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
楚雲飛環視著衆人,目光從每一張年輕或滄桑的臉上掃過:“你們,都是好樣的。”
他的目光,最終看向了一個蜷縮在角落裡,混身發抖的年輕士兵身上。
那士兵的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和污泥,眼神中充滿了驚恐與茫然。
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時候。
唯獨這個小戰士依舊蜷縮在角落裡面。
這吸引了楚雲飛的注意。
陳鐵在旁低聲介紹道:“鈞座,他叫王二柱,十七歲,江蘇徐州人,是三天前補充上來的新兵。
他所在的連隊,在主攻306高地時,成功搶佔高地,在日軍反擊之時死戰不退。”
陳鐵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這小子是被援軍從屍體堆拖裡回來的,他們連就剩下了他一個人。”
楚雲飛聞言緩緩點頭。
邁步走到了王二柱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
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令日寇聞風喪膽的戰帥。
此刻的眼神,卻沒有了往日的兇戾和殺氣,只剩下了爲數不多的柔和。
“王二柱,是嗎?”
王二柱看著近在咫尺的楚雲飛,緊張得渾身僵硬,哆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拼命地點頭。
“別怕。”楚雲飛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你們很勇敢,你的連長,你的戰友們,在天上看著,都會爲你感到驕傲。”
他緩緩站起身來,面向,自身聲音陡然拔高,洪亮如鍾。
“戰士戰死沙場,是宿命,也是榮耀!但他們的犧牲,絕不能被遺忘!”
“願他們魂歸忠烈祠~!”
楚雲飛緩緩放下了敬禮的手臂,而後深吸一口氣,高聲道:“我以華北聯合司令部副指揮官的名義,在此,授予第八十六師二三六團一營三連,‘攻堅戰鬥英雄連’榮譽稱號!”
衆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榮譽稱號,驚訝的目瞪口呆。
華北聯合司令部的名義
攻堅戰鬥英雄連。
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
也就是說,楚雲飛到任之後的第一個嘉獎命令,就是給他們八十六師,給他們二三六團的!
而且,這個連隊,實際上只剩下了這個只上了戰場三天,現如今還被嚇的發抖的新兵?
然而,更讓他們震撼的,還在後面。
在衆人注視的目光之下。
楚雲飛緩緩舉起手臂,將自己胸前的那枚勳章閃耀著光芒的“青天白日勳章”,親手摘下。
他再次蹲下身,尊崇將這枚沉甸甸的、聚集了無數功勳與榮耀的勳章,佩戴在了王二柱那件破爛不堪、沾滿血污的軍裝上。
衆人傻眼了。
那可是青白勳章啊!
僅次於國光勳章的國民革命軍至高榮譽之一!
在抗戰時期,這枚勳章還是非常非常值錢的。
就這樣從楚雲飛的胸前頒授給到了王二柱的胸膛之上。
雖不合規矩,但合乎情理。
“這枚勳章,是我因過往的戰功所得。”楚雲飛的聲音,清晰無比的出現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耳畔:“但今天,我楚雲飛看到將士們在南口的浴血奮戰。
我明白,真正的榮耀,不是屬於我楚某人,而屬於你們,屬於每一個在陣地上,直面死亡,奮勇作戰而從未退卻的戰士!”
“這份榮耀,你們,當之無愧!”
王二柱呆呆地看著胸前那一枚光芒璀璨的勳章。
溫熱的淚水,終於決堤而出。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挺直了那年輕而又稍顯孱弱的脊樑。
敬了一個他這輩子最標準、也最用力的軍禮。
窩棚內,所有的士兵,無論傷殘與否,無論老兵新兵。
在這一刻,都奮力著站起身,向著楚雲飛,向著“王二柱”,敬禮!
就在此時,窩棚外。
響起了陣陣由遠及近的、一陣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和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
軍裝整潔、軍容嚴整的部隊,正源源不斷地開赴至南口前線。
一名同樣身著將官服的年輕將領,快步走到楚雲飛面前,敬禮稟報:“報告鈞座!預備第十四師師長陳澤軍,奉命率全師指定位置,向您報到!”
而緊隨隊伍後面的,是由重型卡車拖拽著的龐然大物。
“那是什麼炮!”
一名十四軍的老兵,指著那些有著粗大炮管的火炮,聲音激動得發顫。
“150毫米榴彈炮!”
“天啊!是整八門150榴彈炮!”
蘇聯援助的間戰時期150毫米榴彈炮。
射程方面雖然遠遜色於小鬼子,但對於國軍部隊而言,已經是爲數不多的好武器了。
何況這東西,也只能夠在現如今的山西地區使用。
再往南一些,甚至都沒有能夠承載他們的橋樑。
就連機動作戰都是麻煩事情。
唯有基礎設施建設良好的華北地區,才能夠使用和作戰。
這是他們減少傷亡的最直接、也是他們最爲震撼的出場方式。
陳鐵清楚。
實際上這些榴彈炮在前兩日就已經抵達,並且對日軍炮火進行了相應的壓制作戰。
只不過,火炮部署在後方,亦沒有直接支援前線士兵。
這些戰士們並不清楚罷了。
事實上,楚雲飛將不少的精力都放在了南口方向的戰場。
因爲只有這裡,最爲接近華北方面軍指揮部。
最爲接近“政治攻勢勝利”的目標。
他需要十四集團軍儘可能的牽制日軍的兵力,以求在其他地區達成相應的突破!
楚雲飛轉過身,看著陳鐵,還有他那些同樣目瞪口呆的十四軍士兵們。,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弟兄們,我今天來,不僅僅只是爲了慰問。”
楚雲飛的聲音在南口的風中迴盪,滿是自信,同時充滿了力量和希望。
“我,是爲你們帶來勝利的。”
陳鐵不會認爲楚雲飛這是在讓自己人摘果子,爲陳澤軍鋪路。
事實上,如果沒有劉茂恩的請求。
楚雲飛甚至都不會將預備第十四師從西北調到前線。
預備十三,預備十四,一直到十九。
這幾支部隊,分散各處,基本上都是由此前飛虎麾下主力團團長擔任。
這十三太保,有的去了遠征軍繼續爲國征戰,有的則是留在了山西地區,這些留在山西地區的團長們,很快在楚雲飛、閻老西等人的幫襯之下更進一步。這一切,其實本質上也是因爲楚雲飛膽敢孤身入山城。
要知道,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楚雲飛用自己的生命證明了一點,
若是楚雲飛放不下兵權,不願意前往山城的話。
以常瑞元的做法,勢必會盡可能的孤立二戰區,減少相應的糧餉和彈藥供應。
就算是沒辦法直接撕破面皮,楚雲飛再也得不到山城方面的鼎力相助。
說遠了。
劉茂恩請求楚雲飛所部支援的本質需求實際上是因爲:傷亡慘重的情況下才勉強擊破日軍外圍陣地。
佔領了三分之一的南口日軍陣地。
剩下的三分之二,乃是日軍的核心陣地。
炮彈,戰爭物資的數量都是有限的。
哪怕他們十四集團軍三個軍八個師就算是拼光了,也難以拿下。
——
山城,統帥部。
一衆官員們整整齊齊的落坐在了兩側。
剛剛重新調任參謀副長的白健生緩緩站在一副巨大的作戰地圖前敘說著戰場局勢。
“目前,日軍方面因爲我華北戰區二期戰略反攻計劃的影響,正在緊急調整部署情況。”
“華中方面軍,阿南維幾正在集結第十一軍,第十三軍助理,其目標正是五戰區的核心區域,大別山,襄樊一線,即便準備的不是非常充分,但很顯然,日寇很快就會發起猛烈攻勢。”
“華北方面軍,岡村寧次在十四集團軍的進攻之下,南口外圍陣地已經全部丟失,目前在航空兵的支援之下,亦能苦守良久。
雲飛在電報之中首次明確指出,戰鬥最爲激烈的南口一線,實際上僅僅只是佯攻,其目的就是爲了威脅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迫使日軍無法分兵南下增援。
湯恩伯所部來電,第三十一集團軍在向北推進的過程之中,遭到了日軍的零星阻擊,目前已經完成了突破,目前一切進展順利,預估將在半月內光復河北全境。”
楚雲飛率部艱難作戰。
湯恩伯的進攻順風順水。
這種情況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劉斐第一個出聲質疑道:“邯鄲周邊地區盤踞著日軍三十三師團以及日軍第二十師團的一個旅團,湯司令的部隊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將他們打垮了麼?”
“恐怕沒這麼簡單吧?”徐次宸此時也是出聲說道:“依我之見,這是日軍的誘敵深入之計。”
“二十師團若是因爲錢伯均所部的強襲損失慘重,日軍不斷後退收縮也是情有可原”
“錢伯均”陳辭修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
錢伯均,軍閥會戰時期就跟隨楚雲飛的老人了。
南征北戰十五年,一直被楚雲飛視爲左膀右臂。
就連楚雲飛被解職之前,都把他安排去接手了楊愛源的第六集團軍。
這種情分,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形容的。
這裡面,也是有些門道的。
在楚雲飛在山城任職的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面。
八十八集團軍已經從事實上被拆分成了六個預備師,直屬於統帥部,亦受到二戰區轄制。
雖然建制還在,但卻基本上不會集結作戰。
說難聽一點,飛虎扎堆在一起的時候。
睡不著覺的可不僅僅是華北方面軍的岡村寧次。
遠在山城的常瑞元,恐怕也要睡不好。
而第六集團軍,卻依舊是正八經的番號和編制,作戰兵力三萬餘人。
除了名號沒有當年的飛虎那麼響亮。
但是作戰兵力這方面,亦不遜色於當年的飛虎。
綜合戰鬥力雖然差了一些,但在國軍序列之中,或者說在任何一個戰區,那都是絕對意義上的王牌部隊。
換言之,錢伯均有這個能力,第六集團軍有這個戰鬥力。
甚至陳辭修都懷疑,單單一個第六集團軍完全有能力打垮日軍常設二十師團這樣的王牌精銳。
“抗戰剛爆發的時候,我們三個師,一個主力軍的兵力才能夠勉強能夠抵擋住日軍師(其實就是師團的意思)的進攻,往往還無法給敵軍造成太大的殺傷。”
張治中笑道:“現如今,依我之見,以三個主力師配備重武器及空中掩護,便足以與日軍主力部隊相抗衡,在其他友軍部隊的策應之下,甚至很有可能將其重創。”
林蔚偷偷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常瑞元,旋即出聲道:“湯司令的三十一集團軍本就是隸屬於五戰區的精銳部隊,取得如此進展亦是正常。”
當林蔚說完之後。
常瑞元果然開口:“各戰區的部署是否已經進行了相應的調整?”
白健生翻開了手中的文件,接著揮舞著指揮棒繼續說道:“五戰區方面,積極準備防禦,並且進行收縮,縮短戰線,減少接敵面積。
對於此戰,李長官有信心能夠抵擋得住日軍的倉促反撲。
九戰區方面,司令長官薛嶽決定抽調麾下“精銳”的七十三軍,七十九兩個軍向北增援,並且在鄂北,湘北構築新的防線,以提防日軍殺個回馬槍。
三戰區顧長官亦調動了六個師的部隊威脅華中方面軍的側翼,以達到牽制,乃至圍魏救趙的目的。”
六戰區方面由陳辭修兼任,其主要目的就是爲了拱衛山城。
在這種情況下,自然就沒有了多少的戲份。
也是最爲平淡的一個戰區。
隨著個各戰區的調整,日軍的僅僅部署。
一場原本僅僅侷限於華北兩省地區的會戰,漸漸的發展成爲了席捲華北,華中,華南等各個區域,雙方作戰兵力相加近百萬的空前規模大混操!——
華北平原的腹地,常山。
當然了,他還有一個名字,石家莊。
這座作爲平漢、正太鐵路大動脈交匯點的戰略樞紐,帶有歷史氣息的古城,此時已經被戰火籠罩。
黑色的濃煙從城內的一角升起,匯聚成巨大的煙柱,遮擋了部分天空。
城外,中國軍隊的陣地上。
戰士們依舊在拼命的掘土挖壕。
土木作業,算是晉綏軍的看家本領。
晉軍本就擅守不擅攻擊,不管是傅作義還是楚雲飛。
對於土工作業都有著獨特的心得。
第六集團軍方面也有著這樣的顯著特點。
作爲圍城的主力軍。
他們牢牢服從錢伯均下達的作戰命令。
就一個任務,裡三層,外三十層的將常山圍起來。
而就在常山城外三十公里的位置。
曹破天正站在他的指揮所,舉著手中的望遠鏡看向遠方。
他身形魁梧,面容冷峻,似乎在疑惑日軍的與援兵爲何遲遲不到。
“報告鈞座,孫師長來電詢問是否改變作戰計劃,由預備第十五師率先進行攻堅作戰。”
“告訴孫鑫璞!”
曹破天沉默了片刻之後接著道:“還有劉旺!”
“牢記錢長官此前的叮囑,就等三天,三天之內日軍增援未到,再由他們進行攻堅作戰。”
“是!”