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來到淇林的宮殿時, 淇林還沒有睡下。
輕輕地敲了敲門,聽到淇林靜靜的聲音:“進來吧。”
我將門打開,正看到淇林背對著我望著牆壁發呆。
他似乎把我當成了送東西的侍女, 淡淡說道:“把東西放下, 就出去吧。”
我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 一下子就矇住了他的眼睛。
淇林猛然一震, 但很快清醒過來, 有些驚喜地喊道:“母后。”
我嘻嘻一笑,鬆開淇林來到他面前,發現小子又長高了很多。
忍不住又想起了那時第一次見淇林的樣子, 那麼羸弱的一個天使,遊走在死亡的邊緣, 如今竟也成長得這麼健康。
當時只覺得這男孩可憐又堅強, 現在想想, 他的一切居然是我造成的。
一想到這裡,我的心中又有些難過起來, 嘉莉和淇林,一個從未得到過我的關愛,另外一個,即使我將所有的愛掏出給他,也不能彌補自己對他的傷害。
還在這樣難過著, 淇林光滑的小手卻輕輕摸到了我的臉上。
回過神來, 剛好看到淇林有些悲傷的眼神。
我連忙抓住他的手, 笑嘻嘻地對他說:“怎麼這幾天都沒來找我啊。”
淇林的悲傷溢於言表, 當他看到我之後, 欲言又止,最後只諾諾地說道:“淇林以爲母后以後再也不會想見淇林了。”
我心中一驚, 連忙急急地向他問道:“怎麼會,淇林怎麼會這麼想。”
然而淇林只是一臉哀傷地看著我,過了半天,才輕輕地回答道:
“淇林的親生母親曾經做過對不起大人的事情。”
我呆立當場。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中卻不知不覺涌起了莫名的疼痛,這個孩子終究是太敏感,明明是我害得他當日那個模樣,現在卻要因爲她母親曾對我做過的事情而承擔責任。
我輕輕地握住淇林的手,把他拉到了牀邊,對他細聲細語地安慰道:“淇林怎麼可以這麼想呢,如果這樣,那我做錯的事情豈不是更多了,如果不是當日對你母親的報復,也不會害得淇林那麼孤單啊?”
“不,這不是大人的錯。”淇林猛地擡起頭,定定地看著我,“遇見大人,是淇林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如果吃了那麼多的苦只爲遇見大人,淇林心甘情願。”
又是一個心甘情願的人啊,我在心中悲嘆,莉莉絲,你的這雙眼睛,究竟勾引過多少人?
我苦笑,接著安撫性地拍拍淇林的肩膀,對他柔聲說道:“只要淇林願意,莉莉就一輩子陪著淇林。”
“真的?”小傢伙的眼睛亮了又亮,我在心中深呼吸一下,這樣的正太,實在是太太太萌了。
但很快我又想起了來找淇林的目的,然後坐到淇林的對面,又重回了滿臉的正經。
我認真地看著淇林,對他說道:“淇林,母后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
“該隱他,那天到底死了沒有。”
“……”
海水一陣又一陣地拍打著水面,一望無垠的海灘上金光閃閃,一連好幾日的暴雨,沖刷得整個天空乾淨透明。
我茫然地站在沙灘上到處搜索著,四周早已空無一人,不但如此,估計現在整個卡索里加都已經沒有人煙了吧。
我沒有想到,離開嘉莉還不到兩個月,卡索里加竟然變成了這樣的光景,聽淇林說,卡索里加因爲資源消耗太大,終於有一天到了耗盡的地步,再加上接連幾日的狂風暴雨,將一切建築都銷燬殆盡,人們終於不能生活在這裡,而被嘉莉女王全部送到了索多瑪。
該隱和伊萬私下達成協議,由安定的索多瑪來接納這羣來自卡索里加的居民,好在卡索里加的面積雖大,但人口並不是很多,而且索多瑪是個可以自由收縮的空間,接納這一大批人綽綽有餘。
索多瑪和卡索里加之間的連接通道,早已不再是該隱莊園中的那一個湖泊,如今已被該隱運用法術擴大到了一個海的面積,居民們只要跨過那個特殊的門檻,便可以自由地來到索多瑪。
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是,由於卡索里加居民身上特定的血統,若和索多瑪的吸血鬼組成了家庭,加在吸血鬼身上的千年詛咒便會真正解開,從此以後,他們就不再是真正的吸血鬼,也不需要忍受想要吸血而不得的那一份痛苦了。
事情解決得真的很圓滿,可是卻由另外一個人做出了犧牲。
該隱他爲了控制局面,將自己留在了索多瑪。
修那斯是這樣,沒有想到該隱也是這樣,一個兩個居然都是如此,我的心中氣憤,卻仍是止不住的擔心,生怕該隱會揹著我,又做出什麼讓我接受不了的舉動。
這樣想來,曼雅當時的舉動,完全都只是唬我了,可憐我堂堂一個金芒天使,竟然也會被嚇到那種地步,甚至連讀心術都忘記去運用了。
不是沒有懷疑過曼雅說話的真實性,畢竟那個封印的時間太古老,我也根本不信該隱會輕易地受制於人。
可是,自己爲什麼還是要這麼的傻?
或許,那已經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吧。
我自嘲地笑笑,不是忘記了,是根本就不敢去用讀心術,害怕知道真相不如想象的那樣,所以寧願自欺欺人,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比該隱先死去而已。
只是該隱,既然你沒有死,如今的你,又在哪兒呢?
然而,我找遍了整個紫夜王宮,甚至整個汀多王城,都沒有找到他,最後的最後,我已經精疲力竭,卻依然不甘心地軟在了沙灘上。
不爭氣的淚水,也因爲失望,汨汨地流了出來。
該隱你究竟在哪兒,真的再也不見我了嗎?
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要來惹我,你這個混蛋,我恨你。
一想到這裡,眼淚便開始嘩嘩地從眼眶中滾過,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可我依舊像死人一樣,毫無力氣地躺在沙灘上一動不動,就這樣一直到了太陽落下,潮水涌上我的身體,我也依舊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就讓我這樣自生自滅吧,我在心中如是想到。
突然,許久都沒有改變的天空,憑空多出了一道陰影,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就被某個有力的手臂抱了起來。
當看到多日思念的男子終於來到面前,我死死地揪著他,最後忍不住嚎嚎大哭。
我竟然會如此想他。
想念他說過的話,他對我的笑,哪怕他發怒的樣子,我也會如此的想念。
我一直都以爲自己是善於僞裝的,原本計劃著當看到他後一定好好好地發一次火,讓他再也不能這樣輕易地丟下我。可是,沒想到在他的面前,自己還是把最真實的那一面,就暴露了下來。
因爲我太想念他,在索多瑪的這三個月,每一日我都過得極爲辛苦,不敢輕易地哭泣,很多話都不敢說出。
我想告訴他,我懷孕了,這是我們倆的第四個孩子,我有多想和他一起將他養大啊。
我還想告訴他,他以前爲我遭受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我的心中很痛很痛,恨不得殺盡天下來爲他報仇,可是既然他都已經放下,以後的路,我們會陪著他好好地走下去。
只是膽小的我卻遲遲不敢去找淇林問出答案,我怕自己真的聽聞他的死亡後會驚恐交加,最後傷害了自己的孩子。
就這樣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了心情漸漸平復的那一天,可是沒有想到,當知道他沒有死時,我心中的激動竟然還是這樣的瘋狂。
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夠見到他。
現在,我終於可以感受這樣的喜悅,他沒有死,我的該隱沒有死。有我在的一天,就不許你那樣隨意死去。
我就這樣一邊顫抖著在該隱的懷中哭泣,全身因爲被衝上的海水而冷得瑟瑟發抖,該隱緊緊地抱住我不停親吻。
我也瘋狂地吻著她,然而吻著吻著到了最後,我將他抱我的一隻手臂搶過來,張嘴就是狠狠的一口。
該隱也不反抗,依然不停地吻著我,一邊親吻一邊抱我來到了一棟非常熟悉的房子前。
他抱著我走進了浴室,爲我放好水,然後把手伸入水中將水加熱,最後又幫我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下,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
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是非常害羞,但當我注視到周圍的環境後,開始不淡定了。
我竟然忘記了這裡,卡索里加那麼多房子和建築,可是在我心中最特別的自然是該隱的房子和我自己的家。
現在,該隱就住在我的家裡。
該隱還在一點點澆水幫我洗著頭髮,我發脾氣的時候到了。
我問:“卡索里加現在就只剩你了。”
“嗯。”
“嘉莉她也去了索多瑪?”
“嗯,科恩和夏爾把她送走了。”
“這麼說,現在嘉莉都知道你沒有死,就只剩我一個人了咯。”
“嗯。”
“爲什麼要騙我?”我擡起頭憤怒地去問該隱。
不料該隱卻重重地在我頭上敲了一下,說道:
“我還沒來得及拷問你,你就開始問我了,說,怎麼發現我沒死的。”
剛剛纔有發怒的前兆,不想竟然把boss給惹到了,察覺到這裡,我連忙將脾氣收好,笑意盈盈地去討好他。
“這不,我知道您老神通廣大,區區一個曼雅女王自然是牽涉不料您的,既然你們毫無關聯,那她死了自然就和你沒有關係了。”
不料該隱又是猛地一下,罵道:
“既然知道她害不了我,還要眼巴巴地去給她續命,竟然給我去尋死!”
我討饒,含淚巴巴地說道:“下次我不敢了!”
只是該隱,你可知道,那日在地牢,我雖對曼雅的話半信半疑,可是哪怕是這一份虛假的希望,我也願意用生命來嘗試,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可惜曼雅最終撒了謊,我還是沒有找到你會發作將要死去的原因。自己又何嘗不知道你想借著這一次來徹底地和我了斷呢,但我捨不得,哪怕知道你只剩最後的期限,我也要陪你一起走下去。
因爲,我再也受不了讓你一人孤單的樣子了。
一雙手,輕輕地撫上了我的眼睛,我回過神來,正看到該隱無比憐惜望我的眼。
他皺眉說道:“怎麼又哭了?”
我連忙擦掉眼淚,又裝出一副蠻橫的樣子。
“爲什麼哭,還不是凍的,水冷了,幫我穿衣服。”
該隱聽後哈哈一笑,說道:“是,小奴這就給主人穿衣。”
洗完澡後,該隱把我抱到了我的房裡,我拉住他,讓他也一同到牀上來。
我看著他,故作難過地對他說道:
“該隱,我要結婚了。”
不料該隱伸出手來就敲了我的腦袋一下,笑罵道。
“如果不是被你的這個□□給欺騙了,我又怎麼會現身。”
我知道該隱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夠過得好,只有讓他得知我會結婚的消息纔會讓他知道我已經放下過去,才能夠沒有顧慮地重回我的世界。
我聽後,又笑嘻嘻地抱住他,對他說道:“可是,我是真的要結婚了誒。”
該隱笑而不語,然而透過他滿含著笑意的眼睛,我彷彿看到了裡面深藏著的,那千萬年的孤單。
那個男人,他爲我孤單了太久太久,也爲我做出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才把我從死亡的邊緣一次又一次地拉了回來。如今我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卻再也沒有能力將我重新抱入懷中,因爲他爲我做的那一切,已經把他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
我心中悲慼,忍不住將這個強大的男人抱緊。
“該隱。”我輕輕地對他說道:“對不起,我得給伊萬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繼承王位。”
嫁給伊萬除了會讓該隱沒有顧慮地現身,也可以讓伊萬的王位更加穩固,伊萬是大將軍,家庭背景卻不是貴族血統,只有娶了女王,他才真正是實至名歸。
可是這樣說我還是有些心虛,於是到了最後又假意發起火來。
我嬌蠻地抱住該隱,埋怨道:“知道我懷孕了竟然還會這麼冷血地把我們拋下。”
該隱看到我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笑,緊緊地將我抱住,可是很快,我便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觸碰到了一股熱熱的溼意。
該隱他抱著我,在靜靜地哭泣。
我的心中惶恐,卻一動不敢動,連忙細聲細語地安慰他。
“該隱,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我懂你的,你看我過得不好,哪怕快要死了都不息自毀形象來接近我,讓我開心起來……我知道那天也是一樣的,你知道我若發現懷孕就會拼了命地活下去,所以才選擇趁著那個時候離開,我知道你不是想詐死的,該隱……”
說道最後我也哭了起來,只爲這個男人爲我所有的隱忍。他知道我過得不好,所以再次來到了我的身邊,他想要幫我,哪怕自己已經危在旦夕;他拼了性命想要我快樂,甚至不惜用失憶這個蹩腳的理由來搪塞;最後,又爲了讓我少受幾次打擊,選準時機默默離開。
我憎恨他的無私,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打開了心結,他真的差一點就成功了。
可是,我知道,他是永遠都不可能成功的,因爲我的心,早已打上了他的烙印,在他爲我無怨無悔地做出那麼多的事情後,我便永遠不可能回頭。愛情不是一場等價的交換,但我和他所交出的,卻都是自己的所有。
既然將自己都已經全部都交託了,又何來剩下的,去分給其他那些在乎我的人呢?
我莉莉絲何其有幸,竟然能遇到一個待我如此的男子。
我又該如何去做,才能夠好好地去愛他?
淚眼朦朧中,發現該隱不知又何時回到了我的面前,他靜靜地擁我躺在牀上,我們面對面相望著,看著該隱蒼白的肌膚和英俊的五官,美麗的紫眸,黯淡了天邊所有的明星。
“莉莉絲。”該隱湊過來,輕輕地在我的額間一吻,“你真的好美。”
我微微一笑,連忙湊過去把頭蹭到他的懷裡。
該隱輕輕嘆了一口氣,接著又用手輕輕撫摸我的後背,溫柔問道:
“上次被打的地方,還疼麼?”
我說:“早就不疼了,我知道你給我輸了你的能力的。”
接著又說道:“可是我的這裡很疼。”
我輕輕地將該隱的手抵到了自己的胸口部位。
該隱,你知道我有多麼地憐惜麼,那日聽了曼雅爲我描述那些恐怖的刑具,我恨不得當時承受那些痛苦的是我自己纔好。那天,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曼雅已經將我求生的意志全部都剝奪,若不是知道了已經懷孕的消息還有心中隱藏的對你死亡的懷疑,恐怕我早就已經死掉了。
該隱靜靜地望著我,似乎讀懂了我所有的心意,最後他再次把我拉入懷中,深深地嘆息一聲:
“真是一個傻子呢。”
“我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傻子。”我在該隱的懷中靜靜笑道:“從此以後,我這個傻子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因爲,該隱,你的命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樣東西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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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