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屏兒和管家便起身了。屏兒得回東廂房伺候少爺更衣洗漱,再來便是幫著管家煎藥給夫人。夫人雖已清醒,但仍很虛弱。娟兒一個人怕忙活不過來,屏兒便被叫來幫手。
在老爺少爺啓程之時,怕夫人見了再添傷心,管家的讓屏兒她們陪著夫人,沒有出府送行。
屏兒也慶幸自己沒有去送行,不然肯定哭的稀里嘩啦的,她不願傷心,只願相信任何事都會有意想不到的奇蹟。
她們跟著馬車走了很久,直到實在走不動道了,才停下,目送老爺他們出城。她們回來時,屏兒覺得管家又多了很多白髮。
這下,除了廚子,這宅子上上下下全是女人,宅子裡的男丁都隨著老爺他們出去了。接下來的生活更辛苦了,得虧那幾個老媽媽力氣堪比男子,少夫人帶來的那些個陪嫁丫鬟都是細皮嫩肉的,幹不了一丁點粗活。
夫人的病從那時起就沒斷過了,郎中每次來都只說是急火攻心,可藥不知吃了多少付了,還不見好,愈加重了。
屏兒便長久的留在夫人的院子裡伺候了,偶爾還去幫管家的忙。自從老爺他們?nèi)チ嘶罩葜幔友e的吃穿用度全是管家一人主持的,光是算那些賬目就夠讓人頭疼的了。
這段日子以來有那麼多頭疼的事情圍著她們轉(zhuǎn),終於有一件事值得她們高興一下了。少夫人在少爺走了沒幾天便害喜了,請來郎中看了,確實是有喜了。
在那之後,管家特地省出些銀子,給少夫人買了些補品安胎。少夫人託人給少爺寫過書信,給他報喜,可過了半年,了無音訊。
“必是剛上任,被事情絆住了吧。”管家總是這樣安慰少夫人,她如今有了身孕,切不可讓她再哭了。
“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管家。”
屏兒再一次說這話的時候,管家沒有笑,只是自顧自的忙著算手中的賬目。那些佃戶很久沒交糧了,她得去催催。
“順道請郎中來開些藥,夫人近來老咳嗽。”屏兒這次沒鬧著跟她同去,夫人的病癒加重了,她和娟兒都很害怕,寸步不敢離。
“今年又是個災(zāi)年,糧食沒那麼多,能不能
緩一年再交啊?”
管家見他們年邁,又無兒無女,可憐的很,便沒再開口要糧,但要他們寫了字據(jù),明年交糧。宅子裡的糧還夠吃,等過了這個冬天,再去城裡買些回來。
她坐在馬車上這樣盤算著,車伕如今換成了偏院裡的一個老媽媽,她爹是車伕,她從小便會駕馬車,這種事自然是輕車熟路,託付於她最合適不過了。
在城中請了郎中,便打道回府了。如今這宅子可不能離她太久,太久就會出亂子。經(jīng)過了那人多的集市,馬車便漸漸加快了速度朝前趕去。
遠遠的便看見屏兒和娟兒站在偏門那裡等她,腳纔剛落地,屏兒便把她拉到一旁去了。“夫人怕是不行了,你瞧,跟上次二夫人一模一樣。”說完,她把一條絲帕擱在管家手上。
管家的一看那絲帕,手止不住的顫抖,這消息簡直如五雷轟頂一般,驚嚇到了她的三魂七魄。“等等看吧,夫人福厚,不會有事的,她吃齋唸佛這麼多年,應(yīng)該長命百歲的。”管家的不顧屏兒憂心的嘆氣,自顧自的喃喃自語道。
“其實我今日根本沒收到糧,那家人也快撐不下去了。今年又逢災(zāi)年,糧食幾乎顆粒無收。屏兒啊,我們得勒緊肚皮過活了。”
屏兒聽了這話,楞了一會兒,“那次少爺成親時,聖上賜的金子呢?”管家的沒理會她,兀自往偏院裡走去。
屏兒不懂管家的在顧慮什麼,她只知道那幾十兩金子,可以讓宅子裡的人吃上好幾年了。娟兒隨著郎中出來時見屏兒站在偏院裡悶悶不樂的,便上前詢問。
“屏兒,怎麼了?”
“沒什麼,對了,郎中怎麼說?”“唉,又開了些莫名其妙的藥方,我正要去找管家的拿銀子給他呢。說是夫人靠著這些藥,自然可以熬過這個冬天。”
“唉,能熬過是最好。我去抓藥好了,你還是在屋裡多陪陪夫人吧。”說完,她拿走娟兒手裡的藥方子,轉(zhuǎn)身便向偏院的正屋走去。
“拿去吧!”管家把一串銅錢放在了屏兒手上,轉(zhuǎn)身去了賬房。屏兒接過銅錢急匆匆喚來那位老媽媽,坐著馬車去了城裡。
抓好藥之後,她沒像以前那
樣在城裡逗留。街上還是那樣熱鬧,可那宅子卻愈加的沉悶了。遠遠的看著那宅子就好像有一層黏答答的溼氣籠罩著,讓人看了不覺悲從中來。
煎藥這事兒就屬管家最老道了,之前屏兒染了風(fēng)寒那次,就是管家?guī)退宓乃帯!傲妓幙嗫冢隳谴尾铧c把那藥碗給摔了。還真是小姐脾氣!”
“你可得看好了,學(xué)著點兒,若是以後我不在了,也不至於沒人煎藥。”
屏兒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呸呸,說的啥話,我不許你這麼說,你會長命百歲的!”管家聽完,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不過那也只是短暫的一瞬。
也許是應(yīng)了那句吉利話,夫人不但熬過那個漫長的冬天,立春過後,她還能由娟兒她們攙扶著走到屋外曬太陽了。
真是好事成雙,少夫人平安生下孫少爺,這個宅子裡總算有一線生機了。可宅子裡沒有奶孃,得上城裡找個去,管家去了整整一天,才終於找到個農(nóng)婦肯到宅子裡來當(dāng)奶孃。
待到孫少爺能蹣跚學(xué)步的時候,夫人的病竟也好了。就像從未發(fā)生過可怕的事一樣,宅子裡整天歡聲笑語的,可熱鬧了。
可幾個月後的一天,之前來過的那兩個不受歡迎的弄臣,這回又捧著聖旨來了。他們一進宅子,便命一羣官兵,到處搜查著什麼。
他們搜完屋子,竟妄圖對她們搜身。夫人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掌摑了那其中一個官兵,只因爲(wèi)他竟敢對少夫人毛手毛腳。
少夫人嚇的在那嚶嚶的哭著,夫人一下子沒緩過氣來,暈倒了。管家的連忙背起她,去到屋裡。那兩人最後還是沒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便叫那羣官兵撤了。
屏兒覺得那兩人就像地獄來的鬼差,那一掌竟奪走了夫人的性命。她安靜的躺在那榻上,就像睡著了一樣。這應(yīng)該就是郎中說的氣急攻心吧,連郎中都沒來的及請,夫人就去了。
管家伏在夫人的冰冷的屍身上嚎啕大哭起來,如嬰孩一般。
被抱在奶孃懷裡的孫少爺被這景象嚇哭了,他這一哭可好,一屋子的人都哭了起來。屏兒覺得哭是在宣告她們很無助,然而事實就是這樣,她也成了無助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