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暑假（三）
從superlucky出來以後，顧淵去了江邊公園，坐在那塊大石頭上，望著波濤洶涌的水面，隱隱約約能夠聽到有人在說話，好像還有一些輕微的腳步聲，膩在水面上的黃色光線像是純度很低的某種流質，帶著幾分慵懶的疲軟，時光好像也跟著滯後。
顧淵有一瞬間的失神，忘記自己是誰，爲什麼在這裡，又要去哪裡。
他常常在走神時出現這種感覺，一切變得很遙遠，所有人所有事都和他沒有半毛錢關係，全世界只是一彎虛無縹緲掛在空中的月亮。
“人是會變的，但你不會。”
真的是這樣嗎……
那天陸思瑤在他耳畔唸叨起的那句話，時隔多日依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即使，那是他從一開始，就在踐行的方式。
即使，這句話最開始是他自己說出口的。
即使，那也確實曾讓他，感到過一次次可笑的自我滿足。
“當然可以啊，隨便問。”
總覺得像是爛俗電視劇裡的青澀情話，但卻是顧淵實實在在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可是之前你不是都自己……好，你要什麼味道的?”
跟隨著她的視線往天空望去的顧淵，胸口裡突然涌出一股愧疚。
什麼告別聚會、什麼競賽考試的最後一次機會，什麼十年之前的懸案，都可以暫時不去想，都可以丟在一邊，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此時此刻，但也許正是因爲把思緒盡數傾注在了眼前小小的一方天地裡，所以才忽略了許多本應該關注的東西。
“哼，如果是齊羽她們叫你買，你會猶豫嗎？”
“那就去買啊？”
“池妤……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到你們都很好……心裡真的鬆了一口氣。”
“……”
“……”
“……呃。”
完全不相信，肯定是在怪我對吧？顧淵的目光顫動了下，心也跟著顫動了下。
“不過，這兩天我的事情也很多，也感覺很累，沒怎麼說話，總感覺有點……寂寞。”
“怎麼啦？在想事兒？”
“對不起啊……”
還是池妤率先化解了尷尬。
池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非得這麼做才能好好說話似的。
兩頭都被堵死，這壓根就是一個沒法回答的問題啊！
顧淵在心裡吶喊著。
“我、我喜歡……哪點嗎……”
結果，他本以爲那抹寶石一樣的瞳色會自然而然地充斥著他的視野，但他眼中看到的它們，卻正映射著午後天空的無際湛藍。
“正義感和……自由？”
“嗯？”
女人真是可怕……顧淵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見色起意？誒？我……不是！怎麼可能啊！你別憑空污人清白！”
“挺過來？我們？”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的顧淵，這些天腦子裡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擔憂和煩悶。
“大概的感覺……就是……很有正義感吧……而且，很自由，就像是飛鳥一樣。”
“……”
短髮女孩從後面走近，也學著他的樣子，曲起雙腿，坐在了大石頭上。
迅速思考作出的答案，儘管有些簡陋，但也確實是不爭的事實。但顯然這個答案並不能讓池妤覺得滿意，在回答的瞬間顧淵就察覺到了那從池妤身上傳來的焦躁不安，他能夠體會到那份焦躁，此時理應想方設法地補救，但他的大腦就彷彿宕機了一樣，一個字一個詞都擠不出來。
“兩年前的你，是喜歡我……哪一點呢？”
“顧淵……”
“……真的？”
雖然心結並沒有解開，但顧淵還是得承認，自己確實已經舒坦許多了。
簡短而有力的回答，似乎象徵著毋庸置疑的坦誠，但近在咫尺，明明就坐在身邊，甚至都能從肩膀上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可顧淵卻有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池妤親口說出的話，卻比通過手機屏幕傳達過來的信息，還要讓人覺得虛無縹緲。
比如……此時此刻那背靠在不遠處小徑旁樹後面的身影。
“嗯。”
“不……不是，我……這……”
“這麼冷落女朋友，會讓她很不高興的哦~”
“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哦~”
明明應該是一個很容易就能回答的，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但是突然抿起嘴脣，支支吾吾的她，讓顧淵自己反倒有點不知所措了。
有點擔心她不會原諒自己，顧淵趕緊把視線往她的瞳孔上移去。
“兩年前你說喜歡我，到底是喜歡我的……哪點呢？”
“沒有……不是這樣的，大家其實也就只是……互相幫助罷了，筆記什麼的都是誰想看就給誰看，我不是也給你……”
“你買給我啊——”
顧淵看著她的眼睛，但在這張朝夕相處了兩年的臉上，卻沒有找到任何埋怨的痕跡。
說著，顧淵伸手去撓她的咯吱窩，池妤一邊笑一邊擋他的手，結果不小心失去了平衡，拉著顧淵的手臂，兩人一起嬉笑著撲倒在地。
“我出來散心，發現路邊竟然有一條小道，順著走過來就看到了人影，再過來，就看到是你，哈哈哈哈，真是好巧啊。”
“就是你們幾個呀，文學社的大家，放了假之後，感覺就像，又變得和從前一樣……就挺好的。”
“嘿嘿，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比如……她究竟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池妤立馬躍入了他的視線，只見她站在枝繁葉茂的楓樹下，兩腿筆直，微笑著，一道明媚的倩影。
“……啊？”
“沒能幫上忙……只能，靜靜地在一旁看著你們……”
出乎意料的，池妤她搖了搖頭，但她的視線，卻並沒有因此而黯淡下來。
“嗯~沒怪你啦。”
“……啊？那也就是說，是一見鍾情嗎？”
“真是的，像個小孩子一樣。”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夠漂亮咯？不足以讓你見色起意？”
這其中就有關於眼前這個女孩的，但心心念唸了這麼久的池妤，忽然在這種時候這個地點見到了，喉嚨口卻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有點辣辣的乾澀。
“差……差不多？什麼叫差不多啊？”
“……”
但……
“好啦，放過你啦~”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生你的氣。”
“哪、哪有啊！昨天不久——”
都這麼說了，肯定已經是不高興了吧。
“……我還是，沒法說得很準確。”
“池妤……問你個小問題啊？”
“我……能也問你一個小問題嗎？”
“這樣嗎……一見鍾情，嗯……其實就是見色起意的文雅說法吧？”
即使只是短暫到僅有一秒的沉默，池妤眼裡的色彩也肉眼可見得迅速黯淡了下去。
“……欸？”
“哎嘿，菠蘿味的可愛多。”
“是，是因爲那個時候你跳了一支舞嘛，所以，大概算是一見鍾情吧。”
“不是，但，也差不多吧。”
“我們這幾天……都沒怎麼說話呢。”
“期末複習的時候，齊羽和馮子秋都把自己的筆記分享給你了吧，卿思也一直在教你作文的應試寫法，陳穎和江璐也把老師補習時講的內容告訴你……”
“告訴我，快，告訴我嘛。”
“切……”
而池妤的反應，也好像是電視劇裡的女主角一樣，臉微微地紅了，嘴角隱隱地翹著，眼瞼微垂，細長的劉海隨風輕擺，把陽光切割成無數金色的碎片，在空氣裡散射成醉人的光影。
“……嗯？”
這個時候磕千萬不能爭……
“你不也一樣？”
池妤撇了一眼山下的咖啡廳，看到了擺在門口的冰櫃。
“嗯……”
顧淵把她抱起來，扶正。
“誒，我去買嗎？”
一時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之前的一個月，真是很難熬呢。”池妤輕輕笑了下，“不過，幸好，你們都挺過來了。”
“我想吃冰淇淋——”
“最貴的那支是吧？”
“沒有嘛，只是最喜歡的味道而已。”
“在這兒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是~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