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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烏鵲 (六)

所謂人,不過是戶籍冊子上的數字而已。多幾百少幾百沒啥大不了。特別是這種偏僻之地的鄉下人,一年到頭也給官家交不了多少稅賦,還得時刻提防他們對面的黨項鷂子勾結,吃裡扒外。所以,與其留著給自己添堵,不如干脆利落全都殺掉!

三角眼自認是一個做大事的人上人,而做大事的人上人都必須殺伐果斷。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命令李洪濡除了常家二小姐之外不留任何活口,並且內心當中毫無負疚。

如果不是他頭上的主人再三強調的話,他甚至連常家婉瑩也不準備留。女人麼,長得再好看,吹了燈後還不是一般模樣?況且男人要想成就大事,就必須遠離女色。不信,你看那褒姒、西施、楊玉環,還有前朝的馮皇后,哪個不是惹禍的精?(注1)

正當他想著等會兒是不是更殺伐果斷些,乾脆派人把常婉瑩也偷偷做掉,以免此女將來成爲自家主上的負累的時候,李洪濡那邊已經展開了對道觀的第一輪進攻。從正門方向,派出了兩個百人隊。中規中矩的方形陣列,刀盾在前,長矛靠後,整個隊伍的最後三排,則是整整六十名弓箭手。

來得實在匆忙,又需要多少掩飾一下身份,所以他們並未攜帶戰鼓。只是用刀背敲打盾牌的聲音,來鼓舞士氣,調整行軍步伐。

儘管如此,六十多面盾牌同時被敲響,聲音聽在從未經歷過戰陣的民壯耳朵裡,依舊壓抑得令人幾乎無法呼吸。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隨著單調重複的敲擊聲,他們像塊巨大的磚頭般,緩緩朝著道觀正門移動。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每敲打一下,“磚頭”就向前推進數尺。又黑又重,隨時都可能砸在防守者的腦門上。令後者**迸裂,死無全屍。

一名主動站上了牆頭的獵戶,第一個承受不住壓力。兩條大腿哆嗦著,緩緩蹲了下去。冷汗從額頭,鬢角,胳膊等處,溪流般汩汩下淌。

其他幾名鄉民中的射箭好手情況有輕有重,但都臉色煞白,腿腳發軟。若不是身後的梯子已經被抽走,肯定有人會立刻掉頭而逃。

這種情況,肯定無法威懾敵軍。常婉淑敏銳地發現了弓箭手們的異常,果斷調整部署。“常清,你帶上咱們家的人,把他們替換下來!”

道觀的院牆比不得城牆,能供落腳的地方有限。所以,她不能將有限的落腳點,浪費在那些已經被嚇軟了的獵戶身上。哪怕他們的箭法再精準,甚至在平素能百步穿楊。

“諾!”被點到名字的家將頭目常清插手施禮,轉身叫起自己麾下的弟兄,扛著梯子去換人。

被換下來的獵戶們,一個個如同虛脫了般蹲在地上,慚愧得無法擡頭。就在十幾個呼吸之前,他們還認爲憑藉自己的一身本事,能在鄉鄰們面前做一個英雄豪傑。甚至還幻想著自己如何殺敵數十,血流滿身卻死不旋踵。然而到了此時此刻,他們才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做英雄豪傑的料,沒等血流滿身,卻先尿了褲子。

“噹噹噹—噹噹噹當—當——噹噹噹……”就在此時,一陣凌亂且古怪的鐘聲,突然從三清殿前響起,令所有人詫異地扭頭張望。一瞬間,心中的慚愧和恐懼就減輕了大半!

“做道場嘍,做道場嘍,有人敲鑼,沒人敲鐘怎麼行?”一片驚詫的目光下,寧彥章的笑臉從古鐘後閃了出來,丟開鍾錘。順手從腳邊撿起一對鐃鈸,蹦蹦跳跳,“咣——咣——嗆啷——咣——咣——嗆啷——!”

肥碩的身軀,再配上滿臉的戲虐,活脫一個戲臺上的小丑。

“噗哧!”常婉瑩被逗得笑出了聲音,臉上緊張表情一掃而空。其他奮起反抗的民壯們,也都忍不住笑著搖頭。

雲風觀原本是一座被遺棄的廟宇,佈局方方正正,建築四平八穩,更像一座土財主的院子,而不是修身養氣之所。裡邊的銅鐘、香爐、鐃鈸、木魚等物,也數量衆多,花樣齊全。平素都丟在原地或者院子角落裡任憑風吹雨打,如今在關鍵時刻,卻剛好派上的用場。

被困在道觀裡的鄉民們不會念什麼真經假經,但是辦紅白喜事時,卻少不得要敲敲打打。很快,便有五六名膽子大的老人受到寧彥章的啓發,蹣跚著從三清殿裡走了出來,抱住懸在半空中的鐘錘,從兩側廂房翻出銅鑼和木魚,從少年人手裡搶過鐃鈸,齊心協力奏響了一曲《湘妃怨》。(注1)

這下,門外的刀盾撞擊聲,可就徹底失去了震懾作用。非但院子裡持械待命的民壯們一個個鬨堂大笑,連進攻方的步軍百人將李進,也覺得自己的行爲簡直就是在老君面前跳大神。氣得咆哮連連,催動隊伍加速向道觀大門衝了過去。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隔著一百多步,後排的弓箭手就射出了數十支鵰翎。箭尖處寒光閃爍,就像一頭猛獸在半空中亮出了獠牙。

然而,擋在猛獸獠牙面前的,卻是兩張緩緩閉攏的門板。彷彿存心刺激對方一般,兩夥民壯在門板後賣力喊著號子,聲音抑揚頓挫,“嗨,呀呀,嗨嗨呀呀,加把勁兒啊,關上門兒啊。大鬼小鬼進不來啊——!”

一陣噼裡啪啦撞擊聲,成爲號子聲的伴奏。大部分羽箭都射在了門板上,不甘心地四下顫動。只有零星幾支越過的牆頭,被真無子等道士跳起來用寶劍一撥,直接撥得不知去向。

牆頭僅有的幾處落腳點,常府的家將們彎弓搭箭,奮起還擊。他們的人數不及對手十分之一,射出來的羽箭卻又穩又狠,才第一輪齊射,就將一名夥長和兩名刀盾兵放翻於地。

賊軍本以爲道觀裡是一羣牛羊,只要衝進去就能隨便宰割。卻不料想當頭捱了一棒,頓時被打得有些頭腦發暈,站在被射死的同夥屍體旁,舉盾護頭,腳步遲遲不願向前繼續移動。

“呸!我當是什麼玩意兒,原來是一羣紙糊的老虎!”從門縫裡見到先前兇神惡煞般的匪徒們,居然表現如此不堪。道觀內鄉民們頓時膽氣大振,跳著腳在裡邊大聲嘲諷。

“有種繼續往前衝啊,爺爺的刀子剛磨過,保證一刀一個!”

“沒卵蛋的玩意,剛纔的威風哪裡去了?”

對手的窩囊形象很快不脛而走,無論親眼看到,還是隨便聽了一耳朵。衆鄉民都迫不及待得扯開嗓子,將心裡殘存的恐懼和焦慮伴著憤怒一起喊了出去。

“衝進去,先入觀者,記首功,獎賞加倍,可全部自留,不用向任何人上交!”步軍百人將李進聽聞,氣得兩眼冒火。先揮刀朝著空氣虛劈了數下,然後跳著腳鼓舞士氣。

話音未落,幾道寒光忽然凌空飛至。嚇得他的聲音直接變成了鬼哭狼嚎,縮起脖子就往親兵的身後鑽。可憐的親兵毫無防備,想要移動腳步躲閃,後腰處束甲皮帶卻又給李進抓了個死死。只來得及向後仰了下身子,就被四支羽箭齊齊射中,慘叫一聲,死不瞑目。

“衝上去,衝上去將他們殺光!”下一個瞬間,百人將李進頂著一腦袋的人血,從親兵屍體下鑽出來,張牙舞爪。

一衆士卒們鄙夷地看了他幾眼,磨磨蹭蹭地繼續朝道觀大門靠近。刀盾兵將各自用手中的盾牌將咽喉和上身護得嚴嚴實實,長矛兵則拼命將長矛左搖右擺。只要有可能,都儘量將與自家上司的距離拉遠,唯恐稍不留神,又被此人抓住做了肉盾。

“弓箭手,弓箭手呢,你們都沒吃飽飯麼?”步軍百人將李進自己,也知道剛纔的作爲實在太缺人性。不敢再回到隊伍正中間位置坐鎮,而是舉著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倒黴鬼手中搶來的盾牌,氣急敗壞地跑前跑後。

隊伍後排的弓箭手們無奈,只好改齊射爲散射,朝道觀正面牆頭上幾個站人的地方發起遠距離攻擊。這個距離上,射中單獨目標的難度,對他們來說著實有些大。紛紛飛起的羽箭,基本上全都偏離了目標。即便有一兩支偶爾例外,也被常府的家將們在最後關頭用弓臂格飛,落得空歡喜一場。

而常府的家將們,卻沒有光捱打不還手的嗜好。發現對方的羽箭對自己威脅力不大之後,立刻從容地拉開角弓,開始對“匪軍”隊伍當中的大小頭目們,進行重點“照顧”。很快,就又有兩名弓箭兵夥長和一名長槍都頭重傷倒地,慘叫著在血泊中來回翻滾。

“分工,弓箭手分工,別胡亂射。每個夥集中力量對付一個!快,你們這羣廢物,平素吹牛皮的本事都哪裡去了?!”步軍百人將李進猴子般前竄後跳,啞著嗓子給麾下的弓箭手支招。

他的話,聽起來的確很有道理。衆弓箭手們強行壓制住心中的慌亂,再度以夥爲單位組織起來,齊心協力對付道觀院牆上的目標。這下,常府的家將們立刻就遇到了大麻煩,被凌空而至的羽箭射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轉眼,就有人被亂箭射傷,不得不順著梯子撤下觀牆。繼續留在原地阻擊敵軍的幾位,也因爲要分出大部分精力來避免自己被射中,射出的箭越來越缺乏準頭。

“全都撤下來,放棄院牆上的制高點。去迎客殿,上房頂。真無師兄,麻煩你派幾個人舉著鍋蓋護住他們!”常婉瑩對此早有準備。再度調整戰術,將幾名用箭的家將全都撤下了牆頭,調往備用陣地。

真無子知道自己不是領兵打仗那塊料。很乾脆地從諫如流,從身邊點起了七八名道童,搬著梯子,舉著鍋蓋做的盾牌,護送弓箭手們爬上迎客殿房頂。

前後不過耽擱了十幾個呼吸功夫,卻令戰場上的局勢急轉直下。外邊的匪徒們發現來自觀牆上的威脅徹底消失,立刻把握住時機,加速前衝。轉眼間,兩個百人隊就已經抵達道觀正門口。

刀盾兵們迅速分左右排列,用盾牌組成一道安全的長廊。長矛手們則迅速將長矛打成水桶粗的捆兒,擡在肩膀上,準備對觀門發起最後衝擊。

再不入流,他們也是職業的殺人者。而道觀裡邊的大多數,卻是第一次走上戰場。職業對業餘,過程雖然出現了一絲瑕疵,但最終結果,他們相信不會有任何懸念!

注1:古代民樂,早期爲祭司神靈時樂曲,現在已經失傳。據考證裡邊有很多男歡女愛方面的內容,後來被白居易去蕪存菁,改成了著名的曲牌,《長相思》。“巫山高,巫山低,暮雨瀟瀟郎不歸,空牀獨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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