制。
爲什麼作爲現代化教育學校的卡塞爾學院,竟然會存在“決鬥”這一項校規制度,也就自此水落石出……因爲秘黨就是由混血種家族傳承而來的!
作爲傳承最久的貴族混血種世家集合體,他們受這種文化影響頗深,因此在校規之中也就順帶著添加了。
只是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學生會去翻看那一本厚得像辭典一樣還前後發佈過數個版本的校規,也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把這一條找出來。
總之,發起這種決鬥,就意味著將榮譽與生死都壓上了擂臺。拒絕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會失去榮譽。
不是生死仇敵,一般不至於到如此地步。
震驚的情緒如同無形的衝擊波,瞬間席捲了所有看見這條帖子的人,將他們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從這空白中回過神來之後,他們的第一反應並不是“這個人做了什麼事惹得堂堂獅心會會長如此動怒”,而是——
“藤原信之介是誰?”
哪怕公告中已經註明了年級院系,可誰都沒聽過藤原信之介這個名字,或者說哪怕聽過也沒有印象……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有資格被楚子航列爲敵人?
要是這裡的名字換成愷撒·加圖索,那還差不多!
不得不說,藤原信之介的隱瞞做得相當成功。而且他所想象的一朝成名天下知現在真的實現了,只是以他未曾料到,也不想發生的方式——
一種被釘上恥辱柱的方式。
無需動手尋找,很快有人就發現了第二則剛出現的標紅置頂加精帖。發帖人是芬格爾,標題一如既往的勁爆——
【還原事件全經過,藤原信之介身份來歷?加圖索家族陰謀被S級新生挫敗!】
哪怕只是看了個標題,也足以讓所有人的興趣條瞬間拉滿。
對權威的挑釁,往往是最刺激也最吸引人的。而加圖索家族,作爲當代秘黨混血種家族之中最爲強大的那個,學院校董,毫無疑問代表著權威!
可現在,他們“被下場”了,還有“陰謀”被挫敗?
有道是貨比貨得扔,這可比什麼教導主任的初戀女友八卦新聞勁爆得多了!
種種要素拉滿,這一回沒有人再在這則付費帖上猶豫,他們無一例外地做出了同一選擇——把我的錢拿走,把瓜端上來!
訂閱量甚至可以說幾乎是以指數級上升的,而帖子內容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曉。
……
意大利,羅馬。
郊外,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堡矗立在下午的陽光中。
古堡內燈火通明,弗羅斯特·加圖索,加圖索家族的代理家主,一個拄著柺杖的老人,正一絲不茍地巡視著宴會大廳的佈置,水晶吊燈的光芒落在他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銀髮上。
等會的宴會決定著一筆上千億美元的投資項目,讓他放心的秘書帕西又去往中國執行任務了,因此他決定自己再視察一遍。
但就在這時他的替補秘書走了過來,臉色凝重,在他耳邊低聲彙報了一件事。
“怎麼會這樣?”
弗羅斯特臉上的從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猛地轉身,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聲響,甚至顧不上再看一眼那精心佈置的會場,直接將這上千億美元的投資項目扔在了腦後,像丟棄一件無足輕重的垃圾。
侍者們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
“這就是那條帖子的詳細內容……”
弗羅斯特衝進辦公室,巨大的橡木辦公桌後,電腦屏幕亮著,替補秘書調出頁面,他越看越是心驚。
帖子內容非要說的話實錘的其實只有三件事,其一是加圖索家族的“饋贈”——對路明非的考覈,其二是藤原信之介的隱藏身份和言靈,其三是其發起偷襲卻被路明非反過來廢掉。
如果只是這三點的話其實沒什麼,因爲完全可以解釋。
比如這可是事關校董之位的考覈,嚴厲一點又怎麼了?藤原信之介的身份暴露了也就暴露了,加圖索家族的家臣很多,哪怕暴露,單純養著也花不了多少錢,還能當個隱姓埋名的殺手使用。
而且藤原信之介對路明非的偷襲可以解釋爲自身道德問題,強詞奪理一點也可以說成“考覈就是時時刻刻的,真正的敵人對你發起攻擊前不會告知”。
這還只是一種解釋……弗羅斯特短短數秒之內就能想出九種方法解釋,九種!他縱橫商場和秘黨多年,這樣的解法實在是太簡單。
可帖子的內容並不只是這三件事!
其中還寫了關於加圖索家族忽然如此“慷慨”的真正原因不是物歸原主,而是想以此作爲藉口,謀求他物。以及藤原信之介的行爲就是加圖索家族指示的,意圖在於趁機打壓S級新生以避免威脅到愷撒,一箭雙鵰!
各種分析看上去有理有據令人信服,邏輯鏈條環環相扣,以至於弗羅斯特甚至自己看了都覺得家族就是這樣想的……但問題在於,家族可以這樣想這樣做,別人不能這樣說!
加圖索家族的聲譽毫無疑問是極其重要的,遠比千億美元的項目還要重要得多。這帖子像一盆滾燙的污水,潑在了家族的金字招牌上。
“爲什麼這帖子還在?”
弗羅斯特首先質問的是這點,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這件事必須立刻壓下去,不能再擴大了!
“因爲帖子的發佈地點是守夜人論壇,這是卡塞爾學院的校園論壇……”代理秘書解釋道。
“那不是連買下論壇的功夫都省了嗎?直接動用校董的權限!”弗羅斯特幾乎是吼出來的。
“在發現事態發酵時我們第一時間採取了行動,可昂熱校長同樣動用權限阻止了我們……”
“昂熱這個神經病爲什麼要摻和這種事!”
弗羅斯特這回徹底吼了出來,牆壁上掛著的古老油畫似乎都隨之震顫。他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桌面上,震得筆筒裡的金筆都跳了一下。
“大概是因爲昂熱曾經是路明非曾爺爺的好友……他非常樂意看見路明非成爲校董,這會使校董會內他的話語權得到進一步的提升。”代理秘書硬著頭皮解釋。
弗羅斯特如同遭遇當頭一棒,他就說龐貝管不了家族的事!這一上來就給敵人送上大禮包一份,以後還怎麼限制昂熱的權力?要知道他早就看隨意揮霍資金的昂熱相當不爽了。
可現在糾結這個毫無意義,因爲事情已經發生了。他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解決這件事帶來的輿論負面影響,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等等……”
弗羅斯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個念頭閃過。
“爲什麼帖子內容涉及我們的真實目的?這是泄密的!嚴重違反了我們與對外合作分部的契約,讓他們自己出手!”
雖然加圖索家族此次使用的是陽謀,而張山風那邊經過研究後也是選擇接這個陽謀,但表面的僞裝總是得要的。
因此協議中特別表明瞭如果此行暴露,對外合作分部一方需要配合宣傳加圖索家族此行的目的就是考覈路明非並進行“饋贈”,而沒有其他的目的。
“雖然這樣說可能讓您不悅……”
代理秘書猶豫片刻。
“在發現這個帖子時,我們就想過採取這種方法了。但對方在帖子內容中的描述相當巧妙,有關於保密部分全都是‘引導猜測’的,我們無法通過這一點來限制對方……”
弗羅斯特懵了,他再度看向電腦屏幕中顯示的那個帖子內容,仔細研究查看……然後發現替補秘書所說的完全正確,這篇帖子那該死的行爲手法簡直像是在油罐子裡泡了幾十上百年的老泥鰍!
但凡是與涉密有關的內容,仔細看來全都是“猜測”“有可能”“或許”之類的結果,只是隱藏得實在太好,以至於一眼掃過去時根本無法注意到。
“這個芬格爾是誰?有沒有可能買通他?”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弗羅斯特決定使用加圖索家族最擅長的武器——“鈔能力”。
“對方……”
替補秘書有些猶豫地開口,即使是在隔音極佳辦公室裡,他也壓低了聲音。
他雖然是代理秘書,但實際上是帕西之前的前任秘書,只是今天帕西走了,又臨時上崗而已。
作爲前任秘書,他知曉當年的事,也有那個權限確認芬格爾的資料。
秘書的聲音微不可聞。
“對方是芬格爾·馮·弗林斯,格陵蘭島計劃之中,唯二存活的人之一。”
弗羅斯特一口氣頓時憋在胸口,吐吐不出,吞吞不進。
格陵蘭島計劃時加圖索家族是主要的推動者,因爲古龍胚胎的誘惑實在是太大……雖然他們當時完全將卡塞爾學院的學生當成軍人一樣培養,也完全視爲自己的私軍,而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但過急的推進導致了災難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件事只能被掩蓋,加圖索家族乃至其餘校董都不可能承擔這個失誤的罵名污點,所以除了當事人,基本沒有誰知道這件事的發生。
對事故的倖存者,以加圖索家族的傲氣自然不擔心也不在乎,只是,在這個前提下,想要以錢收買對方……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弗羅斯特掃了一眼,頓時捂住腦袋,有些頭疼。
來電聯繫人是愷撒,對自己的侄子主動聯繫自己這事,如果放在往常,弗羅斯特或許會有些期待,比如對方終於浪子回頭決定承認家族對他的好了之類。
可現在……弗羅斯特的心沉了下去。
不用想也知道不會是好事!
“你先出去吧。”
弗羅斯特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待到替補秘書快步離開之後,這才深呼吸一口氣,按下接通鍵。
“我渴望榮耀與權力,也渴望著證明自己。”
電話那頭是愷撒的聲音,極少人聽過他這涼薄而冰冷的語氣。“這是好事。”弗羅斯特沉聲道,試圖保持長輩的威嚴,“家族對你的期待也是……”
“但是我和你們不同,你們認爲自己是加圖索家族的一份子,而我不是,我將親手奪取我自己的未來,楚子航或路明非,還有其他一切可能威脅到我的人,我會面對面的和他們爭奪!
有一天我會得到我期待的一切,但不是作爲加圖索的家主,而是作爲愷撒,也只是愷撒!”
他說完,沒再停留等待弗羅斯特的話語,徑直掛斷了電話。
聽筒裡只剩下忙音,在空曠奢華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刺耳。弗羅斯特握著手機,僵在原地,臉色鐵青。
“龐貝!你看看你乾的好事!”
……
【我喜歡和優秀的人合作,一直以來我認爲卡塞爾學院是一個奇蹟,這裡聚集了全世界最優秀的一羣人,但同時也有許多不夠格的人得以進入學習,既然校規允許,我可以接受。
我也可以理解不夠格的人的生存方式,但現在有一個這樣的人發出的噪音吵到我了,我不喜歡噪音。
因此,決鬥,與藤原信之介,時間不限。
另外,楚子航,還有路明非,我非常期待著你們的挑戰,你們是足夠優秀的對手,不要讓我等太久。】
發帖人ID“狄克推多”。
這是愷撒·加圖索在守夜人論壇上的ID。
卡塞爾學院的那些全世界各地分佈的學生們,無論是已畢業的還是沒畢業的,在天上或是在地下的……在同一時刻,都迎來了這場狂歡。
足足三條加精標紅的置頂帖。
太多的信息在這三條置頂帖之中被暴露出來了,信息量過大,以至於吃瓜羣衆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先吃哪一口比較好!
大概這句是幸福的煩惱吧?可選擇的太多,以至於犯了選擇困難癥。
守夜人論壇流量暴漲,好在論壇的服務器是諾瑪,作爲全世界最大也是最先進的超算集羣,這點流量只算是小意思,很輕易地就接住了。
天南海北的吃瓜羣衆們議論紛紛,有糾結爲何帖子仍然能夠存在的,有懷疑內容真實性的……一時之間羣魔亂舞,樓以每秒成百上千的速度增加,都瀏覽不過來。
但芬格爾何許人也?堂堂新聞部部長怎麼可能沒有應對這種情況的方案!他輕輕鬆鬆就整理了特供板塊出來,如同經驗豐富的漁夫撒下大網,將洶涌的信息流進行劃分整理,引導著流量奔向不同的“池塘”。
很快,流量最大的那個板塊脫穎而出,這個板塊討論的主題是——既然藤原信之介的言靈是【時間零】,那麼路明非憑什麼能夠戰勝他?會不會言靈也是【時間零】?
如果是的話,那路明非的【時間零】速度究竟比藤原信之介快了多少?
“對啊,你的速度比他快多少?”
正停車等待綠燈的葉勝刷到這裡,又看向後視鏡,好奇地問,“放心,我嘴巴最嚴實了,絕對保密!”
他不知道路明非的言靈是不是時間零,但根據先前張山風和他的分析內容推斷,肯定也是極速類的,且有可能是除時間零與剎那之外,未知的第三種。
“具體……我也不清楚。”
路明非努力回想了下,輕輕搖頭。他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在回憶那電光火石的一瞬。
“但是一定很快,快很多。”
他並未隱瞞,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具體快了多少這個數值,他又沒測量過,只有內心一個大概的推測。
只是那個推測太過於嚇人,以至於他不敢直接說出口。
加上身體素質之後,藤原信之介在開啓【言靈·時間零】時的速度,其實基本與路明非開啓【爆發衝刺】相同。
但是,在【受力分析】觀察每一個矢量代表的運動趨勢,使得早有警惕的路明非得以在藤原信之介欲要動手的那一刻反應過來,進入極速狀態時,遊戲便已經結束了。
因爲他的身上,能夠對速度產生增幅的詞條,現在已經不止是【爆發衝刺】這一個!
先前路明非和葉勝聊天時,說的“魚本身很有用”之後的解釋,確實是隨口亂說的白爛話。
但“彈塗魚有用”這點,他沒亂說。
這裡的有用,指的並不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修女與魚之類的方面,而是相當正經也相當“科學”的使用方法,源自路明非的生物LV2詞條——表型模擬!
自從獲得【表型模擬】這個詞條之後,路明非就一直琢磨著應該選擇哪種生物作爲表型模擬的對象。
這種模擬是可以儲存的,他總不能每到用時再去現抓一隻想要模擬的生物。
那樣的話,更方便的方式,可能是隨身攜帶數種動物以進行切換……
什麼德魯伊式打法!
一開始,路明非想的是螞蟻。
螞蟻以輕巧的身體,舉起超出自身重量數倍甚至數十倍的重物,這一表型屬於是人盡皆知的存在。
雖然路明非模擬之後因爲身體結構限制無法達到相同倍數,但肯定也能加強不少,如此一來就能夠彌補他相比起混血種在常態力量上的不足。
但是直到他和師兄坐到館子裡,眼看見那些被專門放在展示缸中的彈塗魚那種爆發速度之後,這個想法又改變了。
《功夫》裡有一句話,是火雲邪神所說的“天下武功,無堅不摧,唯快不破”,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擁有時間零的校長昂熱!在對混血種時他的戰力甚至可能與部分龍王肩並肩了……
路明非自己是有近似時間零的【爆發衝刺】的,開啓時他能夠將自己的速度提升至是十六倍,按照常理這已經是一個足夠誇張的素質……可混血種的世界什麼時候講究過“常理”?
自從知道剎那這個言靈的速度也是二的階乘,且最高能到二的九次方之後,路明非總覺得,自己這十六倍速不太夠看。
而彈塗魚的爆發速度毫無疑問是驚人的,儘管無法持久,但那種爆發時的移動形式,看上去簡直如同“飛雷神”!
這不就是“剎那”麼?
彈塗魚的彈跳“瞬移”能力顯然屬於表型,是“行爲表型”和“生理表型”的複合體現,對【表型模擬】而言,這自然是可以模擬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路明非的心思就活絡了起來。
詞條搭配使用,帶來的增幅效果遠不止1+1=2那樣簡單,假如他在使用【爆發衝刺】的時候再加以【表型模擬】彈塗魚的爆發極速,速度又會快上多少?
正如路明非所說的那樣,他不知道。
哪怕是剛剛纔在實戰使用過這一搭配,他也說不清楚……因爲那時候的他實在是太快了,快到自己都沒能反應過來!
那一瞬間的數值,路明非無法精準估量。
他只能憑感覺來推測——就像是在【時間零】的基礎上,又疊加了一個相同位階的【剎那】。
在唯二的神速類言靈之中,剎那的極速其實是不比時間零慢的,它的速度理論上沒有上限。
所謂的九階極限,只是因爲哪怕再優秀的混血種身體強度,在承受512倍極速時,也會瀕臨極限,再往上,就會以肌肉與筋膜將自己的身體撕毀。
剎那不是時間零,時間零是一個BUG,使用者明明是加速卻像是放慢時間,行動時無需承受那種極速的負荷,甚至還能加速思考。
相比較之下,只能預設行動的剎那就不太夠看了。
但再拉胯,它也是神速!
【爆發衝刺】是遠比時間零還要BUG的東西,那一層包裹路明非周身的領域能夠切換動能的參考系,可現在路明非還不滿足,他在這BUG的BUG之上又加了一層BUG……
BUG總體運行正常——
十六倍極速的基礎上再翻十六倍!
二的八次方,二百五十六倍!
在那一刻,路明非見到了極速者們畢生追求的,傳說中的“神速之門”。
哪怕開啓時間零的藤原信之介在那一刻的路明非眼前也是靜止的,極速者的較量之間,只有些許差距也是致命,更別提還是如此猶如天塹的區別。
能夠在這樣的極速下被廢,藤原信之介理應感到榮幸。
這樣的推測,路明非只能在自己心底想想,他倒是不擔心什麼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只是下意識地想爲自己保留未知底牌。
至於代價……
路明非低頭掃一眼自己的雙腿。此刻它們軟趴趴的,不是很聽使喚,不過走路什麼的倒也能行。
彈塗魚能夠做到爆發彈跳是因爲尾部的大量快縮白肌纖維,作用就是絕對的力量與爆發力,是線粒體含量極少的一種骨骼肌纖維。
人體正常的紅白肌纖維比例一般是從出生五個月時就已經確定,一年後形成,且通過後天鍛鍊也無法改變……但就在剛纔,【表型模擬】大概對他的身體進行了一番臨時的“適應性改造”。
所謂“適應性改造”,就是基於人體外形不變的前提,對內在進行的修改。
也正是如此,路明非才能完成那近似【剎那】的爆發,又不至於損傷身體。
修改肌纖維比例、發力爆發都是需要消耗能量的,不過這一次因爲時間極短,路明非的體力條撐住了,甚至有那麼點遊刃有餘的意思。
他現在雙腿空蕩蕩的沒有力氣,感受不到肌肉,完全是因爲大腦無法適應體驗過那種力量與爆發之後又變回原樣的身體。
這就好像用過頂配硬件又回到普通設備一樣,莫名的錯位感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
“要是再成長下去……”
路明非心想著,“等到我的跑步再升級,達到LV3,豈不是就能做到512倍,抵達神速之門了?再之後……還能越過!”
所謂“神速之門”不是路明非自己中二琢磨出來的設定,而是他在看一些關於混血種資料時無意間看見的。
這個設定的大致意思,就是——512倍即爲擁有極速類言靈的混血種所能達到的速度增幅極限了。
這就是一扇門,代表著混血種的上限,在門之前是人,在門之後的,是神。
“神速之門”,絕對不是混血種能跨過去的,跨過去的只能是神!
資料中的研究者信誓旦旦地說明,這個設定雖然沒有實際證據,但絕對沒有問題,因爲“陽數之極謂之九”之類云云……總之就是一堆路明非看得明白字,但不太能理解的話了。
不過他算是明白爲什麼這個設定比較小衆,楚子航和其他人都沒跟他說過了。
哪怕排除那完全不講道理的論據,只看論點……相傳目前最高階的剎那也就是當年的“銀翼”,秘黨長老會的夏洛子爵,據說他能夠達到八階剎那,還是昂熱的老師之一。
連能達到九階的都沒有,誰來證明這個理論啊!根本就是耍無賴!
現在,能證明的人出現了,就是路明非自己,而他理所應當地認爲——
“不至於吧,我感覺也不難啊?”
……
時間尚早,直接回家就只剩下自習了。正好今晚的原定日程安排是健身。因此,路明非在打電話問過蘇曉檣,確定她還在健身房之後,便讓葉勝將他直接送到地方。
不能放過一分一毫的鍛鍊時間!
【健身】日程計劃太過重要,如果進一步升級,很有可能爲當前自身的“玻璃大炮”狀態又增添一分容錯。
“等等,升級不升級的線不談……我這算不算是有點習慣性努(開)力(卷)了?”
路明非忽地意識到這點,面色一變。
但最終他也只是嘴脣囁喏幾下,並未說些什麼。
一來,都已經和蘇曉檣說好要過去了,總不能又改口。二來,回家也是自習,其實沒什麼區別。
他有些悲哀地意識到,短短十三天的時間,不知不覺之間,日程計劃表對他的改造似乎就要成功了……
是不是改造成功就能永久取消電擊懲罰了?他暗搓搓地心想,並下意識的順著這個想法延展。
要是真有那樣的一天,他就可以稍微的,在除了臨時日程計劃之外的時間,偷那麼一點點懶……
如此走神之下,他中斷了持續已久的一心二用模式。
在這種趕路的過程中,只要沒有正事,他是必須學習的。這還是路明非自己折騰出來的,經過日程計劃表認證“非人類卷法”,說來滿滿的都是淚。
【警告,電擊倒計時……】
ωwш●Tтkan●¢ Ο
一個激靈,路明非中斷妄想。
這時身體微向前衝的感覺傳來,車輛緩緩剎停,旁側走過小廣場,就是健身房門口。
“明天就是正式行動的時間,今晚鍛鍊,記得不要過度勞累,導致恢復不佳或者受傷,得不償失。”
楚子航叮囑道。
“對,按理說以你沒經過培訓的狀況是不允許參與到這種行動裡的……不過既然接了考覈那也沒辦法,好在你的實力確實足夠,而且也敢下手,這點很不錯……”葉勝也跟著開口。
別看他是個看似老好人的性格,但作爲執行部這一代最優秀的年輕人之一,怎麼可能真是老好人?該殺伐果斷之時也是絲毫不帶猶豫的。
真要他說的話,路明非下手其實還是輕了。就藤原信之介那種行爲,哪怕直接殺了也無所謂。
但考慮到路明非昨天還是個在和平世界之中的未成年高中生,能有這樣的表現已是相當不錯……如果真的下了殺手,那才令人覺得奇怪,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突兀。
“放心吧,我體力一等一的好!”
有【體力恢復】與【體力增幅】作爲加持的路明非,在持續性運動之中可謂自信滿滿。短時間內把他榨乾很容易,可要是長久?他還沒怕過!
“非要說的話,明明是二位師兄應該注意纔對吧?”
路明非推開車門,擠眉弄眼道。
“楚師兄你可別再‘感冒’了,還有葉勝師兄你,嗯……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他說完,便跳下車,將車門合攏,一溜煙地往健身房而去。
車內陷入兩秒沉默,葉勝有些困惑的皺起眉頭,看向楚子航:“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是什麼意思?”
他只知道這句話絕非表面含義,可要說內在真實的意義是什麼……【路言路語】等級過低的他還無法翻譯,因此只能求助於楚子航。
“乾柴烈火。”
白爛話等級已登峰造極的楚子航翻譯,一貫的言簡意賅。眼看葉勝還愣著沒反應過來,又補充了句。
“酒德亞紀。”
“哦……”
葉勝頓時恍然大悟,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帶著些無奈和一絲被調侃的窘迫,“這臭小子!”
他頓了頓,“那明非說你感冒又是什麼意思?”
楚子航沉默不語。
感冒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被識破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路明非看穿了但沒仔細問,只是稍微調侃了句……楚子航沉默自然也不是因爲這個。
他是真的有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嚴重的問題——因爲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變得“軟弱無力”的,誰知道這種情況今天晚上會不會又來一次?
可明天就是正式行動時間了,他們要乘坐專機前往項羽墓。要是真的又莫名其妙變得虛弱,而且像今天這樣需要差不多一整天的時間來恢復……豈不是會誤了大事!
“難道……”
楚子航眼神微動,他想到一個可能。
昨天晚上,唯一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