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分10秒、40分09秒……最後的會議表決摘要如下：

一、放棄在全世界大規模地公開實行“黑鏡篩查計劃”；

僅在信息密封狀態下進行可控範圍內的黑鏡篩查，展開相關限制性的研究。首批黑鏡可疑人的篩選名單共計百人：“特蕾西、梅妮諾麗、伊娃、薩曼莎、卓婭、詹嫣……”她們來自世界各地，都是經過特定條件查找出來的黑鏡可疑人。計劃在兩年內篩選六批黑鏡人，總人數控制在一千人以內。

二、啓動“白名單計劃”（略）；

三、啓動“智腦計劃”（略）；

四、啓動“巡天計劃”（略）；

五、正式啓用五大全球聯合作戰指揮中心，進入全面戰爭狀態……

11分22秒，會議結束。

黑鏡防禦委員會的全體成員開始有序地撤離。他們是最後一批撤離靈?；氐念I導人，在之前，所有的科研、學者、軍事專家、後勤、醫療和技術工程師等崗位的人員已提前疏散，包括大部分的安全警衛也都分批離開，只留下最後一組警衛護送委員們撤離。

張之良與安德森將軍一起並肩而行。兩人步履沉重，不約而同地走到環形大樓的露臺上，他們佇立環視，最後看一眼沉寂如墓的靈?；?。

在這座不爲外界所知的黑鏡防禦戰備重地，在這與世隔絕的地下深處，在十三年的日日夜夜中，這裡先後入駐超過上萬名的技工、軍事和科研人員，人們爲之付出不計其數的智慧與心血，有人甚至不惜奉獻了生命。以無比沉重的代價，竭盡全力捍衛著外面世界的穩定與和平。但時至今日，靈海基地走到了使命的終點。隨後，這座堅固的底下基地將被銷燬設備，進行工程爆破、引水淹沒、灌注萬噸混泥土封閉全部的出入隧道——徹底密封，靈?；貙⒈贿z棄在地下深處。

在遭受滅頂之災的巨大危險來臨時，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人類與其他的穴居動物沒多大的區別——巢穴被毀，只能被迫遷移尋找另一處安身的地方。但無論去哪裡都沒法脫離繁育生命的大地。人類還是幼兒，地球是全人類迄今唯一可立足的家園，誰都沒有能力離開這一個僅有的生命搖籃。

“社會鉅變很快來臨，戰爭已無可避免，人類的命運將何去何從？”這是一塊沉甸甸的巨石，重壓在張之良和安德森的心頭上。黑幕降落，希望之光在一點點消失。戰爭來臨，世界局勢必將激烈動盪，那些在地面上無憂無慮生活的世人很快就要陷入一場全球級的浩劫之中。可預見，無數人將處於極端苦難的境地，全球生靈塗炭。

“兵者大兇，戰者無所不用其極?！睆堉颊f，“戰爭無比殘酷，但今天走到這一步已是萬不得已，我們不能不戰，只能拼死一戰。從今以後，我們就做應該做的事，挑選那些可用的人，那些絕對忠誠、絕對可靠、勇而無畏的人，去戰鬥、犧牲，義無返顧地爲未來而戰！”

安德森點燃菸斗抽著，呼出煙霧說：“幽靈見不得光，西西弗斯敢站在明處與全世界爲敵，是有點本事，但我相信或者說我有一種預感，西西弗斯肯定有致命弱點，我們遲早揪出他的尾巴痛擊他，雖然付出的代價可能……”

“你在憂慮什麼？”

張之良透過嫋嫋升騰的煙霧，察覺安德森眼中浮現的一絲異常。

“我想……”安德森頓了下說，“嗯！另外一件同樣讓人絕望的事，黑鏡篩查計劃的推演結果爲什麼總是很糟？讓我們無法執行。”

張之良說：“黑鏡篩查計劃是戰略思維的首選，適當運用沒大問題。但這種‘黑名單’方式是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敵人爲準則，容易造成很高的虛警概率，必然產生錯誤的篩查，從而失去正確性。況且，一旦計劃實施超過控制，還將觸動道德倫理、社會價值體系，最終陷入安全困境，反而成爲該計劃的致命弱點。將軍，你明白這些情況，這似乎不是困擾你的問題。”

安德森低垂目光，彷彿自言自語地沉聲說：“生命的第一要素‘生存’，全人類的生死存亡，文明的延續，在人的情感爆發衝擊下全都失效了。愛，有著超越想象的巨大力量，它源於私心，卻又超越了自我。”

張之良緩緩點頭說：“父母愛子心切，不惜以死守護。他們明知道女兒是危險的異類，依然愛她，勝過自己的生命?！闭f著，張之良的聲音也低沉下來，“在情感方面，人總有任性的時候。但這也不是壞事，如果我們全都是理性的，?從不違反規則，唯一遵從某種絕對正確的定律，那麼人們在達到完美的同時也將失去個性，無疑成爲一種血肉機器。這不是真正的人類文明?！?

“謝謝！”安德森感到張之良話裡的深意。那是一種不能明說，隱含對他有著深度理解後表達的意義。安德森在露臺欄桿上磕了磕菸斗，看著菸灰往下飄落，索然說，“我們撤吧！明天要做的事還很多，思想包袱這該死的玩意就扔在這裡了吧。”

話雖如此，兩人離開時卻是神情凝重，沉浸在各自的思緒難以自拔。

最後撤離基地的每位委員都沒有相互道別，他們即刻分頭行動，前往各大反恐全球聯合作戰指揮中心，或趕赴世界各地的關鍵職位擔當黑鏡防禦重任。

靈?；氐臒艄庀纾諢o沉寂，黑暗侵入每一個角落深邃之處。

地底猛烈爆發一陣陣悶響，山體瑟瑟，大地在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