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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萍末 (一)

“輕點兒,疼——”潘美趴在一張乾淨(jìng)的大牀上,光溜溜的脊背中央,兩道半尺長的傷口分外醒目。

在城外的混戰(zhàn)中,他後背捱了兩刀,全憑著重金購買來的青羌鑌鐵甲,才僥倖逃過了一劫。然而鐵甲的防禦能力終究有個極限,被刀刃剁裂開的位置,有一段竟然向內(nèi)翻卷進去,接刺穿了表皮,深深地扎進了肌肉當(dāng)中。

潘美當(dāng)時也是殺紅了眼,居然沒有感覺到多疼。繼續(xù)帶著數(shù)名親信,呼和酣戰(zhàn)。待到惡戰(zhàn)結(jié)束之後,精神頭一鬆,卻立刻就昏了過去,將周圍的弟兄們嚇得魂飛天外!

好在當(dāng)時陶大春站的位置距離潘美不遠,發(fā)覺情況危險後,立即將其送回了城內(nèi)施救。而鄭子明又是當(dāng)世難得的國手,才避免了潘美因爲失血過多而死。

只是臨時止血並且用藥物吊住性命不難,想要避免這麼長的兩條傷口感染,進而出現(xiàn)新的癥狀,卻有些麻煩。對此,鄭子明能拿出來的最好解決方案就是:先用毛刷沾著鹽水,反覆沖洗傷口,確保沒有任何鐵渣和布屑於肌肉中殘留。接下來再用眼下能找到的,最烈的燒春反覆消毒。然後再用細線仔細縫合,並留出排膿的通道。最後,則於傷處塗滿新鮮蜂蜜,才競?cè)Α?

麻沸散早給潘美灌下去了,幾個能夠止痛的穴位上,也讓當(dāng)?shù)氐睦芍?,及時給插上了銀針。然而,也許是因爲體質(zhì)比較特殊,加之傷口實在太長的緣故,無論麻沸散還是銀針,止痛效果都不太好。結(jié)果傷口才清洗到一半兒,潘美就清醒了過來,疼得滿頭大汗,喊得聲嘶力竭!

“能不能再給他灌一碗麻藥湯!”在旁邊打下手的李順兒,彷彿比自己捱了刀子還難受,揚起淌滿汗水的面孔,低聲央求。

“不能再灌了,是藥三分毒。再給他灌,有可能會把他灌成一個傻子!”鄭子明搖搖頭,低聲解釋。“你拿一個木棍給他咬著,這才縫了一半兒,別讓他疼急了咬斷自己的舌頭!”

“哎,哎!”李順兒聞聽,臉上頓時一片慘綠。答應(yīng)著抓起一根用沸水煮過的黃楊木棍兒,塞進了潘美張大的嘴巴中。

劇烈的苦澀味道,頓時分散了潘美的注意力。趁著他被苦得直皺眉頭的當(dāng)口,鄭子明手指快速移動,如穿花蝴蝶般,將鋼針和煮過的細線,穿過了傷口兩側(cè)的皮膚。

“啊——”潘美疼得又是一聲慘叫,身體如砧板上的活魚般後仰,咬在牙齒間木棍瞬間掉落。還沒等木棍兒掉在地上,一隻手迅速將其拉住。眨眼間,又狠狠塞進了潘美的口中。

“喊什麼喊?這點麼點兒疼都受不了,也不嫌丟人!”陶三春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帶著如假包換的輕蔑。

這效果,可是比麻沸散和銀針都強出十倍。當(dāng)即,潘美的呼痛聲就給憋回了喉嚨中,面紅耳赤,側(cè)頭望著一襲白衣的陶三春不停地眨眼睛。

“又不是沒看過你,小時候我還替你把過尿呢!”陶三春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然而,她終究是個姑娘家,又是在鄭子明跟前,不能表現(xiàn)得太豪邁。將目光迅速從潘美淌滿血跡的脊背上挪開,繼續(xù)說道:“我?guī)е鴰讉€姐妹,給旁邊那間房子裡的傷兵敷過藥了。重傷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輕傷。但其中有幾個肚皮別射穿的,咱們請來的郎中不敢治。還得等你這邊結(jié)束後,親自過去救他們!”

“知道了!”鄭子明沒有擡頭,手指繼續(xù)在潘美的後背上縫縫補補。每當(dāng)變成一個郎中的時候,他就會進入這種物我兩忘的狀態(tài),彷彿除了自己和正在被救治的病患之外,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存在一般。

而在這種狀態(tài)下,他的形象也與平素練兵,或者衝鋒陷陣時大不相同。宛若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認真、自信、睿智,舉手投足間,還會流露出一縷不加掩飾的倜儻。

看著這個迷一樣的男人,陶三春的眼神迅速開始發(fā)亮。高大、英俊、乾淨(jìng)、善良,目光當(dāng)中,總是充滿了對生命的慈悲。她喜歡看到對方現(xiàn)在的模樣,雖然最近幾個月來,她已經(jīng)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她從來都沒覺得厭倦,相反,每當(dāng)看到鄭子明認認真真地,去施展華佗妙手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距離對方特別的近,同時也覺得特別的安全。

這種感覺到底因何而起,她不清楚。然而,她卻希望,自己能永遠跟對方站得如此近,直到一起走完此生。

“哼,嗯——”潘美又疼得低聲輕哼,卻不願在陶三春面前丟了面子,強行將嘴巴閉得死死。

陶三春的臉上迅速飛起一團紅雲(yún),目光迅速從鄭子明身上收回。盯著自己的腳尖兒,用蚊蚋般的聲音補充道:“大哥說,他已經(jīng)清點過傷亡情況了。刨除還能繼續(xù)作戰(zhàn)的輕傷號之外,咱們總計折損了六十七名弟兄。殺死了大約四百二十多個遼國強盜。眼下弟兄們士氣很足,所以讓你不用擔(dān)心。他身上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所以,所以就不親自進來彙報了。讓我,讓我?guī)兔蠼o你聽!”

“嗯,哼——”明顯感覺到背上的動作突然一頓,潘美疼得額頭上冷汗直冒。然而,他又沒勇氣讓陶三春閉嘴,只能苦著臉朝對方直翻白眼兒。

陶三春卻對潘美的動作,視而不見。仰起頭又看了鄭子明幾眼,猶豫著說道:“先前你們跟遼國強盜打仗時,有鄉(xiāng)老在寨子裡說,這樣下去,怕是會引來遼國人大舉報復(fù)。他們,他們希望見好就收,哪怕花費點兒錢糧,能早點讓遼國強盜撤兵就好!”

“他們,他們該死!”話音剛落,潘美立刻將嘴裡的木棍吐到了地上,大聲反駁。“這個時候說花錢買平安者,都該抓起來直接砍頭!搶遍了易、定、滄三州,都沒遇到像樣的反抗。偏偏在一座小小的軍寨,前後折損了一千多人。不把這個場子找回來,他們怎麼可能主動撤兵?”

“可,可他們今天又被幹掉臉色四百二十多個,帶傷逃走的還不算。剩下不過一千四五百人,士氣也被打沒了,怎麼可能攻得破寨牆?”陶三春白了他一眼,皺著眉補充。

她從小就喜歡舞槍弄棒,兵書戰(zhàn)策也讀過好幾大本兒,所以通過對敵軍整體實力和傷亡情況的瞭解,不難得出山下的遼軍已經(jīng)無法取勝的結(jié)論。而以巡檢司鄉(xiāng)勇目前的實力,想轉(zhuǎn)守爲攻,將遼軍快速驅(qū)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勉強能達到目標,自家的傷亡也不會太低。

所以,幾個鄉(xiāng)老們的意見,在她看來並非毫無是處。在雙方都還能下得了臺情況下,舍掉一部分錢財,換取遼軍退兵,是一個值得考慮的選擇。畢竟巡檢司這邊兵力有限,武備也有限,萬一惹得遼國再派來更多的兵馬,早晚有被壓垮得那一天。

潘美所能看到的,跟她看到的一模一樣。但是,潘美得出來的結(jié)論,卻跟她完全相反。咬著牙忍過一陣刺痛,他擡手擦掉臉上的冷汗,低聲說道:“一千四五百被打沒了士氣的遼兵,肯定攻不下李家寨。但想要把他們當(dāng)作山賊,打完了就坐下來討價還價,卻絕無可能。山賊吃了敗仗,回去後不用跟任何人交代。而他們吃了敗仗,回去後卻有人要掉腦袋。所以即便把剩下的一千四百多人全填到雪裡,他們也不會拿了錢糧撤走。那些想跟他們商量花錢買平安的傢伙,不是居心叵測,就是腦袋被驢踢了!”

“你……”陶三春氣得兩眼冒火,擡手欲打。胳膊剛剛舉起,耳畔卻已經(jīng)傳來了鄭子明的聲音,“他說得沒錯,花錢買不了平安。仗打到這個份上,除了死撐到底,並且再去別處尋找?guī)褪种?,敵軍已?jīng)沒有了其他出路。至於咱們這邊,趁著這兩天不下雪,我會將鄉(xiāng)老和婦孺?zhèn)儍嵖焖妥??!?

“那,那留下來的怎麼辦?仗得打到什麼時候?”陶三春聞聽,心裡頓時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擡起眼睛看了看鄭子明,著急地追問。

“打到雙方之中有一方堅持不下去了爲止!”鄭子明笑了笑,給出一個早就考慮成熟的答案。“你放心,真的形勢不對,我會放棄李家寨,退入太行山!”

擡起手,他快速用刀子割斷鋼針後邊的細線。

就在剛纔討論軍情的時候,他已經(jīng)替潘美縫完了傷口。年青的面孔上,寫滿了救人成功的欣慰。

山腳下,被鄉(xiāng)民們主動丟棄的陶家莊。

“有再敢提退兵二字者,以此人爲例!”馬延煦從盧永照的肚子上抽出鋼刀,大聲斷喝。

衆(zhòng)將領(lǐng)們被嚇了一大跳,以目互視,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如假包換的恐懼。

“此戰(zhàn),原本就不是爲了誰的顏面!甚至不是爲了咱們自己。”記室參軍韓倬走到大夥面前,緩緩宣佈。聲音不算太高,卻堅定異常,“天下氣運在遼,咱們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子孫們都有一個好前途,就必須向陛下證明,遼國的漢人,和契丹人一樣忠誠!而忠誠,從來都不是用嘴巴說出來的!”

注1:青羌,即後來的青唐羌,屬於吐蕃的一個分支。五代時尚未統(tǒng)一,但各個部落已經(jīng)與中原有了廣泛的商業(yè)往來。因爲部落工匠不懂得使用煤炭,所以另闢蹊徑發(fā)展出了冷鍛工藝。青羌甲,則屬於部落重要“出口”產(chǎn)品,以結(jié)實美觀著稱,非勁弩不可穿透。當(dāng)然,價格也遠非尋常人能消費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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